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清澈的溪流下山,行三十里山路,便是牛角坳了。傍晚时分,夕阳如血,溪流中的鹅卵石披着一层薄雾般的红晕,两岸绿树、野花全笼罩着朦胧的红色光环。墨子风和柳琴踩着溪中圆石往前走,脚步声不时惊起草丛里的云雀、鹧鸪和斑鸠,它们“扑棱棱”向远处飞去,在空中留下一串悦耳的啼鸣。一条小红蛇卧在石头上,看见人影便“刺溜”钻进了溪水,犹如一条柔软的红线,在清澈的溪流中游了一会儿,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墨子风和柳琴一忽儿大步跳跃,一忽儿小步轻移;一忽儿唱歌,一忽儿交谈,在这个梦一样迷人的寂静山野,他们暂时忘却了山外的杀戮、鲜血和战争,陶醉在这迷人的自然风光之中。忽然,柳琴不小心踩上一块青苔,脚下“跐溜”一滑,身子趔趄起来,即将摔倒的时候,墨子风迈步一跃,轻轻地把柳琴揽在怀中。柳琴惊魂初定,突然伸出双臂环抱着墨子风的脖子,仰头看着墨子风的眼睛,忽然在他脸上吻了一下,随即“咯咯”笑着跑开了。
墨子风望着柳琴柔美的身影,心中涌起无限的柔情蜜意,他站在那里想:“我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能让她像骆家红那样在这场战争中受到伤害。”这时,柳琴回头看着墨子风愣怔的模样,笑笑说:“子风,快点走吧,一会儿天就黑啦!”墨子风“唉”了一声,从思绪中出来,快步向柳琴追去。
天渐黑时,墨子风和柳琴来到了牛角坳。牛角坳是位于山半腰的一个村庄,南面是一条突兀的山头,山头下是一条平缓山路,北面是连绵的群山,西面是陡峭的山峰,东面是幽深的悬崖。柳琴说,这是金牛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有百余户人家。山民们靠山吃山,男人们每天上山打猎,女人们耕种着贫瘠的梯田,孩子们放羊、采摘野果,日子虽然贫穷但却安静祥和。十几年前,红军在这里建立了基层政权,也许是此地偏远,无人问津的缘故,一直保留到至今,眼下是云州唯一健全的基层党支部所在地。墨子风打量着这里的建筑,发现房屋依山势而建,有高有矮,朝向各异,房屋是石墙黑瓦,院墙却都是野山石砌成,显得非常纯朴自然。
天已经黑了,两人顺着弯曲的石板道拾阶而上,黑影里忽然窜出一个手持长枪的汉子,厉声喝问:“谁?”墨子风呵呵一笑:“你是谁?”那汉子拉了一下枪栓喝道:“口令?”柳琴连忙走上前说:“是大良吗,我是柳琴!”大良看见柳琴,亲热地说:“柳老师,你从哪里来,这人是谁?”柳琴说:“从云州来,是自己人,陆书记在哪里?”那汉子说:“走,我带你们去!”大良前面领路,在村子里转了一会儿,来到了一户人家,屋舍齐整,大门敞开,院子里点着一盏灯,几个汉子围着灯说话。
大良喊道:“陆书记,柳老师回来啦!”又对柳琴说:“柳老师,你们进去吧,我还得站岗呢!”说完撒丫子跑远了。说话声惊动了院子里的几个人,只听一个汉子高兴地说:“唉!是少爷和柳姑娘,哎呀呀,你们终于回来啦!”接着几个人跑过来,却是卫卜杵、仇战雄、陆森和刘掌柜四个人。
陆森拉着墨子风的手,哈哈一笑:“哎呀,你们可回来啦,再晚几天,你这几个兄弟就去云州找你啦,嘴皮都磨破了,硬是拦不住!”卫卜杵和仇战雄听了,呵呵笑了起来。众人回到院里,围着石板桌坐了一圈。陆森还没有开腔,仇战雄急道:“少爷,那些枪支弹药都运回来啦,弟兄们都配上了武器,这几天陆先生正带着大家训练呢!嗨,对啦,舵主在屋里歇着呢,精神头还不错!还有,我的枪伤也好啦,呵呵!”卫卜杵笑道:“就你嘴快,啥话都让你说啦,俺说啥?”仇战雄哈哈一笑:“谁让你嘴慢!”
陆森倒了两碗水,看墨子风和柳琴喝完,关切地问:“说说云州那边的情况,左二少爷怎么样?”墨子风笑笑:“还是让柳琴说吧。”柳琴说:“陆书记,按照你的指示,子风跟踪左令支三天,也找到了36旅的几个士兵,把他们都救出来啦!”陆森舒口气说:“好,这样我们双龙镇又多了几个打鬼子的好汉!”柳琴忽然想起一事,说:“洪武门加入的事,墨先生点头了没有?”陆森笑笑说:“思想工作基本做通了,只是这最后一把火,我看还得子风出面。子风,老爷子在正房歇息呢,你该去看看啦!”
墨子风笑笑:“好!我去看看老爷子。柳琴,你把信给陆先生看看。”
墨子风刚推开房门,忽听墨溪溫骂道:“子风,你把老子扔给外人就不管啦!跑哪里去啦?”墨子风急忙上前说:“爹,我在云州呢,有好些急事情要办呢!”墨溪溫呵斥道:“什么事比老子还重要?”墨子风知道这是爹在生闷气,忽然想起他孤身一人生活过多年,皆是因为娘的缘故,只好闭口不言。
墨溪溫喘口气说:“唉,孩子,洪武门今不如昔啊,我愧对祖宗!现在连地盘都被小日本给霸占啦,今后可怎么办?”墨子风说:“不知道爹怎么考虑?”墨溪溫叹口气:“陆先生和我谈过了,想让咱们加入**,你觉得靠谱吗?”墨子风连忙说:“这是大事,我听爹的!”墨溪溫说:”你这个臭小子,听爹的?你不是早和**有牵扯啦?装模作样嘛!“墨子风说:“这是两码事,大事还得爹说了算!”
