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有个蹲债的大老板
回京路上可是一路顺畅了。老四坐着高级些的马车,十三也没有骑马,与我就坐在老四旁边,随时伺候他。也许这次事件对十三的影响太大了,他认为我和老四两个人重获新生,就格外珍惜起来,一路照顾,倒像极了老四的哥哥。
我看着他在老四身旁问这问那,添东添西的,就很温暖。有时老四睡着了,我们就一起在那里坐着看着他的睡相,亏历史上有名的雍正睡得着。
我有时看十三一脸母猴子的样子,不禁逗他,“十三,你这会像个母猴子,你看你四哥的眼神,好像是你的小猴崽一般。难道这会是要给你四哥抓虱子吗?”
“随你,爱说啥就说啥,反正你们都在我身边就好了。你能这样逗我,哪怕损我也是好的。四哥能没事,我就阿弥陀佛了。不过等四哥好了,你想啊,他还不变成啰嗦的唐僧了,整天叫我这叫我那的,但我也习惯了,没人在耳边嘟囔还不好受呢,这会我是还他罢了。”
“十三,你知道我问过你四哥一个问题的。”我很严肃地看着十三,“他说,如果你可以当皇帝,他就全力支持你,做你的好辅臣,他说你当和他当全一样,你知道我听了都好感动的。”
“从容,这个问题对于我们来说,那是心照不宣,不言而喻的,根本无需此问。”
“真的,你们这么心灵相通又毫无私利可计?我要是有这样一个亲人朋友就好了,为了我可以放弃最高的权势、最多的金钱、最繁华炫目的一切。不过好像我也有很多这样的朋友。”
“是的,我也相信你有。其实,四哥要那权力,并不为了自己,你知道他有很多治政理想,他对天下万民的心也与众人不同。我却不一样,我不适合那个位置,我也没有那么多抱负,我也不向往那种生活。我知道自己的性子没有四哥沉稳,没有四哥果敢,也没有四哥狠辣,我更适合到蒙古大漠去纵马驰骋,在蓝天下享受自由,再去看看草原上的花儿,你提过的花儿一直开到天边的百花坡,想象我躺在那散发清香的像绒毯一样的绿草上,就好像躺在那软绵绵的像棉花糖一样的白云上。然后我还要大口撕咬烤羊腿,我要喝香膻的羊奶,我要和我的马儿去找一片绿洲,在夜色的水边看星空。”
十三说得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十三,我好激动,我想的和你一样,你带我去吧。我们一起骑马,一起放羊,一起看星星,一起吃烤肉吧。”我抓了他的袖子说道,我几乎要决定和他一起一辈子散养到草原上了。十三微笑了看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也有这个愿望,我去过草原,当时看到的是起伏从容的一脉贯通的绿色,在黄昏下阴阳分割,使那绿色或明或暗,层叠错出。当时还有一匹白马从远处飞驰而来,我简直认为那是个白马王子来接我了,谁知那人到了我近前,没有停下,一路跑下去,气得我直跺脚。十三,我们以后演练一次,你从远处飞马过来,看到我,一捞,把我抱上马,然后说,‘跟我走吧,我带你去遨游’,要不你说‘等着我,回来就接你’也行。你知道我以前看过一本书,那里有个将军,即将带兵征战,走前对一个心仪的姑娘说,‘谁也不许嫁,就等我回来娶你。’你知道我看到这老向往了,那份魄力,后来他们结婚了,生出一个好玩的京城愤青顽主叫钟跃民。算了,你也不知道,总之挺浪漫的生活。”
“从容,你的意思是说我放弃了京城的一切,你就和我去草原吗?”
