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月的突然发病让苏林感到茫然失措。她不知道该怎样帮忙,只能呆呆地看着。呼吸急促的盛月被方冉抱走,盛远跟在后面。屋里只剩下苏林一个人,脑子里特别乱。
怎么回事?看盛月刚才那样子,好像病得不轻,不过怎么好死不死地在这个时候发病呢?这不是摆明让方冉找她晦气吗?但是自己真的什么也没做,这件事应该不会怪在我头上吧。
苏林想跟出去看,但是人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自己跟上去只怕帮不上忙,反而添乱。唉,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吧,也省得被方冉羞辱。但是盛月刚才那样子,还真是让人放心不下,就算第一次见面,但苏林已经对她产生了深深的好感。心中默默祈祷——但愿她不会死吧。
她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心一横:我得去看看,大不了让方冉那个大坏蛋再骂一顿就是了。她抬脚正要出门,却迎上了要进门的盛远。苏林赶紧扯住他的袖子,急急地问:“姐姐怎么样啦?会不会有事?”
盛远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轻声说:“放心,她暂时没事。”
“暂时没事是什么意思?她这是什么病啊,怎么说发作就发作?吓死人啦。”苏林想到盛月刚才的样子,还心有余悸:盛月不会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死过去吧。
“这……说来话长。”盛远眉头微蹙,说完这句话就不再作声。但是苏林哪里知道他这是搪塞之语,意思就是说:我不想说,你就别问了,就算你问了,我还是不想说。
“说出来听听。”苏林目光殷切地望着盛远,眼底的关切被盛远看在眼里。让他很感动,却不知道苏林的“关心”是每个八卦人都具备的特有本能。在他眼里,苏林还是个未出阁的天真少女,不谙世事。却哪里会想到,苏林生活的那个时代是八卦新闻满天飞的信息时代,在那样的时代,即使才上幼儿园的小罗莉有时候也会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神神秘秘地叽咕——那个某某某(男生)喜欢某某某(女生),我看见他俩……啧啧啧,连四五岁的小丫头都会制造桃色新闻,就更不用说,已经在博物馆上班半年的苏林,八卦功底是如何的深厚了。此刻她的表现正是顶级八卦人所具备的素质——殷切但不迫切,诱供但不逼供,高手就是高手,最重要的是深藏不露,浑然天成。所以在她看似纯洁的八卦目光的脉脉注视下,盛远竟不由自主地把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我姐姐从小就患有一种暗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这些年来看了很多大夫,也吃了很多药,但收效甚微。直到一年前,方大哥偶然遇到一位名医,说姐姐的体质与常人不同,要想治愈,须得从根本上改变原有的体质。他开了一个药方,说,只要按照药方上的说明,把药物烘干切碎,每日让我姐姐在药浴中浸泡一个时辰,三个月后病将痊愈……”盛远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不过苏林已经猜出来了:敢情自己泡的那些药材是给盛月用来治病的。这也就能理解为什么方冉那么生气了。不过作为当事人的盛月却还是大度地原谅了苏林,这不能不让苏林感到愧疚。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些药材是给你姐姐治病的。还以为是香料。”苏林垂下脑袋,继而又抬起头,向盛远保证,“等我以后有了银子,一定赔给你姐姐。”
盛远苦笑一声:“不是银子的问题。是……也没什么。”
“你说呀,怎么吞吞吐吐的。我们现在可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呢?”苏林扯着盛远的袖子晃来晃去,嘟起嘴巴的样子好可爱。盛远忍不住就说了实话。
“那些药材,其中有几味药很难收集,方大哥找了一年多,才在前日找齐。昨日本来是要开始治疗的。因为发生了一些事,就耽搁了。谁知……”盛远的目光很无奈地落在苏林的肩上。
“是这样啊……”想起刚才盛月发病时痛苦的样子,苏林心里很自责,自己还真是闯祸了,而且是闯了很大的祸。
“那我现在能为姐姐做些什么?”她现在只想补偿盛月,却不知道该如何补偿。
盛远怜爱地抚摸了一下苏林的头发,笑笑:“什么也不用。刚才方大哥说了,药材他会重新再去找的。”
看来自己是帮不上忙了。苏林颓然坐在凳子上,身体靠着圆桌,头和手臂叠在桌面上,可怜兮兮地望着盛远:“远哥哥,我心里难受。”
盛远也坐下来,面对着苏林,忍不住伸出手指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说:“你不要想得太多。有方大哥在,姐姐不会有事的。”
“方大哥是不是很喜欢姐姐?你们没来之前,他差点掐死我。”想到刚才的情形,苏林还有点后怕。
“方大哥自然是喜欢姐姐的。不过他决不会伤害你,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盛远安慰道。
