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周瑜,周瑜到。
就在诸葛瑾和步骘、陆议一起,初步整顿好吴郡的船厂、水利诸事后,没过几天,周瑜、韩当等人,也先后回到了吴郡。
周瑜是今年三月份就被俘、后来就投降了,此前已经在吴郡赋闲、稍稍“改造”了数月。
不过随后年中的时候,他和其他几个相对不太稳的江东降将,就被召去江夏郡,由刘备亲自接见,在刘备面前晃悠了几个月,逐步循序渐进给点事做,也是慢慢收服其心。
其中过程,自然是不必赘述,诸葛瑾也从没想过要抢这个活儿——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在笼络人心方面,诸葛瑾自问水平比刘备差远了,交给主公亲自操心就对了。
而韩当是袁谭方面十月初答应放回来的,后来也很快交割了,按说路上也不需要赶两三个月之久。所以他现在才来吴郡,显然也是先去江夏觐见刘备耽搁了。
韩当十月下旬抵达的徐州,先在关羽那儿被接见训示了几日,就派人送他去江夏,十一月抵达,又改造了一个多月,这才跟周瑜一起坐船顺江而下、放回吴郡,到诸葛瑾这儿听差。
随著周瑜等人的抵达,眼看时间已是建安七年的新年。
今年对南方地区而言,好歹是一个和平之年,南方的兼并战争刚刚结束,大过年的自然不会多折腾。
趁农闲兴修水利也好,造船厂也好,都暂时停歇了一下,与民休息。
不过人事方面的工作,大过年的也没必要停,反而正好趁著这个机会放下上下尊卑的戒备,大家联络感情、鼓舞人心。
诸葛瑾对周瑜等人还是很客气的,众人刚到他就设宴接风款待,给予礼遇。
“公瑾、义公,这两月在主公处,想必也颇有收获。既然重回吴地,以后就是勠力同心,诛除国贼、‘为汉家除残去秽’,不要再有猜疑芥蒂。
过去的都过去了,曾经误信国贼,醒悟了就好,所幸也不曾铸成大错。”
周瑜、韩当也不知是被刘备如何改造了,当下恭恭敬敬表示一定向前看。
以往都是自己看不清形势,看不明顺逆,一味以暴服人。
如今才知道这等乱世中,有些人是真心想建立长治久安的秩序的,是真心关心百年之计的。
大过年的,诸葛瑾也不想煞风景,有些话就点到即止了。
而其他那些投降、被俘的江东系将领,看韩当都被遣返回来,并且归顺了,心中也是大为触动。
一些过去半年里原本不太愿降的,见状基本都软化了,
原本就已经降了了,内心也更加敬畏、坚定,具体自不必提。
比如去年句容之战时被俘的周泰蒋钦之流,都是江贼出身,不懂什么义理,也没读过什么书。他们最初只是觉得孙策敢用他们这种盗贼出身的,给他们出人头地升官的机会,他们就该效忠。
这半年多来,才渐渐知道原来孙策敢用贼寇并不是什么创举,关羽一样敢用,而且也不会歧视贼寇出身,只要对方有原则。而刘备也同样擅长笼络形形色色出身的人。
如今看到韩当都心悦诚服了,周泰蒋钦的忠诚度就更不足为虑了。
其余中低层将领如徐盛等,就更是心悦诚服,自不待言。
只有个别被俘武将,因为其族人私兵都在闽中和江阴、句容三场大战中被刘备军拚光了,亲戚死得七七八八,实在放不下恩怨。对于这种人,诸葛瑾也没什么指望,那就监禁起来,让他不至于投敌产生危害就好。
真要是敢逃跑越狱,那也是可以当场射杀的,不必手软。
诸葛瑾每日欢宴笼络,以礼相待,让众将放松了半个多月,转眼过完正月十五上元节,新年的氛围也总算淡了些。
过完上元节,也差不多可以开工了,正月十八,诸葛瑾就带著鲁肃、步骘、陆议、周瑜,开始第一次实践他所传授的“纬度航行法”。
也就是一种可以让人在海面上确定如今所处纬度、对应出具体南北方位的航海观测技术。
