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线索

我的头昏昏沉沉的,耳旁有嘈杂的说话声,眼睛慢慢的睁开,正入我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再看看四周好像在医院里,我坐了起来,眼前立即一阵眩晕。

“哎,你快躺下。”一个穿白大褂中年妇女按住了我。

我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是医生,还是护士,我虚弱的问她:“我怎么了?我怎么在这里?”

她说:“你晕在路边了,是路人把你送来的。”又问:“能联系你的家人吗?”

我小声问:“我得了什么病了吗?”

她微笑:“你没事,就是有点营养不良,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就行了。”她又说:“对了,你怀孕了,注意休息。”

“嗡。”我的耳朵一阵耳鸣,我,怀孕了,不可能,这不可能,突然想到我和瑾宇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急得拉着她的衣袖问:“我...我真的怀孕了?”

她看着我点点头:“是啊,已经一个月了,化验报告写着的。”说着拿报告单给我看。

我慌忙拿着报告单,上面用钢笔请清楚楚写着HCG 1979 mIu/mL 孕酮 18.46 ng/mL,我眼前一黑,无力的松了手,报告单坠在地上。

女护士看我一眼,误想我是不规矩女孩,不由的小声嘀咕起来:“你们这些年轻女孩,平时就是不自重,出了事才知道后悔。”

我脑子里此时像一锅熬糊了粥,我试着让自己平静下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这件事肯定不能让爸妈知道,要是被他们知道的话,该有多伤心难过,说不定也会让我把孩子打掉。我要把这个孩子留下来,不管他是谁的孩子,他在我肚子里,他只是我的孩子,趁肚子还没能看出来之前,我要离开家,可我又能去哪,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的想到上海。

我回到家去,妈妈说思敏和吴伟硕早就走了,想起妍心的惨死,心里又是一痛,无论吴伟硕是不是撞死妍心的凶手,我应该去弄个清楚。

这一天爸爸妈妈亲自送我去的车站,爸爸提着行李,妈妈拉着我的手,不舍的说:“一定非得回学校那么早吗?妈妈想再给你补补,看你瘦的,还有你脸色很不好看。”

我反握住妈妈的手,她手掌心里有几处常年干活留下来的老茧,我忍住泪说:“你放心我们学校的饮食可好了,我会多吃点的。”

妈妈还是不放心,最终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卷钱,塞到我口袋,她说“孩子在营养方面千万别省,想吃什么就买。”

我握紧那一卷钱,心里沉甸甸的,这都是平时幸苦爸妈省下来的,可是我现在确实需要钱,“谢谢妈妈。”

妈妈还想说什么,却被爸爸拦住道:“好了,车都要开了,让她上去吧。”

爸爸提着行李到车上放好,然后恋恋不舍的看我一眼,看我坐好了,才下车。

随着车窗外人影晃动,父母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最终看不见。

我坐在车里才发现这和我去年坐的位置是一样的,我回想起去年在车上遇见瑾宇的画面,就觉得好笑,我不经意往旁边一瞥,突然看见瑾宇依旧在我旁边坐着,他朝我一笑,依旧是孩子般璀璨笑容,明媚而又单纯,我不由的看痴了,伸出手想去抚摸他。

“姑娘,姑娘。”身旁的阿婆将我唤醒。

我回过神收回手,尴尬的对阿婆笑笑:“对不起啊,我认错认了。”

我扭过头看向窗外风景,可眼前模糊了起来,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到手背上,我想他,真的很想.....。。

到上海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我提着行李下了车,向四周环视了一圈,看看有没便宜点的旅馆,先住一晚,明天再找出租的房子。

我提着行李把汽车站四周全都转一遍,都没有便宜的旅馆,身上又粘又热,胃里翻滚着,真想洗个澡睡一觉,我在旁边商店买瓶汽水,顺便问问走向这里哪有住的地方,商店伙计告诉我穿过麦田里,就有一家出租屋。

我提着行李,看着黑漆漆一眼望不到头的道路,心里惶恐起来,正打算放弃,路边村民刚好开着收割机经过,他好心的载我一程,最后在拐弯处看见一个旧房子,上面写的“出租。”我一下子眼前亮了起来,赶忙跑进去。

房东太太是个五十来岁中年妇女,是个地道的上海人,穿着宽大的花色短袖,黑色绵绸裤,靠着门打量我一眼,伸出五根手指出来。

我说:“一个月五毛钱 ?”

