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九到底是当过家做过主干过大事的人,又有收拢流民主持建设田庄的经验,对在辽东怎么立足,他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先研究一下辽东的地理风情,平卢军早先就驻扎在辽东地区,安史之乱后才南迁淄青,时隔四十年,一些老兵还健在人世,他们思念故土,还记得辽东的情况,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祝九放下架子,收敛脾气,虚心向他们请教,对辽东的地里风情有了一个囫囵的认识。下一步他找到郭良,按方抓药,招募诚心愿意去辽东冒险的伙伴。
郭良这些日子混的也不大如意,早有心找个机会转转运,听说祝九要去辽东,觉得大有可为,也十分上心。
先遣团第一批六十人招募完成后,毛太公便从郓州赶了过来。祝九有当老大的潜质,但训练军马的手段却很一般,这从叶硕渡之战上即可窥出一斑,毛太公则不同,他大半辈子都在军营中度过,又具体主持过新兵训练,由他来主持练兵比祝九要有效率的多。
这老儿在郓州这些日子无所事事,常拿着棒棒糖在街上哄诱无知少女,夜晚爬墙去寡妇家照料人家生活,又拿出大把的时间去安抚那些丈夫常年在外的寂寞少妇,歹事、恶事、混账事没少干。后来惹了人情官司,也吓出一身冷汗,自此收敛了一些,每日早出晚归,喝喝酒,逛逛窑子,眠花宿柳,角抵打球,日子倒也过的逍遥自在。
接到李茂唤他来成武县操练军马的口信,老儿大呼爽快,狂饮一斗酒,夜御三少女。二日起个大早,收拾了头面,骑了匹瘦马,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祝九天不收地不管的野惯了,性子粗野,却唯独服气毛太公,他敢说个不字,老儿绝对让他爬不起身。毛太公一到成武县,他就“主动”让贤,“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助手。
有毛太公训练士卒,李茂十分放心,这老儿一身的臭毛病,唯独打仗是个行家,他在战场上打滚了半辈子,经历战阵无数,见多了杀戮,深知战场的残酷,对士卒的训练却是十分严谨认真,绝没有半点马虎。
……
李茂在庄子里呆了几天,眼见各样事情都上了正轨,这才放心地离开。行前他去了趟县衙,他要预先跟本地县令打个招呼,毕竟搞一帮子人在庄里操练不是一件小事,被人扣上一顶聚众谋反的帽子那不是闹着玩的。
李茂在成武县可是大大有名,县令刘乐听闻李茂要来,忙将丁忧在家的冯布请了过来,以作缓冲。李茂去长安的事只传达到军州一级,县令尚不知情,刘乐还以为李茂是来寻麻烦的,紧张的茶饭不思。
得知李茂是因为训练几个护院家丁,恐地方误会,故而特地过来知会一声,刘乐长长松了口气。喝命摆上宴席,陪了李茂一场醉。
冯布因为父亲病逝,丁忧在乡,县令知道他跟李茂的关系,一向看重。待李茂走后,刘乐暗向冯布打听李茂训练士卒的真实用意。
冯布道:“听闻他在登州创设了东海商社,经营与辽东的生意,那地方不甚太平,料必是为策安全而训练人手,明府无须担忧。”
县令松了口气,心中直念阿弥陀佛,与辽东贸易有暴利可图,非有强大背景而不能涉足,李茂有本事经营辽东贸易,这背景可是通了天了的,训练几个护卫,谁人敢多问?
刘乐哈哈一笑,附和着说:“现今吃白饭的流民多如牛毛,官府虽竭力捕拿,仍力有不逮。乡绅练兵以图自卫,合情合理合法,本县绝不多干涉?”