“啊,这个,其实我们可以来个集体合资自助游的。”我倒不敢说话了,可又觉得可惜了。
“从容,你不用回避。其实,我就算有心那样,也是放不下四哥的。我走,他就孤身一人奋斗了,你知道他虽然是个很决绝的人,但也是个自苦的人,他的孤独只会深藏于心,在暗夜中啃噬他的灵魂。所以我也舍不得他,还有我身上也肩负了爱新觉罗这个姓氏赐予我的责任。”
“哎呀,说得像诗人一样。啊——寂寞是一条蛇,盘绕着你四哥。不过你说得对,我也赞同你坚守在他身旁的。你们是黑夜中两个心意相通的灵魂,会给彼此慰藉的。当然,我也会祝福你们。阿门。”
“从容,你不要老是开玩笑。我是说真的,你知道和你一起去游历,是我多么向往的吗?可是我却不能够。即使我不能得到你,我也要你明白我的心,而现在我只有祝福你和我四哥。我希望看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相互扶持,患难与共,不离不弃,就像你们之前一样。”
“得得,说得跟神父证婚一样的。我有个四大爷,又有个十三大爷,替我安排人生,好讨厌的。老四很好,可我现在没想嫁人,不要再说这事了。十三,”我放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防止有人偷听哦”。
事实上,我觉得老四睡着了也很可怕,还是不要说他的坏话的好。十三看我的样子笑了说,“不要搞怪了,四哥听到也没什么,只是你又要让他伤心了。”
“什么啊,他会伤心?”我望老四那边看了一眼说,“他身心都经历过无数女人了,不会为了我这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的,我告诉你啊,年氏是他这辈子最宠的人。当然,别的女人也是层出不穷,我呢,不爱受那份闲气,更不要费那份闲心,争宠,是女人最傻的斗争了,还都趋之若鹜的,都是肥屁股没脑子的野鸭子,一窝一窝地一跩一跩地奔男人去了,傻。我要反其道而行之。”
我刚说到这,老四的眼睛刷拉睁开了,吓得我一抖,就不敢说下去了。
事实上,不知道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欢《红楼梦》中的尤三姐,我很有点佩服她的反嫖男人的作风。我看《红楼梦》的时候有几大愿望有待实现,一是希望尤三姐不死,会会王熙凤,俩帅女人交锋谁败谁胜;二是希望看看黛玉不死,宝玉如何自处,而宝钗做了宝二奶奶却如何整治贾府,如何对待黛玉;三是想看看宝玉作为男人婚后如何爱戴女性;四是想知道高鹗续写部分黛玉临死说了“宝玉,你好……”,到底她想说你好什么,你好狠心吗;五是很想知道探春远嫁如何在新府树立威信的。
也因此我老想穿到芹兄那里做个丫鬟知己的,和他探讨探讨这些未来的走向问题,来了这里有机会认识曹寅就最好,我要是能一直活到芹兄出生,陪同他活着就更好了,哪怕变个老妖精也行。而对《红楼梦》写尤三那几章读得烂熟,我是深知三姐之意的:天下男人本少真心,只不过拿女人当取乐的玩具罢了,可女人的胸襟气魄一上来,那些糊涂油蒙了心的男人除了那点□的兽欲也就没有什么值得称其为人的了。
虽然赞叹尤三的做法,可是看到老四突然一瞪眼,我还是心虚的,毕竟他可不是那种糊涂男人。
老四好像想要换换姿势,十三笑着看了我一眼就去扶他。
“啊,四爷,我就这快快嘴呢,没那个胆的。”老四就要坐起来,“我说大话了,把您弄醒了,我道歉。您还是歇着吧。”我给十三使眼色,要他圆场。
老四说,“你说错话了,我看你也做错事了。”
“是啊,是啊,我不救你就对了,免得你又天天监督我,你以为你民主党派啊?我错不都认了吗?你待怎么样?”
“好了好了,从容别说了”,十三说,“四哥,从容就是这性子,老爱说没边没谱的话,她不也会做好事吗?咱原谅她。”
老四看我哼了一声。
“哼吧哼吧,哼哼也治病的,免得你气入脏腑,像水患一样塞流壅堵。你要还气就仰天长咩一声,啊,不,您是仰天长啸一声。”
十三要乐还要忍,老四还想哼也要忍,我又乐又得意还不忍着。
十三说,“从容,你说你是真怕四哥还是假的,每回你都气四哥,四哥也没见治你啊?”
“四爷也是通理的人,哪能不讲理地治我这个讲理的人呢?对哦,四爷?再说有的人是乐在其中,有的人是气在其中,都很舒服的。”
十三乐了,“对,我们都被气得乐在其中。”
老四不哼哼就要骂人了,我连忙又说,“四爷,您先别说话,先压压火,做领导的要内练素质,外树形象。您看看八爷,多温和啊,您和他一比,一个是温泉,一个是冰山;一个是春风骀荡,一个是西风凛冽;当然您这是纯真性情、热血激荡、嫉恶如仇、爱憎分明,我最佩服您了,您跟阮籍一样不阿附他人,还会黑白眼示人,不过您别老跟我翻白眼,不为别的,有损您的形象,再说我也是很受教的人,无需白眼就善解您意。”
我其实知道老四就是不会治我,我就爱用话逼他到墙角,撩惹他生气然后再给他顺毛,我们俩是真的都乐此不疲。想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老邬的点评,他说和四爷在一起我会更有挑战,更有生机;如果和老九在一起,我更会被纵容,果然如此啊。可是,他们都有了那么多女人了,怎么办?我还是要落入到争宠的圈子里去吗?对金钱名利宠辱不惊的人有,对爱情宠辱不惊、心态宽和的还叫爱了吗?
