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音原以为庞克和索兰也会跟着慈济团一样先去休息了,没想到他们却主动提出立刻送她去教会区。
“我记得没错的话,这里离教会区挺远的,不如你们先休息一会儿。”
“我们体力可比他们好多了,”索兰一边说着,一边暧昧地和男人对视了一眼,“况且今天运气还算好,没什么要我们花费力气的事情。”
“现在去才合适,晚些时候局势要是愈加平稳了,军队能腾出人手的时候,就要管制交通了。”
两辆重型摩托横穿过炎京的一个个城区,路上增加的岗哨明显展示出管制已经在逐步开始了。待到教会区临近的居民区,护卫军的宵禁早已开始实行。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月音正打算着要到哪里去休息等待宵禁时间结束,没想到索兰竟然掏出了一张大教堂特殊通行证,在路卡的护卫军眼前晃了晃,他们便毫无阻碍的一路到了皇家大教堂门前。
“这护卫军看起来也没那么草包嘛,竟然能把这教会区和外围的城区守护得这么太平?”
索兰这感叹的话里,月音丝毫没听出赞赏声。而情侣两人脸上的表情也是明显的不屑和质疑。
然而这种特殊通行证并没有给予他们特权来打破大教堂百年不变的门禁规矩,于是她们只得在正门前社区花园广场一角的一个教士旅舍找了两间临街的小间等待天亮。
月音也是累极,算下来她已是两夜没有合眼,但炎京城如今的氛围与她平时在沙漠上行走的感觉竟有几分相似,人人风声鹤唳。而这时时紧绷的神经在疲劳达到某种极限时,竟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僵直状态,使人难以入眠。她黑着灯趴在临街的的窗台上,歪着脑袋双眼迷蒙地看着对街大教堂。
就在她开始有几分困意的当下,教堂正堂的侧门却忽然打开了。起初月音并没有在意从那门里出来的两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只自顾的放空大脑尝试让自己放松神经和身体。可那两人在侧门前交谈了好一会儿后,其中一个人却忽然转头看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凌晨的教会区异于其他城区嘈杂慌乱的一片祥和宁静,除了街道上远远的每相隔一段孤立着的昏暗路灯外,只有那两人站着的那处,从门缝中斜射出的淡淡室灯的光线在一片漆黑的夜里显得尤其明亮。可那人却坚定的向着月音的方向看了许久,直把月音从迷糊状态看到警醒起来。
月音直觉地没有动弹,她只是聚焦了视线仔细打量起那两个人。一个略有几分佝偻老者身形的人穿着的是一间庄重的教士服,不,看那灯光照出的红色披肩,似乎是一个主教。而当她将注意力转到那个一直向她这个方向张望的人身上时,月音心里不禁升起一种熟悉的惊慌感。她看不到在兜帽阴影里的脸,也看不到披风裹着的身形,但她就是在短短的时间里忽然就明白了这个人是谁。而在他最后转开视线,从院子侧门走出皇家大教堂再走上大街后,在他站在街灯后阴影里再次抬起头看向她的方向时,她看到了那张脸的下巴上一道刺目的疤痕。月音确定这个人就是沙影。
沙影为什么会出现在大教堂?算上上一次见到他,已经是第二次在大教堂见到他了,如果说上次是碰巧,但这次却是明明白白地看到了他和教会的主教是有来往的,他们的来往又是为了什么呢?这些月音都无法知晓,此时的她并不想被沙影发现,即便她在山上时曾想过让沙影带她离开炎京。
她庆幸自己为透气只是拉开了一个小窗缝,窗帘也只是拉开了一小截。若是真的毫无顾忌的趴在窗台外,她相信凭沙影那在夜里如狼一般的视觉,说不定能认出她来。她被他的视线盯着有些僵滞了,趴在那里好一会儿都没敢动,好在不是第一次面对他的这种洞察的姿态,她这次很快回过神来,慢慢地从窗前向后挪开后,拿起自己的包裹物拾下楼找店老板换了间房。按她的预估,沙影应该不会去和任何人打照面,如果他真的不放心要来看一看,估计会自己亲自爬墙上来查看。
换房后的月音因为这个插曲更是睡意全无,她既不敢再打开窗户去确认外面的情况,又担心那个带着狼一般动物警觉本能的男人会发现些蛛丝马迹而摸到她换的这间房来。于是在精神的高度紧张下,月音熬到了天明。
早晨宵禁解除前一刻钟,索兰来找了她,看到她一脸紧张疲惫的样子,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事,就是昨晚行程强度有些大,没缓过来。”