她瞪着老大的眼睛看着我:“一个月五毛钱?你白住好了,我说的是一个月一个人五块钱。”

我倒吸了口凉气,五块钱,我一个人能买好几个月饭菜,我摇了摇头正准备走出去。

房东太太叫住我,“好了,好了,看你是个小姑娘天又这么晚了,给你算便宜点,一个月三块五,我们还提供热水,怎么样?”

我抬头看一眼挂在墙上的表,已经十一点半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出租房子的,要是在市中心更贵,我摸了摸肚子,我还没吃晚饭,我饿着没事,可别把宝宝饿着了,想到这里只能对房东点点头。

房东太太带着我上二楼看房间,虽然房间不大,但因外面是田野,所以空气不是一般的好,房东又说了卫生间在一楼楼梯口,厨房在一楼拐角处。还交代要吃饭还是做饭提前交煤钱,说完,正准备出房门。

“等一等。”我叫住她,“厨房里还有饭吗?我还没吃饭。”

我花了三毛钱吃了一碗厨房剩下的凉米饭,没过多久胃里像是翻江倒海的往上涌,我飞快的跑下楼到卫生间里,吐得七荤八素,我打开水龙头,用凉水输了漱口,正在洗漱的房东太太满嘴白花花的牙膏,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不好意思的对她微笑一下。

我把行李放好,全身放松的躺在床上,眼睛看着蚊帐顶,心疼我今天花了五块三,父母给我的钱不是很多,我必须找个工作,生孩子需要一笔开销,养活孩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胡思乱想一通,又想起妍心的事,明天先去吴伟硕他妈开的面馆里打听打听。这样想着没过一会儿眼皮就打架,一夜无梦,好眠。

我由于惦记着妍心的事,第二天早早就醒了。

我先来到吴伟硕他妈开的面馆里,服务员小陈认得我,跑过来边给我倒茶边热情的打招呼,她说:“妍心姐好久都没来了,我们老板娘总催促着让伟硕哥把妍心姐带家来吃顿便饭,可伟硕哥不知道是怎么了,迟迟没有带妍心姐来,她们闹矛盾了吗?”

听小陈这样说,看来吴伟硕没有把他和妍心分手的事告诉他妈妈,我不如向她打听一下,妍心出事那一天吴伟硕在干什么,于是我对她说:“你知道6月24号吴伟硕那天在干什么吗?”

他诧异的看我一眼,我又说:“那天正好是妍心带吴伟硕见父母的日子,可吴伟硕没有去,妍心现在都在生他的气,所以我来问问,去给妍心说清楚,别让他俩闹别扭了。”

小陈回想半天,才说:“那天伟硕哥陪老板娘去了菜市场,回来之后,伟硕哥又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了。之后他对老板娘说他要去天津,现在都没回来。”

我要了一碗面边吃边问:“是不是你们老板娘又吩咐他去买东西去了,能把阿姨叫来吗?我想问问清楚。”

小陈说:“我们老板娘前两天回台湾了。”

一个去天津,一个回台湾,真是蹊跷,我问:“回台湾做什么?”

小陈说:“我们老板娘前不久找到她失散多年的儿子。”

“啊?”我吃惊叫出声,没听妍心说过吴伟硕还有个兄弟。

小陈看这时店里没有人,又对我小声说:“听说,我也是听她们私底下说伟硕哥好像是老板娘领养的,老板娘的儿子在台湾失散了,所以到上海才领养了伟硕哥,”

从吴伟硕他家饭店出来已经是中午了不知不觉的就来到妍心出事的那条街,这里商家应该有可能是目睹妍心出事的那一幕,也有可能看到过那个卡车司机。

我试着向商家打听,都说没注意卡车司机的面貌,只注意到被撞倒是名孕妇。

我又来询问卖烟酒茶水小卖部,店主是位老大爷,他说:“出事当天下午就有警察来问我有没看清楚肇事司机相貌没,我回答说,‘我两眼昏花当时真没看清相貌,我只看清楚他的轮廓,是个年轻人。’可能是开车的新手吧。”

我赶紧问:“是不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老大爷眯着眼,想了半天说:“当时那个司机开的很快,我的眼睛真是看不清他的容貌。”又好奇地问:“姑娘,你这么关心这件事,难道出事的是你什么人?”