十三说:“我是看透了,你们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过,我就没分出来谁是挨打的,谁是打人的?”
这下子我和老四也一致对外针对起他了,“你傻啊,当然他(她)挨打。”我们一起说,然后我们一起瞪对方,十三就一起乐我们。
老四说:“陆从容,你别老是成心气我,我有肚量,不和你一般见识。你不是说过吗,和女人吵架辱没我们男人的身份?”
“我啥时对你说的啊?你说理不过,就闭口不言,难道就说明你委屈有理了?这也是男人?我,我哼。”
“你怎么没说?和老五吵架时没说吗?”
“哎,泰山不是没跟你说什么吗?怎么回事?泰山哥哥他竟然那么啰嗦?”
“不是泰山说的。还泰山哥哥呢,他不是猴子,哪有你这个猴妹妹?”
“啊,难道你还在我身边安插了不同的相互制约的暗哨?你也太阴了吧?还有,泰山哥哥确实不是猴子,可他是人猿,‘人猿泰山’啊,所以是我远房哥哥,有血统为证的。你别岔开话题啊,承认说理不过了吧?那就好,我原谅你。你这个人啊,我就佩服一点,从不给别人穿小鞋,也不爱找后账,这就叫君子所为,你要保持这种作风。十三你也得跟你四哥学学这个的。”
十三很严肃地配合我说:“是的,这点连我都做不到,我也佩服四哥从不给从容小鞋穿的。”老四被我们俩一番说,真的闭目养神起来。十三一看,“四哥,你没事吧?”
“没事,猴子念经,我头疼了,歇一会就好。”
十三就乐,“哎,你们对着念经吧,别让我听就行,我受不了这两个不同流派的经啊。”
其实老四真的有点不舒服,因为一会我们就看到他又眯着了,十三摸摸他的头,怎么还有点热啊?我也害怕起来,是不是以前的疟疾还没痊愈啊,他后来又受了伤,连续发烧可不好啊。我也静下来,就盼着到家了好治理整顿一下各人的身体呢。
终于进了京,这个激动啊,看着官道都觉得那么平坦了。十三安排我先回家,也早有人通报了。他要先去见皇上复命,再让太医给老四看病,再送老四回家治疗。
十三还让老邬先回我们家,说是告知了我父亲就接老邬到四爷府上,这两天四爷府上也好准备着。我们分了手,他又提醒我准备等他皇阿玛宣召吧,我心里一惊,我的生活又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了。
哎,人生为什么就是这样,不做停留呢?时间真的是只抓不住的鼬鼠啊,而好时光简直就是倏忽即逝了。
我带老师和丫头们回了家,受到了极其热烈的欢迎。父亲话不多只是看着我,又去和老师说话。娘又哭又笑拉着我不放,连大娘都上下摸摸我,看哪里伤到了。
二哥就代表他们问话,路上到底怎么了?怎么脱险的?四爷和十三爷怎么样?知道刺客是什么人吗?二哥替你报仇等等。我赶紧简单回答了。大哥在一旁听着,就制止说,还是让妹妹好好歇歇去吧,我们明天再细聊。
在家人的热情攻势下,我很温暖,也开心不得了,又舒服又温馨的家啊,我回来了。我一连串舞步,一连串歌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丫头们早已站好,等待我的熊抱了,我先挨个拥抱一圈,再把自己往床上一扔,最后下命令“洗澡、上饭”。
丫头们就乐,凝绿说:“好嘞,小姐,你边洗澡边吃饭吧。”
我好好泡了个SPA,然后很兴奋地穿好衣服,叫小厮们丫头们搬东西,分礼物。礼物虽然没有那么多了,但是还好老师和丫头们当时坐的车上还有一些,我得好好研究研究,看都剩什么了,都要怎么分才好。有些人虽然不在乎礼物,可却是我必须给的,哪怕现在去买呢!