月音敷衍的说辞明显没有打消索兰的疑惑,但在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月音并没有什么其他异常后,索兰没再追问。
就在他们走出旅舍的门时,正看到从四面集结来的护卫军正陆续从大教堂正门进入那个巨大的前院。
“不是说没有人手吗,这阵仗也不算小了,反正教会区这么太平,多给点人去外边帮帮忙又如何,真是一群伪君子。”
索兰嘴上不饶人,揽着她的庞克难得一见地调侃道:“这话你可不能让嬷嬷听到。”
索兰飞了他一眼。
“我骂的是那些红披肩的老头子,又不是嬷嬷。你是皮痒了么,竟然来拱我的火,看我回头不收拾你。”
庞克也不接话,只开心地笑了笑。
月音没听出她们话里的暧昧,只当他们是平常聊天。但轮到她亲自应付岩殇的亲昵举动时,她却反而手足无措了。
为了避免引起注意,三人直等到集结的部队开拔向东面而去,三人才进了大教堂。
月音很高兴看到健康无恙的律神父,神父看到她也是一脸惊喜。
“感谢主,总算是让我找到你了,自从你离开圣医会,我可是寝食难安。”
月音听到这里有些惭愧,但介于一旁还有两个生人,她没有说出关于岩殇的事情。
“冬临宣战了,我的朋友怕我因为西弗洛的事情被牵连,安排我躲了一阵子。出于安全考虑,没能及时联系您,害您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你叔叔和我联系上了,之前听到你失联他很是着急,还特别让我雇人去找你,没想到他们还挺有本事的。”
律神父边说边转向索兰和庞克,对他们感激道:“十分感谢两位的努力,接下来还是需要麻烦两位。”
月音惊讶地看向那对情侣,两人看着她点了点头,当做是再次正式的认识。索兰竟然还谦虚地说道:“我不喜欢弄虚作假的,这个功劳就不必算我们头上了,我们和安小姐也是误打误撞碰到的,算是我们有缘吧。”
而后律神父向月音介绍了索兰和庞克。原来在和她失联后,多勒斯让律出面请有这方面能力的人去查找月音的线索,并要求在找到月音后负责她的安全。而索兰和庞克两人是经一位与律神父相熟的嬷嬷介绍来的。
“就算不是我主动找到你的,也算这单生意能继续下去了,总之是笔十分划算的买卖。”索兰那高兴的劲头让月音看出这单生意的收入应该很可观。
“还有,你可没办法拒绝嬷嬷。”
听到庞克再次提到“嬷嬷”,索兰又嗔了他一眼,而他又是开心地笑了笑。
索兰和庞克与律神父又说几句后对月音说:“慈济团那边我们也要有个交代,就是临时找人转接合同需要点时间,庞克会留在这里负责你的安全,我去处理交接的事情。”说完两人先离开了房间。
月音则向律神父问起了关于多勒斯的消息。律神父告诉月音,多勒斯要办的事情进展顺利,他一切都好,前天两人还通了电话。月音听到这些也算安心不少,但是对于为什么没能见到叔叔,她还是略有些不甘地向律神父发问:“叔叔之前一直说他会来炎京,怎么一直都没来呢,我有些事情想和他商量。”
律神父斟酌了片刻后说道:“其实他回来过,但当时有比较重要的事情,他又听说你在西弗洛府上,实在不方便见面。后面想着让我约你在冬临国主走后见一面,又在老祈祷堂发生了那件事情,他担心和你见面会加大你的危险,所以决定还是由我出面和你联系。”
月音感觉此次叔叔出来,行事谨慎得异乎寻常,到底他在做些什么?她还有些沮丧,自清霖后,叔叔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有给她打来。
“叔叔的事情真的这么危险么,他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任何细节。可不管怎么样,好歹亲自给我来个电话也好。”
“这个你可能不知道,炎京地区的通讯管制能力比别处要高,所有渠道的通讯都有可能会被监听。多勒斯给你的手机是他通过特殊方式多安排出来的ID,我认为他没有亲自和你联系与没和你见面的决定所考虑的出发点是一样的。”
“对了,你托我查的关于委托人的事情,因为之前的意外耽误了些时间,一直没机会和你详说。这个人有些特别,虽然是教会与政府的联络人,还同时有深厚的议会背景,行事更偏向议会,名字叫缇沙。”
月音忽然想起在西弗洛府上见过这个人。委托的事情又与议会有关?那要判断这个委托到底是教会下达的还是议会提出的,实在难以确认。月音决定将委托的事情告诉律神父,请他给一些建议。
“是什么样的物件,是否可以给我看一看?”
