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庆功酒宴上、被刘琦和黄忠的袭扰搅了兴头,夏侯渊当然是出离愤怒了。
他刚为迫降张鲁的大功欣慰自傲呢,喝酒喝得飘然酣畅,这节骨眼上立刻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换谁谁受得了?
何况夏侯渊还是出了名的暴脾气,雷厉风行。
他气得当场就表演了一把“桌面清理大师”的技能,把杯盘碗盏全部猛力扫落在地,一时间陶瓷碎片飞溅,酒菜果肴糊了一地。
发泄过后,夏侯渊依然余怒未消,金刀大马地一坐,不顾礼数地指著贾诩问:
“文和,我欲即刻发兵,军援申仪,夺回上庸,杀了刘琦黄忠,为申耽报仇——你以为如何?”
贾诩被推到风口浪尖,一时也有些尴尬。好在他毕竟是个冷静的老阴比,理智始终能占据上风。他便先说了两句和稀泥的话,好让夏侯渊稍稍消气,然后才委婉地话锋一转:
“还望将军明鉴,如今我军平定张鲁,兵锋已过大巴山,这可是顺势威胁刘璋,进取巴西、巴东的千载良机。若是为了上庸的变故贸然改变计划,我恐怕会横生枝节……
当然申仪如今形势危急,也确实该救。但我军绝不可为申仪孤注一掷,只要分兵一部、轻骑速进,能抵达西城、入城协助申仪守住城池,控扼汉水航道即可。不必动用重兵,以图快速反攻上庸。
上庸之地,僻处群山夹谷之中,只能沿汉水河谷推进,易守难攻。既然刘琦已经拿下上庸、杨县,又有相当兵力,就算我们打过去了,他们只要转攻为守,依托山川城池,我们的反攻肯定难以快速奏效。
既如此,还不如在上庸方向选择相持,然后在巴蜀快速扩大战果。至于将来要不要对付刘表,也不差上庸这路偏师了。曹公要打刘表,何处不能打?从许昌雒阳翻越桐柏山,先下宛城,不比走上庸插入襄、樊之间容易?”
贾诩一番话,语重心长,又极为注意措辞,千方百计想要消弭夏侯渊心中愤怒,缓解其因不冷静而做出错误决策的可能性。
夏侯渊虽然性情雷厉风行,但也知道好歹,听了这番分析,终于稍稍冷静下来。
他很清楚,贾诩是曹营各大谋士当中,最不可能被刘备赦免的,绝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贾诩是绝对不敢背叛,也不会害自己人,他的话,也就有必要认真对待。
毕竟,贾诩当年撺掇李傕郭汜作乱,扑灭了王允、吕布,导致第一次汉室中兴、皇帝亲政的可能性被扑灭。
后来贾诩又帮曹操设计扑灭了董承、吕布,导致第二次皇帝亲政的可能性被扑灭。
这样的罪行,在刘备和二诸葛那里绝对是挂了号的。要是将来刘备翻盘了,哪怕赦免了曹家夏侯家的旁支人物,也不可能赦免贾诩,贾诩绝对是要被千刀万剐、车裂体解、凌迟菹醢、挫骨扬灰的。
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害曹操阵营,他就指望曹操阵营能顺利得天下,他才有活命的机会。
夏侯渊稍稍冷静后,终于长叹一声:“文和所言,确实有些道理,怒而兴兵,乃兵家大忌。司空令我等入川,本就另有大事要图,岂能因这些枝节误了根本?
既如此,可暂分兵万余,速速前往西城,协助申仪守御,确保堵住汉水河谷,不至让刘琦、黄忠之患继续糜烂。其余各部,暂留南郑、南乡休整,搜集汉中民间余粮,随时准备南下巴西!”
贾诩见夏侯将军总算是控制住了情绪,也是微微松了口气,又帮著查漏补缺,提供了一些行军布阵的建议,夏侯渊也都采纳不提。
次日一早,夏侯渊派去增援申仪守城的偏师,就从南乡县出发了,顺汉水而下,东行百余里后,先在安阳县驻扎了一夜。
后续两日再顺流而行,终于快到西城了,但是迎面而来的,却是申仪的溃兵——西城已经被黄忠和苏飞猛攻击破了。
这个变故,著实让夏侯渊的偏师颇受震动。
夏侯渊部在秦岭汉水河谷中无处可依,只能再一退百里,裹挟著申仪一起退到安阳县驻扎。
安阳小县,一时间挤进一万多曹军防守,还有两千申仪的败兵,粮食也难以持久。只能靠后方南乡县等地尽快筹集粮草,顺流运到安阳囤积。
与此同时,申仪这边的最新变故,也跟著求粮信使送回南乡,禀告夏侯渊。
短短五六天之内,夏侯渊再次受到了震惊:
“什么?当日申仪派出使者来求援,黄忠和苏飞不是才刚刚打到西城城下么?我已经派兵去增援,怎会依然赶不及的?莫非这申仪是猪脑?!明知申耽贸然出战被黄忠斩了,他还要再出战送死?”
