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风在双龙镇待了两天,心里惦记云州城的那一帮兄弟。此时见陆森、仇战雄伤势稳定,遂依照陆森之意把步家母女托付给刘掌柜照顾,自己带了卫卜杵和柳琴回云州。
三匹快马急行了半日,午时到了云州城外。柳琴要按时去城里找情报员接头,临别叮嘱墨子风万事小心,不可莽撞。墨子风答应了,依依送别柳琴,远远看着她进了城门这才放心。墨子风和卫卜杵在城外树林猫到夜幕笼罩,等四处无人时才悄悄来到坟地。
正要打开密道进去,黑暗中忽听一声猫头鹰的叫声,心知附近暗藏了洪武门的兄弟,也“咕咕”应了两声。对上暗号后,从草丛走出一个黑影。那人站到一个坟头问:“是少爷么?”卫卜杵反问:“你是哪个?”黑影说:“是我!”近前一看,却是洪武门白虎堂的周祥文。
周祥文急道:“少爷可是去了双龙镇?”墨子风“嗯”了一声,周祥文说:“出事啦,日本人知道是你带人半途伏击了他们,派人把帮主押进大牢了,现今全城搜捕要抓你。唐堂主得知情况,派我暗中在这里等你报信。”墨子风急道:“我爹情形如何?”那人说:“怕是关进特务机关啦,倒不知里面情形,兄弟们也在设法营救。”
墨子风听说父亲被抓,心中烦躁。卫卜杵心细,交代周祥文回去禀报唐姑果就说少爷回来了,等周祥文离开才启动机关进了秘道。墨子风边走边说:“卜杵,你去看看弟兄们,我随后找你去。”卫卜杵急问:“少爷想去哪儿?”墨子风说:“我去别处看看!”说着便沿着密道向前跑去。卫卜杵心知墨子风是去特务机关救墨溪溫,想要追赶拦阻,墨子风却已启动机关,闪身进了另一条暗道。卫卜杵知道这庞大的地下工程四曲八折,机关重重,犹如迷宫一般,一时也无可奈何,只得另谋对策。
墨子风手中自从有了地宫详图,详细琢磨之后发现了机关、陷阱的规律,已经对庞大的地下密道了如指掌,此刻在黑暗中行了一会儿,摸进了一处密室,在密室里打开通往青龙堂的秘道,走了大概二里地路程,脚下地势陡然凸起,接着是几层台阶,心知到了出口,上面的宅院离宪兵队不远了。刚要出去,忽听有人咳嗽,连忙猫身隐匿。秘道口却传来橐橐的脚步声,有两人边走边说着什么。
只听一个男人说:“路先生既然有意投靠,何不将洪武门秘密如实相告呢,这样也显出路先生的诚意,我也好向上峰为先生邀功!”接着传来路不宽的声音说:“不知您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那人说:“路先生身为堂主,想必比我这个外人更加了解洪武门的背景和渊源,难道是故意隐瞒,不想如实相告?”路不宽说:“这个传说我自然知道。洪武门是天王洪秀全创建,意在保卫云州龙脉。”那人哈哈一笑:“路先生取笑啦,其实我们早已掌握了内情,只是出言试探先生的诚意罢啦。路先生闭口不言,我也不好再啰嗦啦。”
路不宽急道:“不知你话中所说,到底指什么?何不挑明让人心中明白。”那人压低嗓音说:“洪武门暗藏一批宝藏,难道你会不知道?”路不宽忙说:“我真不知道有什么宝藏,洪武门大小事情全由舵主定夺,我即使想知道,以墨溪溫狐疑的性格,他也不会给我说啊!你的意思,墨溪溫还暗藏了一批宝藏?”