我先拿了给娘的那份,奔了来。娘又要哭,我就耍宝逗她,她真是最爱我的人,因为她什么时候眼睛都定在我身上,不住地看着我微笑,这里没有人能像她一样对我,我心里对自己说,我要加倍对她好才行,我忽略她太多了。
一个晚上黏在那里,陪她说话,我对她说在我出嫁以前,我以后要每几天都到娘这里来睡,她就很愉快地说,你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吧,你高兴就好。不一会我就睡着了。
第二天还是大娘哥哥们那里尽心,再和丫头们厮闹,心快乐得要飞起来了。其实还有点想老九他们了,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我回来了,也该知道的,可是都没来看我,是老康阻挠或者暗示了吗?我要不要去看他们呢?我也的确掰不开身,犹豫着又过了一天。
可第三天就完了,早上四爷府上就派了高无庸来迎走了老师,老高又和我说了四爷的情况,说是太医让在家养着,四爷想叫我过去照顾他。
“你家爷的老婆孩子、丫鬟婆子那么多叫我干嘛?他现在不是也没有性命之忧了吗?再说太医不是也一日三看的吗?我也不是大夫,更不是他亲戚,更不是照料人的特护,还不是他的奴才。你回去就说,跟他一起那几天,我差点都死了,好歹也算是他的恩人,我虽是个大善人,也叫他记得知恩图报,我这刚享两天福,他就来扰我清净,我不去。”
高无庸看来十分了解我的性子了,微笑着等我赌气的话说完,又施了一礼,“姑娘,您救了爷,府里早就传遍了,小的们认识您的都觉得脸上有光呢。”
这老高真会拍马屁啊,我横了他一眼,不吃他这套,他接着说,“十三爷也说您懂得多,见识广,四爷的病都是您一直给控制住的,连命都是您救的,十三爷自然就向皇上推荐了您,皇上恐怕也要下旨了。”
“啊?十三,老四,哼。好吧,无用大总管,您先回去吧,我就跟圣旨一起去,今日辛苦您这趟了。”我给他改了名,换了尊称。
“多谢姑娘,老奴说句僭越的话,还请姑娘看着往日的情分上照顾照顾爷,他早日好起来,您不也早日放轻松吗?”
这老高真会说话,我扁扁嘴,不过这话也到了我的心里了,早好早轻松啊,“是,无用大总管,多谢提点,您慢走吧。”
父亲看他走了也来找我谈话,一番细说别后,然后问我,“从容,我升了四品了,不知皇上对你是怎么想的,既然让你去照顾四爷就去吧。”
“爹,我会去的。可是你辞官好不好啊?这里纷争太多了,我又卷得深,如果我一定要留下,就自己留下,我可不想有一天连累家里人。爹,你好好考虑一下,我明天也去和老师商量商量。”
我开始有点不安起来,等着老康的圣旨,果然李德全来宣,要我进宫面圣,哎,蹲债的大老板到底是来了。要不怎么说《无间道》里的卧底不容易呢,等待老板联系也是个折磨人的活呢。
我收拾一通,又拿出东西来,“谙达,我出门一趟,虽没啥见识,但是也想着您,在杭州各处给您选的礼物,这是心意,您可不能不给我面子,不收就是打我的脸呢?您留着,虽不好也权当我的一片孝敬的心意。”说得李德全很舒心就留了,其实我给的是相当好的玉珏一块呢。
然后和李德全去宫里,“谙达,我坐不惯轿子,跟您走一段吧。”
“哦,随你吧,姑娘。”
“谢谢谙达。谙达,这么多日子不见,皇上身体好吧?您看起来也神清气爽呢?”
“啊,皇上很好,托姑娘的福,咱家也不错。”
“啊,太好了。谙达,皇上心情好吗?您给我提点提点啊。”
“姑娘,你这么冰雪聪明,会没事的。皇上是个明君,即使心里有怒意,可也不会随意处置人的。”
“哈哈,”我故意忽略了他话里其他的意思,乐得不成样子,“谙达,我太激动了,您知道,您是头一个说我冰雪聪明的人,我受宠若惊啊。我聪明还行,但是小聪明,糊涂时候更多。至于冰雪嘛,我没那么透亮,长得也太从容,不行。我谢谢您,您给了我鼓励,我以后就朝您说的方向努力了,好不枉您的心了。”
他看我这反应大概觉得我很特别又有潜质,其实我对他的宠辱不惊的定力也是充满了崇拜,我们俩就处于那种惺惺相惜,互通有无的状态中,互相聊了一道,给我的心里压力减轻了不少,可是我的预感仍然不好。
“谙达,”我在进去之前说,“谢谢您一路上和我说话,您这么亲切温和,又好心提点我,这样我心里轻松,头脑清楚,反应机敏,见了皇上也至少发挥正常了,您这就等于在严峻的考验到来之前对我进行了心里疏导了,这对我太重要了,跟救命似的,我谢谢您,出来再跟您细说,回见。”
老康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