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人更大帮的驴粪车
两个耍宝的青衣汉子跑过来,操起一根长木棍,将把杀猪帮三人捆得奄奄一息的大网袋抬出院门。巷子里空咙空咙一响,一头老驴拉着个大空桶挨过来。这种专用驴车东昌府人都很熟悉,是东昌府一大帮会组织人更大帮的标志性工具。
人更大帮一般人称臭粪帮或大便帮,日常工作就是走街串巷,一大早收齐城里人的屎尿,装入大粪桶用驴车送到乡下,两头收点小钱。
臭粪帮帮主谷中金,幼年时被老爹拎着耳朵赶进蒙馆受教十天半月,斗大字也识得几箩筐,沾上点儒稚之气。当上帮主后,先是嫌臭粪帮太粗俗,改名大便帮,再易名人更大帮才罢。
当然不管谷帮主如何动脑筋显文化气,东昌府人都一直呼之为臭粪帮,那雅洁的人更大帮名号,一般只在帮内高管会议或隆重场合才偶尔一用。其实既使在帮内,除谷帮主言必称人更大帮外,帮众几乎无人记得住这么怪怪的名号。
青衣人将三人抛入大空粪桶之中,盖上桶盖,老驴便拉着粪车空咙空咙上路了。杀猪帮三人被怪网勒得不能动弹,如一团破絮窝在桶中。
桶内骚臭熏天,三人的脸被迫紧贴桶底,桶底残留的汤汤水水在他们唇边如微波般荡来荡去,咸咸的,涩涩的,偶尔还有腻腻的虫儿在脸上蠕动,酥酥的,痒痒的。
杀猪帮三人恶心得似乎吐出的胆汁都变甜了,脸儿都变绿了。当然这纯粹是种感觉,人却像三条死泥鳅,亳无反应。
他们心里头这个晦气!今日午时在东岭头古战场与黑领会一场混斗,决心让他们吃屎的朱大首领大败而还。三人兴高采烈回到城里,街上遛一圈,碰上该死的耍宝青衣人,悔不该好奇好胜心太重,主动撞入人家张开的怪网中,终于吃屎,被怪网缠身装入大粪桶的杀猪帮三人真真正正尝到了屎滋味。
鼻中臭味烘烘,口里粪水咸咸,唇边似乎有白花花的蛆虫在亲吻,杀猪帮三人心里这份腻歪实在是欲死欲疯,脑瓜里早在想像中把五脏六腑吐了个干净彻底。
杀猪帮三人躺在晃荡如摇篮的粪桶底昏然欲睡,迷糊中骚臭味、咸涩味消失了,人已麻木得七死八活,残剩的一点意识觉出驴粪车似乎喊开城门出了城,城外四野宁静,只听到踢踢达达驴蹄声和空咙空咙粪桶响。
似乎觉得驴粪车上坡下山,跨沟过桥,也不知将他们拉向何方。不知过多少时间,驴车终于停住,黑暗中一群人围上前,掀开粪桶将网袋拖出,众人七手八脚托起杀猪帮三人,抛死狗般用力抛向高空再重重摔落下地,把七死八活的三人跌得七荤八素,如是几次,杀猪帮三人彻底没了气,天知道是死是活。
帮主老大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白天,只是不知道是第几个白天。他艰难地睁开沉重如山的眼皮,发现自己孤零零在一层塔楼上。抬眼望去似乎塔还挺高,上一层还有人在轻轻走动,悄悄议论,显然是守卫的武士。
刚醒来的老大觉得自己一颗脑袋瓜还在,还能感到疼痛,还能稍有动作,还能想丁点儿问题,脖子以下再也找不到了,整具躯体似乎只剩一个头壳浮在空中。
帮主老大急忙瞪眼寻找,才勉强看清自己被人反剪双手半吊在空中,双脚似虚似实,半踮着地。可能吊的时间太长,四肢百骸一丝反应都没有,仿佛成了脑瓜下面一段木头。
帮主老大倒吸冷气,强提精神,将脑中意识意念感觉感触死命向四肢探伸。渐渐的,麻木,酸楚,剧痛的感觉分别从各个方向传来,整个人慢慢苏醒。
这帮人真够狠,将自己的两只手一上一下、一正一反交叉在背上,左手从腹部上,右手从肩膀下,一根细绳拴住两只大拇哥,再半吊在横梁上。整个身体的重量加在两只极别扭极夸张反剪的大拇指上,两脚被悬离地,拼命伸长身体,大脚趾才勉强够着地。
全身剧痛中含着麻木,麻木中有着剧痛。不知啥鸟人弄出这般残忍毒辣的吊人方式,帮主老大心里直骂他的祖宗十七八代。
不知是什么人对杀猪帮使出这毒招,打杀猪帮一个冷不防,对手没搞清楚就全帮覆灭,更别提什么还手之力。
帮主老大忍着十分痛楚,细细回想那天撞进怪网的情形,分析立帮以来所作所为,觉得这回十有**是宝马帮和福善堂捣的鬼。
杀猪帮除了与黑领会打打闹闹,从未与别的帮派有过恩怨,只有宝马帮和福善堂一直在旁虎视眈眈。那天两个青衣耍宝汉子功力惊人,使的手段正是投杀猪帮所好,引得他们不由自堕罗网,无疑,这些人对自己有足够的了解。
何况翻遍东昌府,一出手就让杀猪帮没脾气的大概只有实力雄厚的宝马帮和福善堂,这样阴损周密的手法也符合他们的特点。
想通这一节,帮主老大稍稍心安,宝马帮与贾堂主费心费力只为那张虚无缥缈的藏宝图,在图的秘密没弄清之前,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至于怎样脱出困局,只得过一天是一天,走一步看一步了,但不知希里花和陈谷俩是死是活,死在哪里活在何方。
计量老半天,老大眼光四顾,发觉这座塔楼上下连接居然没有楼梯,只留一个方方孔洞,也许原有的楼梯被这帮人拆掉了。帮主老大灵光一闪,挣扎着想吼一嗓子,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他使使劲用力“呸”地吐出一口唾沫,一会儿,楼底下也传出“呸”的一声,又过一会儿再传来一声轻微的呸声。
停了片刻,楼下连连响起“呸、呸,呸、呸!”的声音,听得出是希里花,这家伙中气还挺足,他在告诉老大两人都活得好好的。
帮主老大狂喜,这个时候,再没有比他们的声息更让人欣慰的了。活着就有希望,即使这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也不能说就绝了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