那人见路不宽果然不知,只得恨恨说道:“可恨这墨溪溫投靠鬼子,这一批宝藏恐怕要落入敌手啦。这个汉奸,我们早晚要除掉他!”接着又说:“这个地下秘道,你尽量将你所知构造详尽介绍,这样也算你的一件功劳。”路不宽说:“这个自然,这条密道专属青龙门,为的是有紧急情况能够迅速转移,也便于兄弟们暗中联络。不过,我也只是知道青龙门的秘道,至于其他堂口的暗道,机关陷阱,隐秘诡异,若没有熟人领路,恐怕是进得去出不来……”
墨子风听二人声音越来越近,隐隐绰绰有灯光射来,连忙转身从密道退回,心知那路不宽已暗中投靠了军统。另一个声音,则是在红樱桃只见鞋子没见人的那个男人发出。墨子风想不到路不宽表面忠诚,心怀鬼胎,遂感叹世事难料,人心叵测,也更加担心父亲的安全。他只好退回原处,另外打开通往慈生堂的秘道,从杂货间慢慢钻了出来。
慈生堂已经歇业,屋子里一地灰尘,原先窗明几净的房间布满了蜘蛛网。墨子风坐在阴影处,想着日本人占领之后,洪武门短短几个月即人心浮动,分崩离析,核心人物明投暗靠,人人自保,不由感叹人心不古,心中有恍若隔世之感,也不由得对这个地下组织心怀忧虑。好在,云州还有一批暗中潜伏的护教士,也许这是洪武门最后的忠诚之士。
屋外的天色黑漆漆一片,巷道里传来巡夜人的更板声和吆喝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墨子风知道自己该行动了。他在墙壁暗格里拿出百宝囊负在背上,准备好飞刀、匕首、爬墙索等装备,悄声翻出院墙,沿着巷道奔出二里多路,转了一个弯儿,眼前出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院落。
这里曾经是英国人的教堂,典型的欧式楼房,呈“n”字形结构,楼顶有尖尖的钟楼,地基的石头有一人多高,临近地面处安装了窗户,显然是地下室通风取光口。日军占领之后,修道院变成了特务机关,原先的栅栏改成围墙,上面还煞有其事的拉了几道铁丝网。
墨子风俯身穿过一片空旷地面,在院墙下找到一处黑影,从腰里解下爬墙索,轻轻一甩,绳子上的铁钩挂住了铁丝网。墨子风用力一拽,铁丝网上的几道铁丝聚到了一处,绳索紧绷,有隐隐的弹力,墨子风这才纵身一跃,借力蹬住墙面,凭借爬墙索的拉力和臂力爬上墙头,随即收了绳索,跳进了院子。墨子风在树影的遮挡下悄然来到楼道,正要寻找父亲监押之处,忽听有人说话,却是齐全玉的声音。
只听齐全玉说道:“墨溪溫藏在地下室,想来没人会知道!也许明天就要被皇军斩首示众了,呵呵——”另一个人说道:“这样,你这个副舵主就要成为洪武门的舵主了,恭喜恭喜,只是不知道墨子风现在何处,恐怕也在劫难逃了。”墨子风猛然见到齐全玉,怒火上涌。刚想出手,忽然想起地下室的父亲,不敢贸然行事,便顺着楼道慢慢进了地下室。
忽然听到人叫道:“墨溪溫,你还不开口吗?我这就给你点颜色看看,打——”接着是皮鞭抽在人体的“唰唰”的声音,只听墨溪溫说道:“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说,咳咳,我儿子会为我报仇的,咳咳——”那人说:“好,我这就成全你!上大刑——”
墨子风听到父亲苍老的叫声和鞭笞的声音,热血上涌,沿着走道来到刑讯室,见房门虚掩,里面人影绰绰。隔着门缝往里一瞧,果然看到父亲正垂头坐在电椅上,浑身已是鞭痕累累,鲜血淋淋,有两个鬼子兵仍在威逼恫吓。墨子风怒起,一脚踹开铁门,说:“爹,我来了——”随即甩出两把飞刀,两个宪兵“啊”“呀”惨叫,随即扑到在地。墨子风刚想上去解救父亲,却突然发现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而持枪之人竟然是墨溪溫。
墨子风惊骇万分,支支吾吾说:“爹,你怎么……”只见墨溪溫气道:“你这个不孝之子,明知我投靠了皇军,竟然还和皇军作对,你这不是要老子难看吗?咳咳——”墨子风说:“爹,我难道不知您的心思,我一直按照您说的话,半点没有违背啊!”墨溪溫喘了口气,说:“我、我说过什么?你再给老子说说!”墨子风突然心中起疑,再一想也许是父亲年纪大了,受了鬼子毒刑,脑子糊涂了,竟然忘记了交代的任务。墨溪溫看到墨子风一会儿狐疑,一会儿难过,便说:“我给你说过什么,你说给我听!”
