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形、向内凹陷的陡峭崖壁围出了一小片封闭沙滩,海浪将几颗小海螺壳子推到陈舒脚边。
陈舒脱掉衣服,将水拧干,才又重新穿上。
宁清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
“宁秘书。”
陈舒很好心的对清清说:“你要不要把衣服脱掉拧干?我帮你脱。”
理所当然的没得到任何答复。
陈舒也不在意,继续扭头看向悬崖。
悬崖不高,几十米的样子,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束手无策,但对于修行者来说,几乎没有难度。
然而以这个角度看去,悬崖是由深灰的石壁构成,上面寸草不生,这不免让他想到南洲岛那是护卫舰航线上这一段唯一的一座岛屿,也是各大国的战略武器靶场。
陈舒起码在新闻上看见过好几次,益国的战略武器从本土发射,跨越万里,降落在南洲岛上。
此外南洲岛附近没有其它岛屿。
也正因此,它才会成为靶场。
并且是一个共用的靶场。
至少前世各大国洲际导弹的靶场并不是共用的,各有各的靶场。
陈舒对此很担心。
但是看见清清那张始终淡然旳脸,他的心又静了不少。
“我去上面看看。”
陈舒说完,便朝悬崖走去。
几十米的高度,虽然陡峭但并不光滑,被海浪雕刻出了不同的形状。陈舒稍作查看,便找到了几个借力点,灵斥原理加上武者的体能爆发,一个起跳轻轻松松十来米,几下就上去了。
上面是茂盛的热带丛林。
郁郁葱葱。
陈舒低着头,目光由近及远。
石头上落了许多鸟粪,远处长着椰子树,高大乔木,古老藤蔓,许多海鸟被他惊扰,腾的飞起一大片。
视线尽头则是一座火山,被青绿覆盖的火山显然休眠已久,天空中飞翔着体型庞大的异兽,鸣啼悠远,构成一副极具视觉震撼的画卷。
俨然一个未被惊扰的世外之地。
而在右边,与他们到达的封闭沙滩一墙之隔,则是看不到尽头的海岸线,浅白色沙滩在阳光下很亮眼。
这绝不是南洲岛!
“难道……”
陈舒凭借着丰富的历史知识,瞬间想到了一个词
“南洲?”
古代典籍上记载过的,后来却被证实并不存在、只是一个岛屿的南洲。
陈舒以前就疑惑过,因为俞朝时期保存下来的些许记载中,甚至提到过南洲是有人居住的,为什么到后面就变成了一个满是盐碱地、没有灵力、缺乏生机的无人岛呢?
以前他还以为是战争所致。
毕竟南洲岛再大也是一座岛嘛,如果是九阶大战,完全是可能将之毁掉的。
现在么……
陈舒压下心里的疑惑,一个纵身又跃了下去。
稳稳落地。
陈舒看向宁清:“这不是南洲岛。”
“嗯。”
“这是南洲?”
“不知道。”宁清淡淡的说,“这里有未知干扰,我无法窥见任何东西,我只能窥见你回大益之后,以此判断出你在这里没有多大危险。”
“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我来陪你。”
“emmm……”
宁秘书的甜言蜜语好自然啊。
陈舒稍微消化了下,才问:“这样不算改变事物运行的轨迹吗?”
“影响不大,在可控范围内。”
“影响大呢?”
“还是要来。”
“……所以如果船没被袭击,或我没有到这里来,就会对世界预测的原本轨迹造成很大影响。”
“非常大。”
“那到底是哪个影响大?”
“我修为没那么高。”宁清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但至少益国军舰被击沉对未来的影响是很大的。”
“好……”
是我自恋了。
陈舒扫视一圈这片封闭海滩,又转身看向悬崖:“我们先离开这里,然后找個地方安顿下来,等之后再慢慢查看这个地方。”
“你做决定。”
“那我抱你上去。”
“我可以自己上去。”
“你行吗?”