墨溪溫点点头说:“嗯!陆先生这人还不错,懂事明理识大局,只是不知道其他的**咋样?”墨子风说:“爹,柳琴也是**,还不错吧?”墨溪溫说:“唉,这几天我一直在盘算这事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按说,国民党势力大,**势力小,你说要是投靠国民党,是不是更牢靠些?”
墨子风心念一转,说:“爹,您千万别打这个主意,国民党军统局现今正四处找您呢?”墨溪溫诧异:“嗯,找我干什么?”墨子风忙说:“锄奸呗,他们说你是汉奸!”墨溪溫闻听震怒:“哦,我是汉奸,我们洪武门杀那么多鬼子,现在倒成汉奸啦,说来还是维持会长那事闹的!嗨,既然如此,不说国民党啦,还是投靠**吧!”想了一想,缓缓说道:“爹没几天活头啦,说不定哪一天就找你娘去啦,以后的路怎么走,你还是自己做主吧!”
墨子风听到这句话,心里觉得好笑,有心想说说娘的情况,又怕他临时改变主意,只好闷在肚子里不说话。墨溪溫见墨子风闭口不言,说:“没事出去吧,我要歇啦!”墨子风忙应道:“爹,您歇着吧,我和兄弟们说说话。”墨溪溫摆摆手,墨子风便从房子里出来了。
陆森几人眼睁睁地看着墨子风,只等着他说出墨溪溫的选择。墨子风瞅瞅柳琴,露出遗憾的样子。柳琴急问:“到底怎么样?”墨子风一脸点点头。众人看到他一脸高兴的样子,知道墨溪溫同意洪武们加入**,正合大伙心意,一个个欢欣鼓舞。
陆森思索片刻说:“好啦,今天先说到这里。子风和柳琴刚回来,一定很疲惫,咱们早些休息,明天接着训练!”众人听了,依依不舍的散去。
陆森看众人走开,把墨子风和柳琴让进房间,点亮油灯,这才询问宝藏的缘由,墨子风便将天王宝藏的传说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陆森。陆森听罢,皱起眉头沉思片刻,说:“听了你的介绍,再看看吉良给川谷的信,我分析了一下,我认为,日军之所以占领双龙镇,不是纯粹的军事目的,而是想攫取这批宝藏。这么说来,这个叫吉良的日本人恐怕就是行动执行人,日军川谷师团仅仅是配合吉良行动。”
墨子风说:“当初父亲给了我半张藏宝图,不知是真是假,我也没放在心上。后来无意中得知,国民党军统局也在打这批宝藏的主意,且手中握着另一半藏宝图。他们千方百计想抓到我爹,其实是想找到这半张藏宝图。现在看来,倒是日本人抢先了一步,跑到了军统的前面。”
陆森忙说:“子风,你手中的那半张藏宝图,你自己一定要保管好!”墨子风点点头:“放心,我放在了一个非常稳妥的地方!”
陆森在屋子里缓缓踱步,忽然停下说道:“这批宝藏是中国人的,绝不能让鬼子抢走。我们现在要密切关注鬼子在双龙镇的动向,组织力量保护老祖宗留下的这批宝贵遗产,不能让日本人的计谋得逞!”墨子风听了陆森的话光明磊落,义正词严,心中更加钦佩。
陆森接着说:“我明天去一趟师部,向首长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估计得半个多月才能回来。我这次去将游击队和宝藏的情况向首长汇报一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墨子风管理好洪武门的兄弟,柳琴协助刘掌柜管好自卫队的队员,万事小心,千万不要鲁莽行事!”
墨子风和柳琴刚要答应,忽听外面传来“砰”的一声枪响,陆森一惊:“有情况!”拔枪在手,率先冲出房间,直向枪响处奔去。
墨子风刚要追去,忽然屋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便给柳琴打个手势让她原地不动,随即吹熄油灯,也随着陆森冲出院子。待跑进黑暗处,墨子风突然调转方向,绕了一个圈子摸进墨溪溫住的房间窗下,轻轻敲了两下窗户警示,然后蹲在墙根黑暗的角落,屏息静气一动不动。忽然,几个黑影从房顶轻轻跃下,悄无声息地溜到墨溪溫门前,见四周无人,便掏出匕首慢慢拨动门闩。门慢慢打开一条缝,一个黑影刚想进入,忽然“哎呀”一声,墨子风料想是被爹掷出飞刀刺中。只是那人受伤之后身手依然敏捷,竟然一闪而避,身手自是不同凡响。
墨子风猜测,这几个黑影应是苏云等循迹追踪而来,心里虽然气恼,却不忍痛下杀手,便从地上摸起一颗石子向一个黑影的脑袋掷去,“啪”的一声正中脑壳,那黑影突然遭到攻击,竟然叽里呱啦叫了一声,却不是中国话。
忽听屋子里柳琴叫道:“子风,是鬼子!”墨子风霎时拔出一把飞刀奋力甩出,只听连声惨叫,两个黑影中刀软瘫在地,另一个却矮身避过,闪身窜进柳琴所在的房间,屋子里随即传出”砰“的一声枪响。墨子风吃了一惊,惊叫一声“柳琴”,疯一样冲进房间,连声呼喊:“柳琴、柳琴……”忽听门后有人轻声说:“子风,我、我没事……”墨子风一把拉过柳琴,紧紧的把她抱在了怀里,这才发现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已被柳琴开枪射杀。忽然,窗外外面有人哼唧了一声,待墨子风从房间追出,院子里却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