墨子风思忖一下说:“您、您说过,等安置好洪武门的事情,我们就一起退出江湖,带上娘一起去飘泊行医。”墨溪溫呵呵一笑:“这话不假,我、还说过什么?一并说来,爹有些糊涂了。”
听到这话,墨子风心中疑心大起,心念一闪,边说边走向墨溪溫:“爹,现在我们就、就退出江湖吧——”忽然眼望牢门,厉声喝道“进来!”,墨溪溫一惊,枪口忽指牢门,墨子风突然手如闪电,腕如蛇行,缠绕而上,一把“缠腕”扭住墨溪溫握枪的手。墨溪溫发觉上当,想要扣动扳机,握枪的手却没墨子风抠住穴道,顿时软了下来,枪也掉在了地上。墨溪溫匆忙之中飞起一脚,却被墨子风起脚压住,一时动弹不得。
墨子风一招制住墨溪溫,忽觉手中之腕竟然白嫩滑腻,心中醒悟,随即一把撕开墨溪溫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女人的脸,果然是乔装打扮的千代子。墨子风喝道:“真是卑鄙之人!”千代子虽然被擒,却仍然娇媚万分,呵呵笑道:“卑鄙,难道你偷偷炸掉皇军的军火库,不卑鄙吗!墨子风,今天即使杀了我,你也逃不出这座大楼。就在此时此刻,你的父亲就坐在菊池机关长的办公室,等待着我的消息。我要是死了,你父亲一定会偿命!”墨子风听到这里,心中颇为踌躇。
千代子随即改换口气缓缓说道:“墨子风,我知道你武艺高强,颇有智谋。不过你想过没有,现今的云州是皇军的天下,以你现在的力量和皇军作对,用你们中国话说,无异于螳臂当车。作为一个女人,我可不想像你这样才貌双全的男子死于非命,那真是太可惜啦!如果你投诚皇军,我敢保证你一定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包括我!”
墨子风骂道:“真是无耻!”千代子呵呵一笑:“墨子风,你真是不懂风情。有多少人渴望得到我的垂青,我从来不屑一顾,没想到你竟然骂我无耻,真是伪君子!”这时,楼道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是鬼子包围过来。墨子风心知这女人诡计多端,此时用色相诱惑,不过是拖延时间,便掏出匕首顶住千代子的脖颈,呵斥道:“带我出去!”千代子无奈,在墨子风的利刃威逼下一步步向屋外走去。
通道里有一群宪兵围了上来。齐全玉躲在宪兵身后叫道:“墨子风,今天你是插翅难逃了,哈哈,没想到吧,今天中了我的妙计!”墨子风惨然一笑:“好,齐全玉,齐副舵主,难为你有如此计谋,我倒是小看你啦。”齐全玉满脸得意之色,嗤嗤一笑说:“墨子风,菊池太君有令,只要你放开千代子课长,皇军会放你一条生路!”墨子风笑道:“齐全玉,你以为我还是三岁孩子吗!告诉你,今天我就没想过要离开,千代子,咱俩就一起死吧!”说着刀刃划破千代子皮肤,鲜血瞬间从白嫩的脖颈流下。
千代子命在旦夕,心中忽然气馁,颤着嗓子说:“齐、齐全玉,让开,放、放他走!”随即吆喝宪兵退下。齐全玉急道:“课长,今天要是放了他,我们早晚要死在他手里!”千代子气道:“齐、齐全玉,要是不放了他,我现在就会死在他手里,你想用我的命换自己的安全吗?”齐全玉急忙解释:“不敢!属下这就让开!”随即对墨子风狠狠说道:“墨子风,你要是敢伤害课长,恐怕墨帮主的性命也保不住。你还不知道帮主住在什么地方吧,那是云州城最安全的地方,你永远也找不到!”
墨子风押着千代子慢慢走出大楼,沿着甬道向门口走去。满院的宪兵见千代子当了人质,人人投鼠忌器,面面相觑,却不敢贸然攻击,眼睁睁的看着墨子风走出大门。一直尾随其后的齐全玉急道:“墨子风,现在你可以走了,赶快放了课长。”墨子风冷冷一笑说:“我从来没说过要放了她!”
千代子急道:“你想怎么样,你难道不为自己父亲着想吗?”墨子风缓缓说道:“千代子,让我放你也可以,让齐全玉过来替换你,他是我们洪武门的人,我倒想看看,他千方百计陷害同门,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千代子被逼无奈,只得对齐全玉说道:“齐先生,你不是要为我效劳吗,现在就是机会。”齐全玉连忙乞求:“不行啊课长,墨子风会杀了我!”千代子急道:“马上过来!”齐全玉心知到了墨子风手里唯有一死,而得罪千代子也在劫难逃。没想到自己设计的计谋,到头来反而害了自己。他左右为难,惊骇万分,突然大叫一声向远处狂奔。墨子风早有预备,手中扣着的一把飞刀随即甩出。齐全玉刚跑了几步,那飞刀已从后面追上,“扑哧”插入后背,齐全玉栽倒在地,身子蜷了一蜷,腿一伸就不动了。
千代子怔怔看着,料想自己也难以活命。闭目等死之时,忽觉脖颈一松,回头看时,墨子风竟然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