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军的第一道防线被张飞和王平一正一奇、精妙配合拿下。
曹军付出了数千伤亡后,惨兮兮败退到第二道防线。
虽然刚才的激战中,他们也杀伤了刘备军一方不少将士,仗著居高临下和重兵克铁甲,弥合了刘备军装备精良的优势。但是最终的结果,他们就是丢掉了阵地,而且损失比刘备军更大。
这对于曹军士气的进一步打击,可谓是非常严重。
曹军现在最缺的,就是士气。
毕竟刚才还没开打前,庞统就让人喊话骂阵,把夏侯渊短短十天内连中四计的光辉事迹反复宣传。曹军将士上上下下都蒙著一层阴影,如果夏侯渊能领著他们至少赢一阵,那大家还有可能重新鼓起勇气、相信庞统只是在打嘴炮。
但夏侯渊连这一阵都没能赢,而且还实打实在战术部署上落后于刘备庞统,他手下刚才那口血气之勇,也差不多散了大半。
夏侯渊当然也知道这个情况,所以一线部队退到第二道防线后。他立刻亲自巡视,给所有撤退下来的曲长、屯长以上军官训话鼓舞。
夏侯渊的话也是非常简明扼要,说得飞快:“大家不要慌!我们不过是被那些板楯蛮兵的战术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刘备的潜力已经用尽了,我们退到第二道鹿角绝对能守住!
这次记住,只要刘备把门板木排堆上墙头,一定要尽力推下去!不许畏惧敌人的弓弩!哪怕留一根单独的木头在墙头都不行,那些蛮子也能爬上来!
这些蛮子素无纪律,他们打仗也都是靠一时血勇,只要撑住这一波,等他们自行散乱,就不足为惧了!”
夏侯渊一边策马巡营,一边大声训话,很快说得口干舌燥。但宣传效果倒也明显,刚退下来的部队很快就被稳住了人心,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他麾下的曹军,跟那些板楯蛮也交过多次手了,对板楯蛮的战斗力是有理解的,夏侯渊一提醒,他们就普遍相信了。
曹军觉得板楯蛮可欺,并不是说板楯蛮的个人勇武不行、技战术水平差。恰恰相反,这些蛮兵在个人单打独斗和英勇层面,是非常狂暴的。他们缺的恰恰是纪律和韧性,喜欢欺软怕硬。
而且多年来,板楯蛮一直为汉人朝廷拿钱当雇佣兵,毫无忠义可言,就是看谁给钱给谁卖命。
这种雇佣兵恰恰是技战术水平高而意志力薄弱的代表,不知道为谁而战、为何而战,只要捏不到软柿子、伤亡一大,立刻就会败退。
不足为惧!
曹军将士们就怀著这样的心态,很快迎来了张飞和王平的新一波攻势。
刘备军把大量木排、门板和简易壕桥回收,然后由辅兵扛著,对夏侯渊的第二道防线展开总攻。
又是同样的套路,又是同样的流程,双方先是弓弩对射,迟滞消耗,然后一排排壕桥堆在壕沟上垫出道路,薄弱处再用土包土筐填埋加固。
所不同的是,这一次刘备军的弓弩手,也有了更充分的掩体——他们可以躲在刚刚夺取的曹军第一道鹿角防线背后,跟曹军对射,不用再站在平地上,指望背后背负的大盾挡箭。
双重保护之下,刘备军弓弩手的安全性自然也更高了,可以更放心地全力输出、瞄准射击,心无旁骛。
一番消耗之后,张飞的部曲再次把一排排木排和门板、搭上曹军夯土墙顶的鹿角,然后开始攀登夯土墙,跟曹军肉搏。
曹军也依样画葫芦,按照第一道防线争夺战时的部署,跟张飞死磕血拚。
所不同的是,这次夏侯渊给予了王平足够的重视,预留了更多的预备队以便及时堵口。尤其是把曹军中的长枪兵分段部署,确保每一段防线背后都有长枪兵预备队。
这样就算王平找薄弱处偷袭翻越了鹿角土墙,曹军的长枪兵也能密集列阵攒刺回去——长枪兵克短兵器的轻步兵,这是众所周知的。
不过凡事有得必有失,这样的部署也得付出代价,那就是张飞所要扛住的正面压力会变小一些,夏侯渊拿不出那么多长枪兵堵张飞了。
张飞也颇有名将的战术嗅觉,他很快注意到这个变化,也就跟著调整了己方的兵力部署。原本强攻第一道防线时,张飞是以斩马剑手为先锋抢占墙头阵地,再以长戟兵为主力后援。
这样的部署,也是考虑到长戟兵更不灵活,在墙头没有友军援护的情况下,很难站稳脚跟,必须人多列阵才好发挥威力。
但既然曹军堵口的长枪兵也变少了,张飞就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增加己方的长戟兵投入,用长戟的兵器长度优势消耗曹军的铁杖兵铜殳兵。
曹军发现情况不对劲,当然也会再跟著调整部署。
双方滚滚杂杂翻来覆去,血腥的杀戮绞肉持续升级,双方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限。
这是夏侯渊自从军以来,打过的最惨烈最焦灼的营垒攻防战。
之前虽然也遇到过双方兵力规模更大的战役,但都没那么血腥硬碰硬。要么是被运动战拉扯疲惫,然后其中一方就快速垮掉了。
如今日这般对抗性如此高、如此势均力敌的死战,当真是夏侯渊平生仅见。
而对面的张飞,自从十年前丢了刘备的徐州老家后,就再也没指挥过单场战役三万人以上的大军。所以这对于他来说也是平生最大最惨烈的一战了。
双方都憋足了劲,誓死搏杀,毫不退让。曹营第二道防线上,很快血流漂杵,夯土墙前的壕沟底部,铺了薄薄的一层积血。
“看来夏侯渊为了对付板楯蛮兵,还是吸取教训留了一手。可惜光靠益德正面血战,不知要多久才能杀破防线。不管了,还是让板楯蛮也加大力度,不惜代价全力猛攻!”