话由冯布传给李茂,李茂淡淡一笑,有地方官府为他遮掩,他至少放下一半心,至于另一半,有铜虎头的幌子,料必一般人也不敢多问。
与冯布长谈了一夜,二日清早,送走冯布,李茂对小茹说道:“你和郭韧去苏女乡接她母子,我就不过去了。”苏蓉一直疑心汪洵的死与李茂有关,心里总是疙疙瘩瘩难以释怀。
小茹了解这些,故也不多劝。她心里只是感到委屈,一夜没能跟李茂说上话,这会儿好容易有了机会,李茂却无一语安慰,说走就要走。
她正觉得委屈,闻此一言,眼泪不觉簌簌落了下来。
李茂哈哈一笑,把小茹抱在怀中安抚道:“山高路远,太辛苦了。我不忍你吃这苦,她临盆在即,需要人照料,孟大娘年纪大了,精力未免有些不济,以后你要多费心。苏卿将来有大事要做,家里的事你要多上心,葛夫人那边,你要早日出师,我家缺一个女管家,不缺女郎中。”这话说的小茹心花怒放。
她擦了擦泪,坐直身体,问:“那婉儿姑娘呢,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李茂道:“她本是个聪明灵慧的姑娘,弄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有责任。你要代我多关照她。就让她做你的帮手吧。”小茹道:“我怎么敢,人家可是做的一手好菜呢。”
李茂笑道:“好好好,让她执掌家厨,你管钱粮庶务,替三娘子分忧解难。”小茹叹了口气,说:“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男主外,女主内,这个我是分得清的。我不跟她争,不为难你。”
李茂笑道:“小茹长大了,懂事了,我很放心。”小茹道:“你放心我,我不放心你,此去长安两千里地,这一路上何等辛苦,你无人照顾,我怎么放心?我又怕你在长安迷花了眼,乐不思蜀。”
李茂狞笑道:“我今日把存货都交给你,你不就可以放心了?”
扑倒小茹,温存了一回。
……
小茹收拾干净自己,回身想跟李茂道别,却见他昏沉沉的睡在床上,便没有叫醒他,站在床边抚摸着李茂的脸,喃喃道:“你不要灰心,让你去长安寻访张籍,或者只是想让你出去避避风头,将来还是要重用你的。”
李茂迷迷瞪瞪中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这话,心里想苏卿就是苏卿,到底是有见识的,我有这样的妻子在后方坐镇,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因为放心,所以就睡的很沉。小茹在床前默了一会,一句话没说就走开了。
到正午时分,李茂醒来,体力充沛,唯觉口渴,唤茶房准备了茶水,又去叫起青墨和摩岢神通两个,整备了行装,用了茶饭,趁着午后的暖阳,出城门,一路向西。
……
由郓州去长安,走黄河水路至洛阳,再由函谷道西进最为便捷,李茂有事折道走了成武县,水路走不成,只得折转走陆路。
成武县向西就是曹州,李茂不愿打扰地方官府,悄悄进城,寻了一座馆舍落脚,正坐着喝茶,忽有一个管家带着一张名帖来拜会,名贴是曹州楼兰阁管事曲仁通的。
曲仁通,李茂是熟悉的,高鼻深目,有点胡人的血统。旧日曾在孤山镇经营楼兰阁,因为拿地筑屋的事跟他打过交道,李茂成亲后,还曾带苏卿去楼兰阁捧过他的场,彼此印象都不错。
李茂唤入管家,问道:“你们消息倒是灵通,怎知我到了曹州。”管家道:“说来也巧,今日曲掌柜在街上瞧见李侍御骑马进城,恐冒昧打搅,未敢觐见,故差我递帖求见。”
曲仁通办事细腻谨慎,很得李茂的胃口,他把曲仁通的名帖在手上砸了砸,笑道:“他乡遇故人,美事一桩。你回禀曲掌柜,今夜我在此摆上一桌,请他过来喝两杯。”管家道:“岂敢,敝处已备好酒宴,恭候侍御大驾。”
管家走后,青墨问李茂:“姓曲的这是什么意思?”李茂道:“有什么意思,无非是看咱们单身上路,恐长夜寂寞,想安排一下。”青墨吃吃哈哈地笑,不怀好意地望着摩岢神通。后者脸黑似锅底,厌恶地回瞪了青墨一眼。
曹州楼兰阁的规模与孤山镇相仿,生意看起来却要冷清的多。连续几年曹州非涝即旱,要不就是闹蝗灾,百姓是富的拖瘦,穷的拖死,加之有孤山镇的分流,曹州百业凋敝,有闲钱余力来这烟花之地的人是越来越少。
曲仁通恭候在前门,由偏门小道引李茂来到一座花木掩映的幽僻小院。小院门内甬道边迎侯着六名女子,论姿色虽算不得国色天香也是万里挑一。曹州毕竟是小地方,这两年又正走背运,土豪老财们是没能力消费国色天香的,这也算是竭尽所能了。
青墨把六个美人儿挨个用眼睛“舔”了一遍,令花场六老将也不觉低下了头。青墨得意非凡,挑了挑眉毛,敲了一下摩岢神通,摩岢神通哼了一声,一脸正气地站到了李茂身后。
寒暄了两句,曲仁通引李茂落座。六个花魁分作两班,四人服侍饮酒,两个领衔献上歌舞。曲仁通有事不提,李茂也装糊涂,只管喝酒听歌赏舞,决口不提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