告急信使哭丧著脸解释:“将军,申府君没有出战送死啊!他就是死守城池,坚决不与敌军野战,但架不住敌军攻势迅猛,我们拚死守城也守不住啊。”
夏侯渊一拎那信使的领子,然后往外一送一扔,就把对方丢在地上:“胡说!我援军去得那么快,他连三天都守不住不成?”
信使被摔得七荤八素,偏偏还不敢流露出怨恨恼怒,翻过身来还要趴好了请罪:
“将军明鉴!可不止三天呐!申府君的求援使者抵达南乡时,距离敌军逼近已经有三天了!我们路上也得花时间啊!后来又三四天援军才到,总共已经六七天了!”
这信使此番从安阳赶回南乡报急,路上又花一天,现在已经是第八天了。
计划好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意外打乱,夏侯渊的怒气也是越来越难遏制,忍不住要亲自提兵去西城试试,能不能把刘琦黄忠苏飞反推回去。
贾诩自然是苦苦劝谏:“将军不可轻动啊!张鲁投降后,报捷的加急文书已送出四天了,再过些时日,曹公的回文必然会送到。反正西城已经丢了,也不差这几天。不如等曹公明示下一步该当南下还是东进,我们再依令而行。”
夏侯渊暴怒打脸的同时,上庸郡西城一带,黄忠在攻破西城县后,立刻就地转入固守。然后开始修复西城的城防工事,同时在西城南北两侧的秦岭山坡上,修筑临时的营寨,控扼险要,防止敌人翻山。
要是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刘琦甚至想动用民力,在这儿修筑一道夯土的关隘,拦截汉水河谷两岸并不算宽的平地区域,阻止军队通行。
不管怎么看,荆州军都是一副“见好就收”的姿态,能拿下上庸诸县已经很满足了,完全没考虑过继续推进去触怒夏侯渊、去进攻已经被曹军占领的领土。
刘琦太清楚自己和曹操的差距了,欺负欺负一时无主的申耽申仪还可以,要是主动进攻夏侯渊,那简直是找死。
所以当然要防守,把全部技能点都点在防守上,把已经吃下肚的战果拿稳消化掉,就很满足了。
与此同时,刘琦也没忘了给后方报捷,请示父亲下一步该如何处置。之前攻破上庸的时候,他就派人回去报捷过一次,后来攻下西城又报一次。
而且刘琦还多了个心眼,不光向父亲报,还让身在襄阳的伊籍帮他传信,去汉阳找玄德叔父的使者徐庶。如此一来,刘备也能随时掌握上庸前线的动向,有什么意见和建议也能尽快沟通。
虽说刘备和刘表依然是两家独立的诸侯,但是在军事情报的互通有无方面,已经近似于一家了——至少刘琦派系跟刘备是完全共享情报的。至于刘琮蔡瑁派系,那就别想了。
话分两头,此前刘备派使者徐庶劝刘琦出兵时,刘备那支准备入川增援的部队,才刚到濡须口。
徐庶见到刘琦并献策时,距离刘备派出使者已经过去了两天,刘备本人也行军到了柴桑。
等刘琦跟父亲刘表商量妥当,并沿著汉水进兵途径襄阳地界、开始进入上庸时,刘备也行军到了武昌。
随后刘备在武昌稍稍驻留三五日,又让他麾下的大军继续逆流而上,去巴丘和夷道,随时做好入川支援刘璋的准备。
反正大军行军,肯定是比刘备本人带些护卫轻骑推进要慢得多的,让主力先走,也是在节约时间。
刘备本人暂时驻留武昌,一来是作为武昌侯,难得回一趟荆南,总要处理一些事务。
二来也是跟三弟张飞叙叙旧,顺便安抚一下武昌这边的文武幕僚。同时还能顺便等等刘琦那边的回音。
抵达武昌后的最初三天,自然是各种接著奏乐接著舞,跟张飞痛饮联络感情,其中细节自不必赘述。
诸葛亮和庞统也不会拦著,这种事情是免不了的。
这三五天也确实没白等,因为就在刘备接著奏乐接著舞期间,黄忠奔袭破上庸的消息就传了回来。也第一时间送到了驻留汉阳的徐庶手上,随后又立刻过江送到刘备手上。
所有捷报消息至少是日行四百里的加急,有些甚至是六百里。
刘备闻言,也是又喜又惊,连忙找来诸葛亮询问吉凶:
“江陵的黄中郎居然如此神勇?能一日而破上庸、斩申耽?看来这荆州军的进展,比我们预期的要快得多啊?
先生以为,琦儿获胜如此之快,对我们的大局可有影响?他会不会表现得过于卓著,以至于引来夏侯渊的仇恨?”
诸葛亮听说之后,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跟刘琦还有点亲戚关系,刘琦算是黄月英的姨表哥,站在个人立场上,诸葛亮当然是希望刘琦立功的。
但是现在这样的立法,或许有些太跳太耀眼了。
用后世魔兽玩家的话来说,那就是万一拉走了夏侯渊的仇恨值,导致夏侯渊ot了,那可不是好事啊。
boss都不打t了,那t还会不惜代价哀求奶妈给他奶吗?
或许得稍微踩一踩刹车,等刘璋这个t哀求完了再说。
不是不能打夏侯渊,而是眼下这个节骨眼,夏侯渊还有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