新船还没造好,诸葛瑾也不可能让他们真的去远海航行、实地验证,但是没关系,因为这项技术本来就是先从“观测”开始的,要先学夜观天象,把星象特征记下来,再学会不同日期不同纬度的星象算法。
这些东西,在陆地上,或者近海沿海的船上,也能实践,不一定非要开到远洋。近海学扎实了,再移植到远洋,心里才踏实。
作为高级将领,这些人也未必都懂这么多细节,也没时间学,但他们必须知道原理。后续具体的应用,可以在船队中带专业的领航员和负责计算的数吏解决。
而要学这一切,首先还得先捅破几层窗户纸,把一些基础常识扫盲一下——比如,你首先得相信“地球是圆的,月球太阳地球都在做环绕运动”,才有可能谈纬度规律。
至于具体是“地心说”还是“日心说”,这倒是不重要,地心说也能搞定纬度问题,日心说也行。
然后,还得学一些三角函数的基础原理,哪怕不会算,至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剩下的就靠到时候查数表、代入公式解决。
诸葛瑾也是看在这些人都是如今扬州地界上智识最不凡的文武官员了,才对他们寄予厚望,才敢教授这些内容。但凡换些智力稍低的学生,想学都未必学得会。
“……所以,要想远海航行而不迷失,关键就是用这种方法观星而定南北。将来一两年内,你们要先趁著这边还在造新船的工夫,派船沿著徐、扬、青各州海岸线航行,
每月每到一处,夜间几个重要星辰高出于海平面的夹角,都要详细测量,形成图表汇总——就像这份一样。如此,我们可以先知道扬徐青各州沿海各地,在‘地球’上的纬度分别是多少,要精确到‘秒’。
这样以后同样的季节同样的日期出远海,在星图和主要星宿与海平面的夹角表上查表对应,就能算出所处位置相当于岸上那座郡县了。
比如要从东莱郡最东部尖端的东牟县往正东航行,就要先查好东牟县近海十二个月、主要星宿高度夹角的变化规律数表,出海后按照日期变化,保证每晚看到的星星夹角跟表上预查的一样,那就说明你们既没有偏南也没有偏北,始终航行在东牟县的正东方。”
诸葛瑾在讲解完最初的“地圆说”知识后,就简单举了一个例子,试图说明问题。一边说,他还拿出一张星表实物,在鲁步陆周四人眼前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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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看这玄之又玄的东西,顿时觉得非常高大上,连忙恭恭敬敬接过。
步骘算是四人中对天文历数稍微有点研究的,也觉得艰涩无比,
而鲁肃周瑜都是实用主义型人才,对天文这些还真不太了解,看了一会儿只觉越看越玄乎。
倒是四人中最年少的陆议,虽然也不太懂,但他知道谁懂,就请示诸葛瑾:“使君,此物晦涩难明,不知回去后能否找他人一起参详?在下一定严格保密,不会让不必要的人知晓。”
诸葛瑾倒也知道,这种东西未来至少有数十人乃至数百人学会,毕竟未来会有好几支舰队,也不可能始终一起行动,每支船队都要配备这一类的人才,所以保密级别也不可能太高。
他也不担心敌对阵营会学去,一来是难学,二来这是一个组合的系统工程,学任何一环都是没用的。有领航技术而没有新船,那就是白搭。
而想要一条龙全偷走,只能说是想太多了,以汉朝的信息传播速度和知识传播效率,这是不可能的,诸葛瑾自己都得系统培训呢。
诸葛瑾也就务实地问:“你打算找何人参详?”
