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定情相许

徐三娘以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身姿立于晚来凉风之中, 对沈靖一笑:“我要回栖梧宫。”

沈靖眼中的小火苗儿灭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比俞九儿强些的。

徐三娘道:“想什么呢?我要回栖梧宫洗个凉水澡,一切不就解决了吗!”

沈靖看徐三娘这副样子, 觉得她是真的吐不出来了, 便道:“我让御膳房做些催吐的食物可好?如今天气虽不凉, 可洗凉水澡终究伤身。”

徐三娘仗着自己打小火气大, 比一般人身体都强, 便很是无所畏惧的道:“没关系!我身体好着呢,不然我也是要好好沐浴一下的,这两天我都成泥猴子了。”

又深深的为沈靖担忧:“你这兰嫔喜欢往其他人的食物里加东西也就罢了, 给你的食物她也加,你竟然不管?”

沈靖道:“三娘这是为我担心吗?——不必担心, 她的东西自然都检查过, 只是这药比不得其他, 他们估计以为是助兴的,便放过了。”

徐三娘一听, 自己这是扰了人家好事,便深深觉得对不起沈靖,连带着也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对不起兰嫔,不大,一个指甲盖那么大。

她走上前去, 拍了拍沈靖的肩膀, 一副我懂了的表情:“没事, 你还年轻, 总会好的。——我先走啦, 晚饭去和皇后姐姐吃啦,你再叫两个妃子来吧, 那个兰嫔也叫来,今天我把她给欺负了,结果遭了报应。”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徐三娘觉得自己周身都是祥云,慈悲宽容得跟这个佛那个祖有得一比。

潇洒的离开去寻皇后姐姐去也。

剩下沈靖一人萧萧索索的站在晚风中,回味徐三娘的话。

叫两个妃子来。她以为自己有那么淫、乱吗?

半晌,沈靖笑道:“我好不好,你总会知道的。”眼里满是志在必得。

“张福,传太医!”

徐三娘回到栖梧宫,同俞九儿自有一番别后情谊叙说,暂且不表。

单说这徐三娘同俞九儿吃了晚饭后便觉周身燥热,知是那药效发了,便忙命众人去准备凉水,拿来沐浴。

待水拿来,徐三娘仗着平素身体强壮便往桶里一进,只觉陷入寒冰也似,身体却又热得发烫,当真是冰火两重天。

徐三娘好容易挣扎着全身都进入了水桶之中,暗道明天我尚有命在否?

俞九儿见徐三娘满面春、色,嘴唇娇艳欲滴,知是吃了那药,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正急急的想要叫太医时,张福跑得满头大汗的过来了。

那张福少有的没说废话,只是给了俞九儿一粒丹药,说是吃下去再用冷水沾的手巾擦身便可,不必浸在冷水里伤身。

俞九儿自然照做,同小燕儿并几个丫鬟手忙脚乱把徐三娘扶起,喂下丹药,再移到床上用冷手巾擦身。

徐三娘恍恍惚惚,神智有些不清,只觉得自己一会儿似三九严寒,冻得瑟瑟发抖,一会儿又是大太阳底下,周身燥热。

这般来来回回,四更天的时候终是好受了些,她微微睁开双眸,见俞九儿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心中感动。俞九儿看见徐三娘醒了,连忙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样?还哪里难受?”

徐三娘摇摇头,用沙哑的嗓子说出了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早知道这么难熬,我就找个男人睡了,何苦受这罪!”

正如徐三娘所说,她身子底子好得很,但就是再好的底子也经不得她这番折腾。说完那句天地鬼神为之动容的话后,徐三娘就陷入了昏睡。

为救陈巽千里奔走,见人惨死心中悲戚,养父离世更是心中大恸,再加上身浸冷水,徐三娘这次生病,竟是病来如山倒,直把个沈靖和俞九儿都吓得不轻。

沈靖自登基以来第一次未上早朝。

袁太医诊过脉,开过药方之后,沈靖便要把徐三娘移到清凉殿照顾。

沈靖对徐三娘的用心,俞九儿早是水晶心肝,一派通透。

她不能更不好阻拦。

于是徐三娘便在病中被转移到清凉殿暖阁,躺在了龙凤雕花大床上,霸占了沈靖,或者说沈靖和他皇后的位置。

皇城中只有两张一模一样的雕花大床,上刻龙凤呈祥图案。一张在沈靖住的清凉殿,另一张在俞九儿住的栖梧宫。

普天下这两张床都睡过的,徐三娘是第一个。沈靖未宿过栖梧宫,而俞九儿未曾在清凉殿过夜。

经过沈靖及清凉殿众人的精心照顾,徐三娘的病情终于在半月后好转。

殿外已经微微的刮起秋风,清凉殿暖阁内药香氤氲。

徐三娘清醒时正是午夜,她觉得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手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想甩都甩不开。

她睁开眼睛,有那么一瞬的迷茫。

等她看清楚自己身处的地方不是栖梧宫而是清凉殿时,一时间有些懵。

她的记忆只到和俞九儿的对话,不禁想:我只是想不如找个男人睡,该不会是真睡了男人吧!

要知道宫里真正的男人可就一个!

