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的乔朵娜正举着一只超大号吹风机,奋力地吹着刚刚洗过的短发。
从门锁处传来的咔嚓声完全隐匿在呼呼作响的风声里,以至于顾岩和苏浅依都已经进门并且生生怔住,朵娜却依然对他们的归来无知无觉。
半分钟后,当她停下吹风机从沙发上起身时,毫无防备地被那两个傻愣愣杵在门口的家伙吓到了。
她下意识地裹紧有些松散的睡袍,盯着顾岩的脸,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样的生疏是过去那么多年里,从未出现在他们之间的。
朵娜禁不住将视线转移到苏浅依还算精致的脸上,而后突然抵抗不住那阵从心底涌出的抵触感,紧紧皱起了眉。
“怎么突然过来了。”顾岩望着她,语气淡漠得甚至不像是在询问,仿佛这问题的答案根本无关紧要。
大概就是这种不太关心的态度,终于惹怒了朵娜。
“他回国了,我来躲躲。”她表面平静,回答得简洁而漫不经心。
但另一方面,她却仍然死死地盯住浅依不放。那种凛冽的眼神既像在泄愤,又像在示威。
“虽说我家里还算温馨,但是寒江刚回国,怎么说你也应该打滚撒欢去找他谈婚论嫁才对。怎么反倒不知死活地躲在别的男人家里。”他这话其实只是随便一说。
因为很显然,如果朵娜想赖在这里,她就绝对不会那么轻易被赶走。这一点,顾岩向来心知肚明。
“不要脸,哪里温馨了。而且,这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别的男人。”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总之……我愿意躲,要你管。”
顾岩耸耸肩,往卧室方向走去。这态度分明是在无言地宣告——反正无论朵娜怎么说、怎么躲,他都无所谓。
而此时,呆立在原地的苏浅依,脸色已经在短短五分钟里变得非常难看了。
刚才在门外,她明明已经看到了顾岩眼中的一丝在意,甚至还尝到了某些意想不到的温暖。
可是现在,这一切却又在很短的时间里退回了原点。
浅依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局外人。不对,并不仅仅是像……
她这才意识到,其实自己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局外人。而且还是个不识好歹、误入歧途、却又没有能力跳脱这浮夸棋局的,悲催的局外人。
想到这里,浅依悄悄攥紧了拳头,不声不响地往次卧的方向走去,却不料被乔朵娜拦住了去路。
“这屋子是我的。”朵娜说。
浅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瞧着这个
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暗自为她的鸠占鹊巢、蛮不讲理而讶异。
傻傻地愣了几秒钟,她才轻声说:“可是我一直都是在这个房间的。”
“一直?怎么,你也是从四岁上幼儿园就和顾岩混在一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第一次住进这间次卧的时候,北京还没有几个人用手机,那时候家里有一台寻呼机就很不错了。说起来,你还记得寻呼机到底是什么年代盛行起来的吗?”
“啊?”其实浅依不是在思考寻呼机的年代问题,浅依知道乔朵娜只是为了证明她认识顾岩的时间比她长很多。
其实这一秒钟的怔愣里,她只是在暗自惊讶——原来这间公寓,顾岩已经住了这么久。
且不说枫蓝看起来是崭新的楼盘,单说顾岩,她也没想过这个温雅的男人竟然是北京人。
浅依一直以为他只是从外地来读书,在这个城市混得不错,才买了一套自己的公寓。却没想到,这个说着流利普通话、没有一点京腔的男人,竟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
常听人说,北京当地人往往都很富有。
于是浅依心里那种“被抢了房间”的郁闷立刻被另一种更夸张的郁闷所代替,那就是——怎么办?她真的很穷!
就在浅依暗自思量着“门当户对”和“青梅竹马”等一系列令她困扰的词语时,朵娜再次开口,冷冷的,带着一点说不出的傲慢:“让开,我困了。”
浅依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无语凝咽了:“……那我怎么办?”
“你猜。”这就是乔朵娜今晚所说的最后两个字,然后,她只送给浅依一声利落干脆的关门声。
偌大的公寓似乎突然变得寂静。
浅依望着次卧紧闭的房门,怔愣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楚地意识到,其实自己并不是顾岩的谁。就算方才在门外,她已经感受到那个男人的半分温柔,但那也并不能改变他们彼此陌生的事实。
她甚至觉得,自己不论从什么角度来判断,应该都不会比乔朵娜更吸引顾岩。朵娜于他而言,尚且只是普通朋友,那么自己,似乎真的无可期盼。
就在她站在次卧外面胡思乱想的时候,顾岩已经换好了睡衣,从主卧室走出来。
男人动作优雅地打开房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浅依孤零零的可怜模样。
浅依闻声回眸看向他,一双明亮的水眸里似乎闪过某种不易察觉的难堪和尴尬。
她低声吱唔着:“那个,我、我先走了……”
顾岩并没有回应她的话。他只是
拧着眉头,一言不发地往她的方向走来。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些心痛。
或许就连顾岩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当他看到浅依独自站在次卧外面发呆,当他看到她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望向自己,用那样一副被人欺负了的可怜表情,他会觉得心里闷闷地,像是沉溺在很深的海洋里。
其实顾岩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微妙又真实的感觉。早在他第一次在2号线的地铁站里,看到这个坚强的女孩子双眸轻阖、抱着一把很旧的木吉他专注地唱歌时,就曾出现过。
不远处,浅依看着顾岩朝自己走来,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想躲开他。
谁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不经意的举动,竟然成为了点燃顾岩心火的热源。
他加快步子走过去,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不让她挣脱。
他问:“为什么躲我?”
她茫然地看着他:“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走了啊……”
“走去哪里?你不晓得现在已经什么时间了吗?”
“可是,”她忽然有点委屈,明明是自己被欺负了,为什么他还要这样凶她,于是浅依再开口,莫名地就带了点哭腔,“可是我没有地方睡觉了啊!”
“怎么会?我公寓有这么小?”
“如果非要让我睡在沙发上,我宁愿出去露宿街头。反正我里外都是多余的,出去睡,反倒落得清静。”
顾岩瞪着眼前的小女人,恨恨地说:“你又在胡说些什么?谁说过让你谁在沙发了,谁说过你是多余的。”
看着顾岩气急败坏的模样,浅依反倒冷静了,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反问他:“不然还能怎样?”
其实她明知自己不该抱有奢望。可是怎么办,每次她看到他紧张自己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想索求更多,确认更多,然后付出更多。
“先去洗漱,乖。”他沉声哄着她,而后低声坚定地说,“晚上睡在我房间,不要乱跑。”
“那……那怎么行?”其实她想问的是——那你呢?
“怎么不行,我可以在主卧打地铺,或者去客厅睡沙发。”他倒是把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情况说得云淡风轻。
可是浅依却没法向他这么淡定:“不行,这怎么可以!”
他明知她的意思,却故意打趣:“那么,你是执意让我露宿街头?”
浅依瞪他,暗自感慨,这个人怎么就讲不通呢。
顾岩笑了笑,也不顾她兀自犯嘀咕,把她拎去洗漱,然后又把她拎进了主卧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