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萧白亲自提了两大桶药汤过来,从布置到善后丝毫不假他人之手。
虽说简云苓一向是胆子比眼睛大,眼睛比心眼大,但看一个美男给另一个美男洗澡这种事,她作为一个纯洁善良的少女,还是做不来的。
匆匆掩门逃了出去,躲到院子里想欣赏月色,屋内却依稀传出哗啦水声,打乱了她的心神。脑中莫名浮现一些香艳的画面,被远处蛙鸣惊醒,摇头驱散杂念,暗骂自己无耻。
终于等到大功告成,萧白满头大汗地提着两大桶凉却的药汤走出,嘱咐了几个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简云苓推门走进,床上的宇文徵安然沉睡,风华绝俗的容颜多出几分血色。她坐在床边替他掖好薄被,四下打量一下,决定趴在桌上凑活一晚。
安息香的气息绵长温煦,一股淡而奇异的香味弥散,经久不绝,似入喉的甘酿,惑了人的心智。
在香味的引领下,宇文徵的神思跨过浮光掠影的长廊,沉入一团微茫光雾。
光雾后是一个悠长的梦。梦里有满园开不尽的六月雪,化不开的白倒映在眼前的碧波中,七彩波光恍的人睁不开眼。四下寂静,母妃的家乡小调幽幽响起,成了唯一的背景。
哀婉凄楚的调子,声声吟唱着一段难以成全的爱情,那是童年最常听到的声音。
那个时候,他的世界里没有争储,没有死亡,没有兄弟相杀,没有同室操戈。有的只是单纯与快乐。
身旁的母妃一身素紫长裙,裙裾间萦绕淡淡水梅香,是他记忆力挥之不去的味道。
他们相互依偎,母妃将他揽在怀里,犹如天籁的语声似由神境而来,空荡飘渺。
“徵儿,母妃不在你们身边,你和恒儿便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你们要互相照顾,不要让母妃担心啊。”
宇文徵埋在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泪水糊了一脸,将他的冷戾肆魅都融解,露出他原本的样子。
“母妃,对不起,徵儿有负你的嘱托,我和宇文恒,这辈子再不可能做兄弟了。”
身旁的温暖顷刻化作青烟,宇文徵用手去抓,却只抓住一片虚无,梦境陡然变成烈焰灼身的血海,漫天红光下他一动不能动,鲜血自脚下流过,染红他的长衫。
面前人影不断变换,一时是失了双眼的母妃哭嚎救命,一时是衰弱的父皇向他伸出双手,说在等他归来。
一时是简太师的狞笑,一时是宇文恒狰狞仇恨的面孔。
最后一个,是简云苓,穿着他们成亲那日的喜服,像化了全世界的火光披在身上,一步一生莲地向他走来,红唇开合间,说的是他这辈子最害怕听到的话:“我不爱你,我要离开你。”
然后她真的不带半分留恋地转身走远,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除了火吻的灼痛,什么都没能留下。
“王爷?王爷?宇文徵!”清婉的声音响在耳侧,有那么一霎间,宇文徵以为自己将永远被困在噩梦之中,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