徐三娘不敢细想,手很疼,想要看看是怎么了,却觉得手被人攥在手里,怎么也抽不出来,正是梦里的感觉。

顺着手一看,好家伙,堂堂皇帝沈靖竟趴在她的床边睡着了,睡中还不忘紧紧攥着自己的手。

不对,这床本就是他的。

徐三娘那张老脸难得的不好意思起来,鸠占鹊巢不说,还让人家一国天子万金之躯趴着睡觉,真是大大的不敬!

徐三娘深深地检讨了自己,然后轻轻的推了推沈靖,道:“喂,喂,醒醒……”

沈靖没动,也没醒。

徐三娘打算实话实说,大声道:“你快起来,攥得我手疼!”

沈靖醒了,却没松手。

他直起身,看着徐三娘。这一看不要紧,直把个徐三娘三魂七魄吓得飞了一魂一魄。

他实在太憔悴了,面容苍白,眼下深深的青黑,胡子也没打理,望向徐三娘的目光是一种显而易见的脆弱。徐三娘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人是她认识的沈靖。

“你、你长胡子啦?”

沈靖笑,声音沙哑:“不是梦,如果是梦的话你不会这么说,这才是你。”

徐三娘觉得是不是梦都没什么要紧,重要的是她手被攥得生疼:“你先放开我,手疼。”

“啊,好。”沈靖答应的倒也爽快,真就收回了手。

徐三娘揉了揉手道:“我病了?病了多久?”

沈靖道:“算上今天,十七天。”

饶是徐三娘再怎么想装糊涂,却也是不能了。沈靖待她如和煦熏风,三月暖阳,润物无声却又沁人心脾。

原来的徐三娘可以视而不见,甚至安慰自己不过是和他脾气相投罢了。

事实上,怎能算脾气相投?她和沈靖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身份地位不说,便是这个性,也是大大的不同。沈靖沉着,徐三娘热烈;沈靖严肃,徐三娘活泼;沈靖喜怒不形于色;徐三娘却常常把心情写在脸上。

既然不能用脾气相投来欺骗自己,徐三娘打算好好正视这份情谊。

俞九儿多灾多病,躺床上半月也是常有的事,却不见沈靖这般急切,竟是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

徐三娘伸手轻抚沈靖面上的胡茬,柔声道:“上来睡吧,地下凉。”

沈靖察觉到了徐三娘神情的变化,内心满是欢喜,却只是“嗯”了一声,起身上床。

徐三娘的体温还有些热,身子也有些弱,沈靖上床带来一股凉气,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沈靖挑眉道:“冷?”徐三娘怕沈靖下去,忙道:“不冷不冷——”话未说完,就被沈靖抱在怀里:“这样就不冷了。”

徐三娘抬眼看他,眼角眉梢一本正经。暗自后悔,自己怎么就没发现他是个流氓啊流氓。

“你会走吗?”沈靖问,满是小心翼翼的期待。

走?徐三娘不是没想过的,看到黑风寨餐遭屠戮时想过,徐老汉临终嘱托时想过,和溪流彻夜长谈时想过……现在,却是不想了。

徐三娘本就算是半个江湖人,做事凭感觉多过平脑子,从前她凭着报仇的执念,在仇恨中生活了十年。她不后悔,却也不想再那样生活。

她针对俞家是因为仇恨,现在也有仇恨,却更多的是想帮助沈靖。

俞家一直是沈靖的心腹大患,这徐三娘是知道的。

徐三娘笑着摇头:“我不走,要走也要等到俞家倒了再走。”沈靖把徐三娘抱得更紧。

沈靖人虽没去广安,但广安发生的事他却一件不少的都知道。此时徐三娘这样说,明显就是为了自己,他怎能不感动。

十年,他第一次觉得俞家的存在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徐三娘笑道:“你轻些,我要被你勒得喘不上来气了。”

沈靖果然轻些,却没放开她。徐三娘没管住自己那张嘴:“把我勒死了,你可就要守望门寡啦。”她本是调侃语,说出来没觉得什么。

沈靖却是一震,轻轻的把徐三娘放开,低下头,同徐三娘对视。他的漆黑的眸子像是有种蛊惑,徐三娘笑道:“干嘛?”

沈靖轻轻的道:“三娘这是在向我提亲吗?”

徐三娘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厢沈靖已经笑道:“朕许了。”

徐三娘瞪大了双眼,看着沈靖,却没有说话。因为沈靖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作为女人,这个时候只要闭目享受娇羞害臊就好了,可徐三娘是谁啊,她哪里是走寻常路的女人。

就在沈靖的唇吻上来的时候,徐三娘非常煞风景的嘻嘻笑道:“胡子,好扎人,你该修修剪子啦。”

沈靖当时的脸色只能用阴晴不定来形容了。

徐三娘和沈靖互通心意,两相和美,整个清凉殿都跟着和美起来。

由于二人非常没羞没臊的生活,清凉殿的宫女太监都练出了一身刀枪不进的本领。任凭徐三娘和沈靖怎样蜜里调油你侬我侬,他们只当眼瞎没看见。

晚上却是偷偷地找相好对食对着月亮抹眼泪,角落山洞找快活。

明明已经到了秋季,整个清凉殿却像迎来了春天一样,连小花园中的猫这几天半夜都叫得人睡不着。沈靖让太监看看怎么回事,经宫女太监仔细查证,答曰:发'春了。

三娘沈靖不知羞,清凉殿中无岁月。

转眼已是九月,落叶满夏京。皇城中出了一件大事:皇后娘娘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