“赎她?”凌司鸿冰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连先代皇帝都曾参与的御花娘之争,再加上“观音之手”的名气,落祯知道这个数字一定很吓人,但有些事就算吓人也要迎头而上。她扬起头佯装镇定道:“你不妨说说看,我也好……斟酌斟酌。”
飞莺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着她,这冷艳的少女眸中平静得有些耐人寻味。她既未阻止,更未有任何的反应,只是格外专注地深望着,内心似有所动。
凌司鸿走上前,在落祯跟前不过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他微微地低下头,那双明锐的眼眸中藏着一丝无法掩藏的锋芒,淡然道:“没有实力的人,是没资格与我凌司鸿讨价还价的——让开。”
他扬眉一喝,声音虽然不大,却自有一股气势,伸出手便向着飞莺而去。落祯忙以身相挡,神情亦格外的坚决,好似凌司鸿不答应,今夜就别想碰飞莺一根头发:“凌庄主你枉称生意人,可生意人若这般目光短浅,只顾眼前的利益……只怕你,定要悔之莫及。”
她一字字分外有力,就算白痴也该明白她的良苦用心了吧。终于,凌司鸿沉凝了片刻,面上残存着最后一丝耐心收回手道:“好,白落祯。你口口声声我定要后悔,若当真言之凿凿,我不妨就给你一个机会。也让我看看你这一条贱命能换得多少银两,让你这般有恃无恐。”
落祯简直一口血要吐出来,这言辞之辛辣无理,多少年都不改,儿时没少被他气哭过。好在今非昔比,她已不会再那么容易生气了,旋即展颜道:“庄主可要言而有信,莫要欺负我这个小女子不懂行情,漫天要价。”
凌司鸿倒是坦然,抱起双臂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来说:“我若在你这个小女子身上抽筋扒皮,只怕非但没有脸面再踏入商场,更无颜面扬名大丈夫了。”
有了这句话,落祯微微地放了心。她眨了眨眼,鼓起勇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多少银两,能让我赎她?”
凌司鸿似笑非笑:“三十万两,不算零头。看在熟人的份上,这零头就免了,省得他人说我不留情面。”
他说得既轻松又泰然,以至于落祯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三十……万两?”
不是三十两,或者三万两?
虽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实际听到时,仍然只觉胸膛被重捶了一击。落祯本以为,只有凌尹秋那种色狼才会不吝惜在女人身上砸钱,一掷千金唯买美人一笑。没想到,竟连凌司鸿这般克制沉稳的男人亦如此?
她睁圆了眼睛,语气顿时没了方才的底气,结结巴巴道:“你你你疯了吗……花那么多钱,就就就买个女人?今后她还有吃穿用度,还有怀孕生子,你都考虑了吗?”
她下意识就扭头望了眼身后的飞莺,这小姑娘一张脸端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言不语,已自有几分令人沉醉的娇态。难怪她自己都说,她最珍贵的就是一张皮相。
“男人不论花多少钱买女人,都是物有所值的。可女人要花这么多钱去买一个女人,那才是真疯了。”凌司鸿嘲讽的笑意已经扬在了嘴角,露出了难得的一丝愉快的表情,反倒显得那双凌厉的眸子透出了些许温和,“白落祯,你确定要疯?”
三十万两……就算把她卖了,也卖不了这么多啊。女人的“美貌”究竟是样什么东西,竟能在一颦一笑间,就让男人们都灰飞烟灭。落祯又一次在“美貌”这种可恨的怪物面前,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可骑虎难下,又该如何是好?
仿佛读出了她的焦虑,飞莺终于开了口,脆生生地说:“白姑娘,多谢你一番好意,只是……”她幽亮的眸子里闪动着一丝复杂的光芒,口中只婉转道,“只是飞莺命该如此,并没有什么不满。”
落祯听到这句话,心头却窜起了一股怒火,她横来一眼制止了飞莺,压下声音低喃道:“你闭嘴……”
飞莺一怔,苍白的脸上,神情更是莫测。
“三十万两……就三十万两吧。”落祯深吸了口气,干笑了一声,忽然又道,“就是不知道那‘观音之手’的部分,凌庄主可有除去?”
“就算除去了,你也是拿不出的,别在此碍事了。”凌司鸿扬声嘲弄道,俨然耐心已用尽,他伸出一只手推着落祯的肩膀,试图将她撵出去,“你若有这个空闲管别人的闲事,不如回去专心找找你父亲的遗物,说不定更快一些。“
落祯被戳中痛处,顿时有些无力。可她却无法放着飞莺不管,不然的话……就晚了。
“凌大哥,你本不是一个好色之徒,今日怎么竟蛮不讲理。难道你没听过有句话,叫做色字头上一把刀?”情急之下她只好大声喊道。
凌司鸿闻言手下一顿,便给落祯瞅见了机会矮身一躲,挣脱了开去。她扶住飞莺的双肩,推到了他面前。
“你看看她,气息不匀,肌肤生凉,连嘴唇都已经发白了。她分明水土不服,身体不适,却为了讨好你而强忍着……”落祯说得动情,连自己都要信了,指责凌司鸿道,“秋少爷素来风流,也知强扭的瓜不甜,难道你连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都比不上,还枉自扬名大丈夫?”
她一口气说完,凌司鸿正要辩驳,又被她快语打压了回去:“我与她虽萍水相逢,但大家都是女人,所以才会理解女人的苦……而你们男人却个个争着要做禽兽,还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呢!”
凌司鸿这才有机会插话道:“你方才说,她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
落祯泪光闪闪,回眸却是向着凌微问道:“凌管事,你说我方才那番话,在理不在理?”
凌微向来是正直的,他见着飞莺浑身似已无力,只软软地倚靠在落祯身上。一头乌发盖住了她的脸,唯有垂落的一双玉手,竟如月色般泛出了青白之色。
“庄主……飞莺姑娘似乎的确身有不适。”凌微答道,他转向凌司鸿,迎面撞上主子拧着眉头,颇有愠色的面容,那未出口的后半句也就只好咽了回去,垂头退到了一边。
“罢了罢了,你们都滚。”凌司鸿着实气结,今日才发现身边尽是这种猪头,就连凌微也是个没心眼的。他只得摇了摇手,赶苍蝇似的没好气道,“就让我这个恶人独自安静地躺一会,谁也别再来吵我。”
落祯当然喜不自禁,赶忙欠身致谢:“我就知大哥最通情达理,最英明神武,绝不会欺弱霸女。”
“滚。”凌司鸿只给了她这一句,转过了身去。
落祯便搀着飞莺,在凌司鸿改变主意之前赶快开溜。可不料飞莺脚下凝滞,竟有些不太情愿,落祯脸色微沉,硬是将她推走了。
看着两个女子相互偎依着走远,凌微这才喃喃地叹道:“秋少爷暂且不论……这世间论胡搅蛮缠的本事,还真非女子莫属。”
“说了,别来吵我,都滚。”凌司鸿已重新躺上了藤椅,闭着眼睛闷声道。
凌微自知方才有些失言,便默然上前,将飞莺带来的花茶撤下。忽听凌司鸿不动声色道:“派个人跟着她们,以免生变。”
他又睁开一只眼睛瞥了眼那茶盏里飘出的幽香,命道,“这茶去倒了,小心一些。”
凌微一顿,忽然有所悟,那茶水轻轻一盈,一滴正落在石桌上,立时飘起了诡谲的青烟。
月之白,夜之沉,美人更似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