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骤然小产,令得身体元气大伤,虚弱不堪,需要卧床静养。更是加上当日落水,引得寒气入侵,害了风寒,这几日连床都鲜少下来,更别说是踏出寝宫门一步了。
本就烦躁郁闷不堪,此时更是困得她烦闷不已,竟是连那难得的半点耐心都没有。偶尔会习惯性地摸摸自己的腹部,触手所及的却不再是微有隆起的圆滑,而是一片略有松弛的平瘪,似乎是在时时刻刻告诉她,孩子已经没了。
下一刻,却是不由得陷入了呆怔,朱唇轻启,声音虽是细小,但却是不难分辨出来。
“皇儿……本宫的皇儿。”
每当这个时候,皇后就会变得异常暴躁,稍有不顺,便会将怨气撒在那些无辜的宫人身上。
整日情绪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竟是比往昔,比皇后怀孕之时的挑剔还要更加难以伺候。
因而,近几日来,栖凤宫的宫人们都战战兢兢的,有如那惊弓之鸟,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紧张得立即绷紧神经,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皇后撒气的工具,承受无妄的责罚。皇后以前纵使是不好伺候,也没有这般易躁易怒,从未令他们像现在这般苦不堪言。
“娘娘,喝药了。”嫣儿将刚刚煎好的药端至榻前,在一旁的小几上放下,轻声唤着侧躺在榻上假寐的皇后。
怜光去了浣奴宫后,这贴身的一等宫女,便也只剩下了嫣儿。皇后如今这般模样,更是没有心思往那浣奴宫去捞人。更何况,怜光乃是太后亲旨,遣送到了浣奴宫去,哪怕是皇后,也不能轻而易举的将人要回来。
因而,怜光怕是回不来了。
可哪怕如此,嫣儿也不敢有一丝的窃喜,而此时,更是盼着怜光更回来,一同承受分担皇后的无故怒火。而不是让自己,变成第二个怜光。
因了上回云嫔那话,也算是因祸得福,起了激将的作用。这一次皇后不再像之前听到李太医的话之后一般一蹶不振,即使饱受伤病折磨,也决不允许自己再有那半分憔悴。因而哪怕是一步也不出这宫门,哪怕是只躺于榻上,皇后都要精致打扮一番。
那侧躺假寐的模样倒像极了那风华绝代的端庄美人。
“嗯。”因染了风寒,皇后语带鼻音,凤眼微睁,慵懒散漫地瞟了小几上的汤药一眼,轻抬起手来。嫣儿见状即刻伸了手去搀,这才让皇后慢慢地坐起身来。
皇后没有为难嫣儿,配合地喝了药,而后将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震得周围的宫人猛地一颤,生怕她突然发难。而皇后却像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神色淡淡。但浑身上下的气息,却是冷冽的令人忍不住的毛骨悚然,浑身颤抖起来:“这连日来的药越来越难喝了,不止难喝,连味都重了几许,你们闻闻,本宫身上是不是都染上了那一股药味?”
皇后那似是在询问,却又更似在自言自语那般。只是如此,宫人们也不敢随意开口搭话,生怕一个不慎,便落得凄惨下场。
而皇后虽然语带不满,但万幸的却是并没有因此而发火,宫人们那颗担惊受怕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却又听得皇后道:“本
宫方才喝的药,都是谁负责煎的?”
宫人们见状,皆是将心狠狠的提了上去,下意识的便是面面相觑,脸色皆是如锅底一般,难看。
“禀娘娘,是奴婢。”须臾,旁边一个宫女紧张地拽住自己裙侧,踌躇一番后,方才咬咬牙站了出去。
“本宫问话,你现在才答,是聋了吗?”皇后瞥了一眼那快将头埋到地上去的宫女,不悦道:“还是……没将本宫放在眼里呢?是觉得本宫没有了龙种,便会失宠,甚至连你们这些奴才都不如吗?!”
宫女闻言连忙跪地求饶:“奴婢可是万万不敢作这般想!娘娘尊贵无比,乃是奴婢们望尘莫及,连妄想都不敢的存在。方才……方才……奴婢只是刚刚走神了,才没有及时回应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娘娘恕罪啊娘娘!”
“吵死了!”皇后喝止那宫女,“你是想吵死本宫么?”
宫女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眼眶发红,眼角含泪。
皇后见她安静了,轻移莲步至妆镜前,盈盈而坐,看着镜中的自己用手轻轻地抚过面颊,深思莫测。过后,只见她细细施以粉黛,使脸上妆容更为完美精致。
“煎药不力,蔑视本宫,又在本宫寝宫内大喊大叫,本宫决不能容忍姑息,将她拉出去打三十棍。”就在众人以为皇后会就这么放过那宫女的时候,皇后突然发难,杀得众人措手不及,那声音在那宫女听来就如同地狱中索命的恶鬼一般可怕。
话音刚落,宫女连连求饶的声音在栖凤宫内响起,却没有得到皇后半点恻隐之心,终归难逃厄运。“吵死了,给本宫再加十棍!若是再叫嚷,便乱棍打死吧,随后便拖去乱葬岗。莫要玷污了本宫的栖凤宫!”