我说:“死者是我最好的朋友。” 更是一辈子的好姐妹......。

太阳光穿过树叶间隙洒在我身上,我躲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柳树下,偷偷的看着不远处停在一心蛋糕分店黑色的小轿车,瑾宇正站在车前和店长说话,他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他的目光冰冷的看着店长,一脸的倦意。我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坐车走了,我轻柔把手放在小腹上,小声说:“宝宝,你看那就是你爸爸,他长的英俊吧,他笑起来才好看呢,妈妈希望你以后长得像他一样英俊。”如果我现在跑到他面前告诉他我有了他的孩子,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他一定会认为我是来像他勒索钱的,然后很厌恶的把钱摔倒我脸上,叫我以后别出现他面前。

我就是像这样远远看看他就满足了,哪怕一眼,哪怕此生永远像这样,我也知足了。

“笑一个,给姨妈笑一个。”我逗弄着怀里一个月大的婴儿,妍心妈妈给他起名叫允世,他长的很像妍心,眼睛不算大却也明亮,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我,好似他认得我,鼻子像吴伟硕像一颗独蒜掰肉肉的,小嘴一张一张的,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看着柔软的小允世我竟鼻子酸了起来,因为看见他我就想起妍心临终时的模样。

“思佳,喝杯果汁解解暑气。”妍心妈妈端着一杯果汁进屋来,我把怀里小允世小心翼翼递给保姆,赶忙擦拭脸上泪珠,接过妍心妈妈手里的果汁:“谢谢阿姨。”

妍心妈妈老了许多,眼神黯淡了不少,眼角多了好几道皱纹,她说:“思佳,一看见你,我就想起妍心来,我这个当妈的亏欠她的实在太多了。她死的太冤了。”

我问:“阿姨,警察那边还没消息?”

她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所有的目击者都说没看清肇事司机的样貌。”她轻叹了一声,说:“那个...你或许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说:“阿姨,你想把孩子交还给他的亲生父亲?”

妍心妈妈眼神柔和的看着正在奶妈怀里熟睡小允世,说:“不,他是妍心留下来唯一的血脉,是我亲外孙,他对我来说是妍心的替代,无论怎么样我必须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可我是怕孩子父亲过来要孩子。”

我不知道该说出来孩子的父亲是吴伟硕,“我...我.......。”

正在说话时候,妍心爸爸走了进来,拉着我的手,手掌暖意传了过来,对我露出慈爱的微笑:“心心,你回来了 。”

我被他这一句“心心”叫的吓了一跳,我看了看妍心妈妈,她正皱着眉发愁看着自己的丈夫,又对我使个眼色。

我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赶快对眼心爸爸说:“是,我回来了。”声音却哽咽起来。

他像小孩子一样对我笑笑:“回来的好,让你妈妈给你做好吃的,看你瘦的。”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我的妍心都长成大姑娘了。”说着又摸着我的脸颊,他“咦”的一声,说:“妍心,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你在学校谁欺负你了,告诉爸爸,爸爸去修理他们,不要哭,我的宝贝,哭哭就不漂亮了。”说着用手擦我脸上的眼泪,奈何我脸上的眼泪越擦越多。

好不容易才把妍心爸爸哄睡着,妍心妈妈看着丈夫的睡颜,对我说:“从妍心走了以后,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时好时坏,有的时候他连我都不认得,嘴里一直嚷嚷着妍心,妍心的,医生说他得是心病,心病须得心药医,可是他这心药永远回不来。”说完她趴在丈夫身上捂嘴低声哭起来。

我看着房间墙上挂着妍心的遗像,遗像上的妍心还是身穿粉红色衬衣,两条辫子垂在胸前,依旧露出可爱的笑容,我怔怔的望着她,心里对她说:‘妍心到底是谁撞到你的,真的是吴伟硕吗?你在梦里告诉我,求你告诉我。’

在妍心家吃过完晚饭,天快黑了,妍心妈妈非要留我住到妍心屋子一晚,说天黑不安全,我回家她不放心。

我看着妍心屋子紧紧锁的门,我摇了摇头,实在没有勇气去开启那扇门,里面全装的是我和妍心的回忆。

奔走了一天对撞死的妍心肇事司机毫无线索,我毫无目的的在这坐城市走着,夜间这座城市依旧繁花,当眼前的景物熟悉起来,我才反应过来这是多伦路,我停住脚步不敢往前走,因为我怕我陷入回忆里。

目光一闪,无意看到树下有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当我慢慢走近看清楚,他正在盯着107号楼三层的窗户,那是我的房间。

熟悉的身影一回头也看到我,我仿佛见到亲人了一般,心里痛楚全部涌了上来,“哇。”的一声,在原地哭起来。

他一愣,飞快的向我跑了过来,把我紧紧的拥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