刘备原本还想以张飞为主、先跟夏侯渊再消耗拉扯一波,等空档更明显后,再让王平孤注一掷。
但是他在第一道防线后偷偷观望了一会儿,发现曹军韧性还够。刘备也不想再拖延更久,多造伤亡,只想尽快打开局面,便让王平提早使出全力。
军令传下之后,王平也再不留手,把所有板楯蛮兵都压上,一时间曹军的防守压力再度大增。
不过夏侯渊既然做了准备,预留了大量长枪兵专克擅长攀援的轻步兵,王平的袭击也就不如第一次时那么顺利了。
很多板楯蛮兵依然奋力攀援上了墙头,但很快看到自己被周边的曹军长枪兵围住。曹军士兵有兵器长度优势,可以立刻压住王平的势头。
刘备在阵后看得心急,跟庞统紧急商议。
庞统便建议让张飞分出一部分长戟兵,跟著板楯蛮身后推进。板楯蛮只负责在墙头撕开最初的口子,然后由主力的重甲长兵器士兵填线。
刘备体恤士卒,连忙下令照办。张飞也赶紧跟著调整,终于渐渐扭转局面。
于是战场上的形势终于渐渐向刘备军一方整体倾斜,很多正在死战的一线曹军军官,心中也渐渐升起绝望和怀疑人生: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这些蛮兵毫无纪律士气,不知为何而战、全靠一口血气之勇撑著么?怎么会这么顽强?
都打了这么久了,先头登墙的都被长枪乱刺捅了那么多窟窿了,怎么后续的还前仆后继往上冲?”
曹军渐渐被压住了气势,他们根本不理解,这些一个月前还只靠个人勇武、论军纪士气就是乌合之众的货色,怎么到了刘备那儿,短短半个月就脱胎换骨了呢?
“杀!杀曹贼!报仇雪恨!”
无数板楯蛮兵势如疯虎地拿出以命换命的打法,就想跟那些屠杀他们族人筹粮的曹贼搏命报仇。
曹军将士们经常可以看到有些板楯蛮兵已经被长枪捅穿了,身受致命伤,但还是要全力飞掷出弯刀,想杀一个曹兵赚回来。
而那些伤势不致命的,只要给他找到空档贴身,那就完全是只攻不守以命换命的打法。杀到长枪兵人群里,利用曹兵互相推搡挤压的劣势,狠狠地乱刀输出。
终于,曹军在这种怀疑人生中,士气终于紧绷到了彻底崩断的程度。
他们再也不相信夏侯将军所谓的“只要死守,就能破掉敌人的阴谋诡计”,也不再相信夏侯将军关于“蛮子没有军纪,拖久了自己就会崩”的说辞。
夏侯将军明明就是脑子不好使!又中了刘备和庞统的奸计了!今日的战场局面打成这样,一切都定然是敌人设计的结果!
这种想法一旦开始蔓延,曹军那口气就彻底泄了。
一段,两段,曹军鹿角防线上被彻底突破的点位越来越多。
其他还在坚守的士兵也彻底慌了,只能后退防止被敌人包抄侧翼。
张飞见状,当然是抓住机会扩大战果。他也亲自冲过搭在夯土墙头的木板,手握一柄铜锤一个盾牌,带著身边一大群灌钢铠甲的精锐斩马剑手,杀进曹军人群。
张飞铜锤翻飞,遇到敌军小兵那都是一锤一个,对方格挡了也没用,根本扛不住张飞的巨力。
张飞也不用变招,眼睛里只有一颗颗曹军的头盔。
就如庖丁解牛、伯乐相马一般,心无旁骛再也看不到别的。只要看到曹军头盔,就瞄准头盔一锤子过去。
对方没格挡,那就直接爆头成西瓜。对方格挡了,那就砸开对方的兵器后再靠余力顺势爆头。
“铿噗!铿噗!铿噗!”每发出一声先脆后闷的声响,就是一名曹兵被张飞连盔带脑爆头了。
战斗终于从简单的攻营战,变成了营地内的混战。双方就这样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各凭本事大呼酣战、疯狂砍杀。
夏侯渊的部曲被杀得渐渐崩盘,四下乱窜。夏侯渊绝望地看著眼前这一幕,直到已无力回天。
“将军快弃营撤退吧!留下还在肉搏的前军打阻击,我们趁著天色要黑了赶紧跑,让他们各自为战吧!否则今日怕是要被刘备围歼在这里!我们的战力远不如刘备,这是没办法的。”
一直负责参谋军机的贾诩,也看出局势已无法挽回,只能焦急地劝说夏侯渊。
夏侯渊艰难麻木地咽了一口唾沫,内心说不出的苦涩,也只能痛苦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