月音取出那个金属匣子递给了律神父。神父拿着金属匣子仔细打量起来,但渐渐地,他越发疑惑地蹙起了眉头。再摸索到匣子上那处磨手的痕迹时,他转身取来了一个放大镜,仔细的端详起那处痕迹,接着律神父透过放大镜专注观察的眼神又从疑虑转为了担忧。最后他放下匣子向月音问道:“你是否有和其他人谈过关于这个委托的事情。”
“我去取这个匣子前和叔叔说过,他让我拿到东西回来后先给他看一眼。只是一直没有见到叔叔。算是参与到这件事的还有作为委托中介的坎萨大教堂的掌事神父,他年事已高,平时很多事情都有些糊涂,我曾经问过他,他连对方的名字都记不住,应该不知情。其他我没有再和任何人提过。”
“这个匣子是特制的。而且是前合议政府时期的军工产品。”
“那这个匣子到底是教会里的人要的,还是议会?”
“我不能确定。毕竟护卫军在合议政府时期也有不少物资是从政府军工厂采购的。”
虽然算是有了新线索,但是又出现了新的疑惑。
“不管是谁要的,月音,这个匣子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危险?”月音惊讶于律神父的话。但是她转念想到了一直没有头绪的那几次袭击。
“会不会你上次被骗到祈祷堂就和这个匣子有关?你不是一直也没明白到底是什么人要杀你吗?”
月音曾经想过是不是有人要利用她向岩殇或者西弗洛要挟些什么,但几次对方下的是招招致命杀手,并不像要挟持她。还有在坎萨进城时和隐形列车上的那个杀手,她也是一直没有找到那人追杀她的动机线索。如今想到一些细节和这个匣子串联起来,确实有许多吻合的地方。
“缇沙的事情还是交给我,这个匣子先留在我这里,回头我和多勒斯商量后,再看看能否通过什么渠道将这个匣子安全打开。”
月音接受了律神父的提议,再说了一些她离开圣医会后的事情,便有些犯困,打算回旅舍休息。而她在对律神父述说的关于如何离开山上别墅的过程中,修改了关于地道的事情,她总觉得这是岩殇家族和自己家族的渊源隐秘,并不适合向外人提起。
索兰动作算挺快的,半日时间便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震动了炎京的大消息——沙狼挟持了法肆,要求炎京承认坎萨的独立。
“我听说那个法肆好像也不怎么受将军待见,沙狼挟持他能威胁到中央吗?”
“将军确实不喜欢法肆,但在旧式贵族中他可是领袖人物。我们砂岩的贵族在政界虽然败落了,但是许多贵族出身的人仍然在国家的众多行业中有所渗透,所以法肆并不是将军能随意放弃的人。”
虽然月音在炎京待了几个月,而且还卷裹在政治中心人物的身边,但还是比不上在炎京浸淫多年的索兰和庞克更为了解这座城市的盘枝末节。
“你说早上我们看见的护卫军是冲着这件事去的?看来教会倒是十分在意法肆的事情。”
“那是自然,想着教会有几百年都是靠贵族们供养的,关系更是难以捋清了。”
月音此时想起了昨夜看到的事情,她隐约觉得似乎并不是索兰说的那样。
沙狼与中央政府的对峙持续了数日,除了城内还未能停歇的暴力事件扰得炎京不得安宁外,整个城市的根基似乎并没有被撼动。就在大家不知道这场暴动要持续多久时,忽然传来了法肆被杀的消息,也不知何时城内军队人数便翻了数倍,几乎一日之内炎京内的大部分暴力行动或者偃旗息鼓,或者被中央军全数绞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