“想抱可以直接说。”
“……”
陈舒一声不吭的走上去,将她拦腰抱起,再次登上悬崖,才把她放下。
宁清双手从他脖颈上放下来,一边眺望远处火山,一边淡淡说:
“陈先生脸皮真厚啊。”
“你不也挺配合?”
“我们今晚住哪里?”
“宁秘书转移话题真自然啊。”
“?”
“住那边海滩吧,林子里蛇虫多。”陈舒看向旁边的海滩,挺高的,只要离海远一点,若非再有大浪,否则即便夜晚涨潮应该也很难触及到这个位置,“海滩边还可以看日落,找海鲜吃。”
“可以。”
宁清语气仍然清淡:“我要吃泡椒蛏子和凉拌柠檬鱼。”
“再说。”
“走吧。”
“等等”
陈舒抿嘴一笑,取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远方被热带丛林覆盖的巨大火山,按下了快门键。
“咔!”
两人一同走向远处沙滩。
远方太阳逐渐接近海平面。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但这个地方仍旧温暖,只是黄昏时候才有一点凉意,像是春天或是初秋的气候。
两人走到这片看不到尽头的沙滩,寻找了一个不错的位置,便决定今晚就在这里歇脚了。
陈舒先取出灵力灶和所有厨具,放在旁边,对清清说:
“放在这里,我去捉蛏子。”
“玩得开心。”
“……”
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说什么。
陈舒反正是抱着“寻找食物”的严肃心态才走上这片沙滩的。
沙滩上蛏子洞不少。
陈舒本想模仿小视频中的做法,用盐将它们骗出来,然而带的盐似乎不是很多,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一丢丢雷法将它们电晕再刨出来这是一种更简单方便快捷但缺乏灵魂的做法。
“唉……”
乐趣少了一半。
但是随着盆里蛏子越来越多,个个都肥美异常,他还是不免升起了强烈的满足感。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新奇。
陈舒乐滋滋的回去了,对清清抖了抖盆子里的蛏子:“快看,收获满满,我厉害吧?”
“……”
“我去掰两根树枝,让它吐沙子。”
“我们有筷子。”
“就用树枝!”
“……”
陈舒自顾自的去掰了两截树枝,找一个盆装满清水,倒上盐,把两截树枝搁在里面垫着,再将蛏子全部倒入漏篮里并放到水盆中,避免它沉底。
“完美!”
陈舒在心里说道。
宁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这人又跑去抓鱼去了。
不多时,他提着一条鱼回来,问道:“你带了多少饮用水?”
“我是不是要说“带得不多”才是你想要的答案?”宁清瞥着他,“你好自制一个海水净化器。”
“所以到底多少?”
“够饮食用。”
“那洗漱呢?”
“岛上大概率有淡水。”
“那不行。”
陈舒皱起眉头,还是得自制一个海水净化器才行。
宁清对此翻了个白眼。
夕阳绝美。
沙滩上升起了炊烟。
“嗤!”
泡椒倒进热油中,激发出刺激性的香味,白烟升起,无人岛上有了人间烟火。
一道泡椒口味的蛏子。
一道蒸熟后凉拌的柠檬鱼。
两碗白米饭。
海滩光线逐渐昏暗下来,气温也变凉了。
陈舒用土行法术将沙子凝聚成了桌子与板凳,在灵力消散前它不会倒塌。两人坐在同一方,面朝夕阳,吃起了来到这个陌生地方的第一顿晚餐。
“这里好安静。”
“嗯。”
“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啊?”
“不要问我,我只是来这里陪着你,何时走,何时留,都取决于你。”
“噢……”
陈舒点着头,知道了。
本身在世界预测线中,自己是独自一人来的这里,宁清凭借着预测的能力,强行改变了原有的轨迹,这多多少少也会对世界预测线造成一些影响,于是她想将这种影响降到更低,使得世界预测线可以更快调整过来。
而她是没有办法不来的。
也可能世界意志在更上一层,在世界预测线中她本就是会来的,预测线知道她会如何选。
搞不清楚是哪个。
这个东西实在太过复杂。
吃完饭后。
两人换了干净衣服,并排坐在沙滩上,两双腿都伸得笔直,眺望天边一抹火红。
陈舒忍不住问清清:“你们秘宗到了高阶,对身边会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会觉得乏味吗?”