“你怎么能这么确定呢?你很了解他吗?”苏林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不仅是因为好奇,还因为她心里一直为自己的闯祸感到不安,希望能通过说话分散注意力。另外,她对这个时空还很陌生,在方冉面前说多多错,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好说话的帅男,自然不愿放过聊天的好机会。在苏林的循循善诱下,盛远越说越多。苏林一边听,一边默记,好像当年在课堂上学习。
原来,盛月和盛远是一对孤儿,多年前被一个老乞丐收留。盛远成了小乞丐,盛月则被送到绣坊当学徒。因为她身体不好,不能过于劳累,所以每月赚的钱除了吃饭,剩下的几乎都用来吃药了。在绣坊做了六年,除买了两间安身的住宅外,竟然没能攒下几文钱。到了十四岁出阁的年龄,一来因为身体弱,二来因为舍不下弟弟,盛月就没有出嫁。当时盛远已经十二岁,按说早该学习一门生存的手艺,但是他天性爱玩儿,不喜欢受约束,所以一直赖着不肯去作坊当学徒。盛月宠溺他,也就由他顽劣。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不要闯祸就好。
可是老天偏偏跟她作对,她越是担心盛远的安全,盛远越是在外面惹事生非。几乎每天都是挂彩回来。有一次,竟然还背回来一个半死的人。这个人就是方冉。
也不知道方冉是怎么受的伤,在盛远家中休养了半年才恢复。这半年里,他也并不是白吃白住,变卖了身上一些值钱的东西,帮盛月开了一间制衣坊,自己则买下旁边的宅院开了一家染坊。另外他还四处求名医给盛月看病。就这样,过了五六年。
“既然方大哥这么喜欢姐姐,为什么不娶姐姐为妻呢?”听完盛远的讲述,苏林不解地问。
“姐姐身体不好,不愿意拖累方大哥。而且,姐姐还常说,方大哥是贵人,像我们这种人根本配不上他。再说,方大哥也没有向我姐姐提过亲。”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盛远的声音又变小了。脸上的神情很是窘迫。
苏林马上发挥自己的八卦想象力,猜测这个方冉应该大有来头,要不然他怎么可能这么有钱呢?别说这宅子了,就是去贺西凤楼吃这么几年,就算每月才去吃一次(事实上,方冉几乎天天去),几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就这样竟然还没有把他吃穷,看来还不是一般的有钱。就说他身上穿的衣服,昨天是一件蓝袍子,今天是一件白袍子,面料做工都相当好,可见也不便宜。这样的男人,放在二十一世纪,就是标准的钻石王老五。是女人心目中的理想结婚对象。不被抢破头才怪。可是放在这早婚早育的古代社会,竟然还能保持独身,就算他现在才二十五岁(还是虚岁),也够让人费解的。按说以他刚才对盛月的态度,应该是爱她至极才对,那为何却不娶她呢?有病不是理由,在苏林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真挚爱情能够超越一切,不管对方是贫穷还是疾病,爱情永远势不可挡,哪怕是种族类别不同(王子爱上美人鱼),爱情也永远占上风。所以,以她的分析,方冉不娶盛月,一定另有原因。
“他,我是说方大哥是不是身体有毛病?”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呃,偶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啦,不过要怪只能怪我们博物馆那些嫂子大姨们,是她们口无遮拦把偶带坏滴。
“这个——”盛远眉头一皱,表情相当严肃,“据我所知,方大哥以前受过很多伤,至于有没有落下什么毛病,我就不太清楚了。”(旁白:哈,你瞧瞧咱们的小盛远,真是正儿八经的清纯少年,你丫的苏林竟然想把俺带坏,门儿也没有。)
苏林一头黑线,想想也是,盛远又没有娶妻生子,怎么可能知道男人有哪方面的功能?呃,当然我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嫂子大姨们的只言片语。看她们遮遮掩掩的,我心里好奇,却还是一头雾水。所以就算我想误导盛远,可惜也没有那个能力。算啦,这个问题放一边先。
“那远哥哥你跟我说说贺西凤楼吧?你好像很害怕那个地方,为什么呀?”相比较方冉的生理问题,苏林对恐怖惊悚事件更感兴趣。
“我才不害怕呢。”盛远孩子气地反驳,“不过是讨厌那里而已。”
“为什么呢?是不是那家的老板对你做了不好的事?”瞧我这引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酒楼的老板有特别的性趣爱好呢。
“不是这样的。”盛远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阴沉,一点也不像一个十八岁少年应有的表情,而他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异常沉重,“从我记事起,我就跟着赵大叔讨饭。除了我,跟着赵大叔的还有几个孩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特别好,有吃的大家一起吃,要挨打大家一起挨打。虽然日子很苦,但我们却感觉很开心。直到有一天,这里有了一个贺西凤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