凉薄无情的话刚一落下,那求饶声立即轧然而止。那宫女连在承受棍刑之时,哪怕疼痛难忍,甚至冷汗直冒,她都不敢再发出丝毫的声音,只是那满是雾气的眸光之中,却是有些什么的东西在飞快的闪逝而过。
一时之间,栖凤宫安静无比,只隐隐传来那棍棒敲击之声。耳根子清净了下来,皇后才颇为满意的轻颔首。
而后站起身,皇后又道:“嫣儿,将本宫那件收腰金丝凤云锦宫装取来给本宫换上,同本宫出去走走。”
虽然知晓现下皇后要外出,对于刚小产过后的身子并不是那么好,可是方才皇后才发作了宫人一番,便是给了嫣儿熊心豹子胆,她也万不敢开口阻止。
因害怕自己动作慢,引得皇后不满,所以嫣儿竟是比往日更为利落,很快的便将皇后所说的宫装取了来,仔仔细细为皇后换上,又细心地为皇后取了件披风来穿上,怕她外出时受凉。对于嫣儿的细心,皇后似乎很受用,脸色也因此柔和了不少。
只是下一瞬,皇后方方柔和的脸色再度崩了起来,精致的眉眼隐有疑惑。
“嫣儿,本宫是不是胖了?怎么本宫觉得今日这腰身有些紧?”皇后摸了摸自己的腰,有些担忧地问道。
“奴婢该死,竟将腰带收得太紧了,娘娘恕罪,奴婢这就将腰带松
一松……”嫣儿不敢说是因为先前怀孕才导致的腰身发福,会触到皇后逆鳞,只好归咎于自己身上,将责任揽下。
“无碍。”皇后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宽容,抬起手让嫣儿接了腰带重新系上。
“娘娘可还觉得紧么?”
“便这样吧。”皇后动了动身子,不再有紧缚之感,满意地点点头,终于可以迈出这宫门去透透气。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迈出栖凤宫,却忽然被前来禀报事情的太监拦住了去路,皇后顿时沉下脸来,不发一言。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心情不佳,不肯出声道出那声“免礼”,由那公公在地上跪着。嫣儿认出那公公是在皇上宫中伺候的,心知不好这样晾着他,只好出声提醒道:“娘娘,皇上宫中的张公公来了。”
那公公虽只是个小太监,但大小也是在皇上宫内当差的,此番前来应是皇上授意,有事相告,若皇后娘娘不理,便是拂了皇上的面子,难免落人一个对皇上不敬的口实。
“公公起来回话。”经嫣儿一提醒,皇后才不情不愿地让张公公起身。
“谢皇后娘娘。”张公公起身,恭敬回话道:“禀皇后娘娘,王夫人受皇上应许,前来探望娘娘,此时已经入宫来了。”
“王夫人?本宫的母亲来了?”
忽闻母亲前来,皇后一时是又惊又喜,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怔愣在原地,心中涌起百般莫名情绪,既有开心又有委屈。
“正是,此时怕是已经快到了。”
听闻那张公公无比肯定的话,皇后方才从百感交集之中缓过神来,一扫心中阴霾,甚是欣喜与激动。
虽说小产之事乃是自己特意为止,但那说到底,都是自己的珍视了几个月的亲生骨血,骤然失去,心中悲痛万分。
而寂月凉除却开始那一望,竟也是再无半分安慰。那心中更是一片悲凉。
现在好了,母亲来了。自己那满腔委屈,终于是有发泄的端口了。
“本宫这就进去候着母亲!”总是将自己装点得端庄稳重以至于透着老气的皇后,此时终于露出了这个与这个年纪相符的少女娇俏可爱,留下嫣儿一个在外边。
嫣儿此时身上并无太多银两可做赏钱,只好不动声色地摘下手上那只翠绿玉镯,塞给张公公,笑吟吟道:“有劳公公了,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给您的。”
张公公本来因为皇后让他跪了一阵有些不满,此时见那品相中等的温润玉镯,顿时笑逐颜开:“还请姑娘替奴才谢过娘娘。”
嫣儿轻轻颔首,转身回了栖凤宫。
不多时,王夫人在一个小宫女的带领下,终于来到了栖凤宫。皇后起身相迎,“娘亲!”
王夫人见到皇后,当下绽放一个笑颜,屈身便要行礼,被皇后阻止了:“娘亲,你我二人相见,无需行礼。”
“哎,娘娘当今贵为皇后,这礼可不能废。若不是,又会被人抓了把柄。”
王夫人坚持行了礼,才同皇后一起坐下说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