陆议倒也实在:“在下想与家叔(陆绩)参详,家叔虽然年少我四岁,但从小对天文历数确实天赋异禀,有他教我,或许能学得更快。”
诸葛瑾也不介意多个人才,他是没想到陆绩居然十五岁就能懂这个,哪怕将来其他学问都是腐儒之学,那也够用了。这种人正该好好引导,让他知道一心专研历数天文也是可以报国的。
见诸葛瑾点头,陆议、周瑜等人也都被其胸襟所感,几人一边参详,一边感叹:
“使君能作此卷,实在是学究天人,我辈哪怕苦学一辈子,也只是见其皮毛,望尘莫及了。”
这次诸葛瑾倒是没有装逼,他选择了实话实说:“这几个密卷,以及上面示范的星图、星表,倒不是我所作。我只是提供了原理思路,具体是阿亮帮我做的。”
开玩笑,诸葛瑾前世也就是个教书的,哪怕再金牌,他也只懂理论原理,要说实操实践能力,那是八个诸葛瑾捆一块儿也不如诸葛亮的。
诸葛亮历史上就仰观天文、俯察地理,什么都略懂,如今得了诸葛瑾的系统性理论指点,再去亲自实践,自然是事半功倍。
要说天文地理方面的精进,这一世的诸葛亮,二十二岁所能达到的高度,估计已经超越历史上不惑之年了,这也是本时空的诸葛亮成长最快的领域,因为这些东西对数学和物理基础的要求最高,有大哥帮他开挂,自然是一飞冲天。
鲁肃周瑜听说原来这些东西是去年诸葛亮抽空帮他大哥搞的,顿时愈发叹服。诸葛亮怎么说也比大哥年轻了五岁多呢,二十出头就有这实力,果然当年传说中的“十倍之才”,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原来这些样板竟是孔明所著,难怪如此精微奥义。有些事情真不能不信,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周瑜心悦诚服的叹息,显然是彻底认了自己不如。
诸葛瑾笑道:“阿亮也不是生而知之者,他只是触类旁通,学得太快。这些学问,他也是建安二年才接触的。
短短四年里,为官治政之余,稍稍抽出一点精力钻研,便能精进至此,如今已是远远青出于蓝了。我在扬州,还得派人去荆州请教他。
只可惜他不能亲自实地来徐扬沿海各地勘察,没这个时间,就由你们按照他的法子,模仿施为,也算是边学边练了。”
鲁周步陆各自虚心受教,回去抽时间补强这方面的能力,随后开始实践锻炼,具体自不必提。
正月里的时间,诸葛瑾大多花在了人才培养上,转眼来到二月,第一批重点培养的人才,也总算学了个大致原理,
在岸上实操了几次后,也开始出海,在近海实践——这里所谓的近海,也就是至少出海五十里以上,或者百余里,确保极目四望看不到陆地,也不会被陆地云层遮挡观星视线就可以了。
只要四望都是海平线,最好再风平浪静一点便于观测,相关的作业就可以展开了。
练了一段时间后,还是周瑜进步最快,陆议其次,鲁肃和步骘也有所长进,至少算是入行了。
二月份之后,船厂建设和新船研发也重新开始推进,这样一边搞船,一边用旧船练新人新航海技术,两头都不耽误,整个项目推进进度便非常平稳。
就好比后世“一边造平甲板航母,一边先弄一艘旧航母训练舰载机飞行员”差不多。
诸葛瑾仔细观察了一阵子之后,对鲁肃、周瑜这个即将派到北方瑯琊、东莱去的组合,也更加放心了些。
而且,诸葛瑾也是知道一个情况的,那就是周瑜去年受了孙策临死时的托孤之任时,带著数千死硬水军突围去舟山群岛暂避了好几个月。
那段时间非常艰苦,很多将士的家眷都没法跟到海岛上去,周瑜带的大多是没有成家的将士,那些成家的都为了亲人直接投了刘,不想再为注定要完的孙家卖命惹祸。
周瑜本人也在辗转逃亡时失散了妻妾,虽然不能确定死没死,但也没回来。汉朝又不禁女人改嫁,战乱时走失的女人想隐姓埋名再嫁,或是不好意思回来,觉得没脸,也都是正常的。
诸葛瑾家里还有个二妹,都二十三了还没嫁人,也算是大龄剩女了——主要是诸葛家的女人“学历”高,懂得太多了,大多数男人她们都看不上,就跟后世女博士不容易看上人一个道理。
三年前长妹嫁人时,已经是二十二岁了。二妹比长妹年少两岁,但晚了三年,如今都二十三了,还特别挑男方外貌,还不能是病秧子,还要有点见识。
既然妹妹看上了,诸葛瑾也只好帮她,反正他始终是不指望靠自己妹妹来联姻取得富贵的。地位低一点,官职小一点,无所谓。
诸葛瑾这么奋斗,就是为了自己的妹妹不用看男人有没有钱官大不大,反正再有钱官再大也不可能比她哥哥大。
诸葛瑾就找了个机会跟周瑜摊牌了,让周瑜顺从本心,不要讨好上官趋炎附势。
周瑜考虑之后,表示他相信诸葛家的女子的才情人品,自然不敢再有其他奢求。
他也有分寸,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官职就是什么官职,既然是投降罪将,以后一切都要靠自己立功,绝不敢指望诸葛家提携、无功而升迁。
对于这一点,诸葛瑾当然也把丑话说在了前头,他不会做那种提携亲戚的事情的,大家各凭本事。
周瑜这也算是二婚了,所以并没有提前太久下定,准备了一个月就搞定了。然后鲁肃和周瑜也就辞别诸葛瑾,北上徐州瑯琊赴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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