宁清转头看他:“有时会,有时不会。”
“怎么说?”
“会觉得乏味的人就会觉得乏味,会觉得乏味的时候就会觉得乏味,除此之外,就不会。”
“好好说话。”
“和心态有关。”
“展开说说。”
“预测不是亲身经历,只是有所感觉而已,我不知道其他秘宗修行者是如何的,但对于我而言”宁清顿了一下,“有些本就乏味的事,早已知道了它会如此,还要再起身经历一次,就很乏味。而有些事情是不乏味的,是美好的,哪怕预测到它会如此发生,也不会影响到它的美感,我只会提前开始期待,期待的过程是美好的,期待过后再亲身经历一遍,也是美好的,就会更加美好。”
“原来如此……”
“我们窥知预测线不是被动能力,是主动能力,多数情况下我们只有在去主动触碰世界预测线的时候,才能窥知到准确的未来。当然我们即使完全不借助世界预测线,仅凭自身能力也能对身边的事物进行猜想、预测,但这种能力本质上和正常人的思考是一样的,你可以去思考它,自然也可以不去思考它。”
“那你会去想着改变它吗?”
“有时会,有时不会。”
“什么时候会?”
“想改变的时候就会,不想改变的时候就不会。”
“……”陈舒扯了扯嘴角,“我以为你会考虑改变对预测线的扰乱。”
“会,但本质上扰乱预测线只是一种代价。如果我们因为害怕扰乱预测线而没有这么做,只能说这样做的价值相对于扰乱预测线而言,不值得。”
“好复杂。”
“没那么复杂,预测未来本质上是一种推算,对于秘宗修行者而言,比较常用的方式是借助世界意志的推测结果,即世界预测线,也可以根据自己所掌握的信息自行推测。但其实每个人都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例如有时候你可以预知到明天中午的自己想吃什么,这何尝不是一种预测呢,到了明天,你可以照着预测做,也可以临时改变主意,影响都不大。而未来的我也是我,她所做的决定就是我所做的决定,未来的我之所以选择这样做,必然是因为这是我所想要的。我有时会对它进行纠正,但我很少犯错,多数时候我会按照原本的轨迹走,那就说明……”
“说明什么?”
“说明无论以前的我,还是已经窥见到它的我,在两次思索中,都认为我应该这样选择。”
“这样啊……”
陈舒喃喃自语,想了想又说:“我看灵宗记载的秘宗,高阶秘宗修行者都比神灵还更冷漠。”
“是的。”
“为什么会这样?”
“一部分原因是他们生来就很淡漠。”
“另一部分呢?受秘宗体系影响吗?”
“是。”
“你以后不会这样吧?”
“不会。”
宁清声音很平稳:“你是我的锚。”
海边吹起了夜风。
海浪比白日里更吵闹了些,一层一层的吞噬沙滩,大海看不到尽头。天虽然已经黑了,可头顶的云依然捕捉着来自海平面以下的阳光,并由此变成了温柔的霞红。
一堆篝火缓缓燃烧,不时发出轻微的劈啪声音,火光摇曳间,沙滩上两人踩出的脚印中积起了阴影。
“原来我是一坨铁疙瘩啊……”
“憋很久了吧?”
“哈哈……”
“今晚星星很好看。”
“现在是月底了嘛,没有月亮!”
陈舒身体往后倒,躺在了沙滩上,白天被晒烫的沙滩已经渐渐冷了下来,柔软而细腻,头顶密密麻麻的星辰熠熠生辉。
很快清清也躺了下来。
两人肩并着肩。
“你说我们永远留在这里怎么样?”陈舒随口问身边的姑娘,“生一大堆孩子,烦死你。”
“……”
“说话呀,刚才话还挺多。”
“鬼话连篇。”
“e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