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骑着瘦马之人沿着泥泞小道缓缓而来。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名带刀护卫,他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好像在巡视着周围的危险。
在他身后,一匹瘦马驮着一名身穿青色官袍的不怒自威的中年人。中年人个子不高,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他那串长长的美髯,迎着和风微微飘动。
蟹老六心有去长老家中理论一番,目光却被那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所吸引,
在认出为首那人的时,他双眼不禁一缩,却顿时将这个想法抛诸脑后。
那为首之人竟是安原县县尊耿仁杰!
而在他身后,还有几道强横的波动,如同夜黑之中的萤火虫,哪怕隐藏在队伍的后方,却还是异常的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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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股力量莫说在这七品能称王称霸的安原县,就算在郡城之中,也算得上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县尊发现了村子的异常,要亲临讨伐神石老爷不成?’
蟹老六心中惊骇不已,身体下意识的靠了上去,
“不知县尊大人来这个村子有何要事,据我所知,这个村子神灵敬业爱民,村民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是一座人畜无害的好村子,用不着县尊大人摆出如此大的阵仗……”
见县尊摆出如此大的阵仗,蟹老六第一反应便是认为自己的村子犯事了,引起了县尊大人的亲自讨伐。
若是从前遇到这种情形,他蟹老六恐怕第一个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只是他和他的族人在村子生活这段时间以来,是他们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虽然刚才与村子长老的外甥发生了一些小冲突,却不能改变他对村子的整体看法。
毕竟,来了一个多月,自己的族人还是第一次被捉。
当然他也明白,自家族人也是遵循着自己的嘱咐,没有贸然暴起反抗。若是真正的动起真格来,那名周老五能不能制住自家的族人还是个问题。
实际上,自始至终,自家族人并未有任何伤亡,而他要的仅仅是拿出一个态度而已。
言归正传!
蟹老六独自一人上前一步拦在了耿仁杰一行正前方,其他几名货郎见状,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纷纷站在蟹老六左右两侧,形成一道人墙,挡在了耿仁杰前面。
蟹老六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力量挡在众人跟前无疑是螳臂当车,却依然毅然决然的做了。
他神色欣慰的看了看随自己看在一起的兄弟们,哪怕强敌环伺,哪怕已经下定决心一去不复返,却依然追随着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阻挡并不能决定一切,却只求为神石老爷争取一点时间。
“一定要拖延住!哪怕仅仅只有一个呼吸间!”
“神石老爷,若是打不过就带着村民们和我的族人赶紧躲起来!!”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耿仁杰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别担心,我是来寻此地地神的……”
“嘣”
蟹老六闻言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断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莫非这县尊发现了神石老爷私斩河神,将这安原县的大旱情归在了老爷的头上?
河神与神石老爷冲突他作为河神曾经的先锋是从头到尾全程参与了的,谁对谁错,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安原河神想要将潜在的威胁消灭在萌芽之中,因此打压异己,在安原河一众兵将之中算不上什么秘密。
原本神灵之间的冲突通常是成王败寇,只要有人认领了那神职,履行好河神的职责也就罢了。
谁知现在遇见了百年难遇的旱灾,整个安原县都陷入了极度缺水的情形。
蟹老六在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唯一能够解释的便只有这一点了。
“地神他不在家……”蟹老六在慌忙之中随便找了个借口脱口而出,只是话刚说出口,连自己都发觉不对了,连忙改口道:
“不对,地神他老人家神力消耗过度,此时恐怕不便见人,还请县尊稍等片刻,或许随我去此地长老家中一叙……”
见到耿大人那洞察一切的眼神,蟹老六越说越乱,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此事你能做主吗?”
却见蟹老六神色越发慌乱,耿仁杰其实早已看穿了蟹老六的心思,却没有急着揭穿,甚至还觉得有稀奇和好玩,见天色尚早说不定地神还真是在休息之中,不由随了他的心意,似笑非笑道:
“早就听说村中有位名声不凡的长老,我早有拜访之意,正好今天得你邀请,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去会他一会,看看盛名之下究竟是否名副其实。”
……
当一行人来到长老家附近时,只见那栋略显高大气派的房屋四周早已围满了人。
在人群的中间,有两名货郎压着一名壮汉,任凭那壮汉如何挣扎,都没有丝毫挣脱开来的迹象。
见越来越的村民围了上来,汉子眼珠一转,大声哀嚎道:“乡亲们,外乡人欺负本地人了。他们想黑吃黑,拿了我的货非但不给钱还诬陷我……”
那声音要么凄惨有多凄惨,若非众人亲眼所见,实在是难以相信如此凄凉的哀嚎竟然出自这样的壮汉口中。
周老五用余光偷偷的瞄着围在自己外面的村民,想要从他们脸上看到同仇敌忾的神色。
可惜的是,直到他快速将所有人的脸都瞟了一遍,却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
相反,更多的人面露畅快之色,仿佛解了心头之恨一般。
周老五见状心头“咯噔”一声,知道自己已经陷入到孤立无援之境。他知道自己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并不讨喜,却没想到自己才来到这个村子不过几天时间,竟然就让整个村子的村民都对自己丧失了好感。
竟然连自己被外乡人欺负,都不能引起村民们的愤慨!
他们怎么敢!
自己可是村子长老的外甥!
自己不过是捉了几只螃蟹,怎么会落到了如此地步!
这群又傻又蠢的村民,怎么敢不给长老的面子!
周老六又惊又怒,一时间竟忘记了挣扎,只是愣愣的望着周顺那栋大房屋。
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希望便是身为长老的舅舅愿不愿意为自己开口辩解了。
随时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长老家中也有了一些动静。
很显然,得益于最近村子的良好发展,身为村子长老的周顺再也不用像从前那般起早贪黑,这个时间点,恰好还在睡眠之中。
不久后,
就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一块石村长老周顺,终于姗姗来迟。
很快,两位货郎便将前因后果不带任何立场的讲述给了周顺。
周顺看了一眼双手被两名货郎压住了的自家外甥,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挤出一个笑脸道:
“感谢两位货郎一直以来为咱们一块石村子提供价廉物美的物质,周顺心怀感恩不敢忘记。”
说到这里,他恭恭敬敬的冲着两名货郎鞠了三躬。
随即他话锋一转:
“只是咱们一块石村村规乃是我们自家内部之事,两位绑着我村村民到我这里闹事,是不是做得过了一点??”
两位货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没想到原本拥有十足把握之事,竟然在一向公平公正的长老这里碰壁了。
很显然,在所谓的“外乡人”和自家外甥之间,连一向公平公正的长老也不能免俗。
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袒护自家外甥!
“长老你这是何意?”蟹老七愤怒了,他没想到随着六哥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为了村子在外奔波,竟比不过那地痞流氓,只是因为他是长老的外甥,便能公然受到偏袒。
而就在自己为村子付出的时候,自己的族人遭到欺负却不能得到公正待遇!
若非想到六哥曾交代过不能轻易暴露身份,他恨不得立即展示自己的身份,虽然并非是人族,却也是得到过神石老爷认可的蟹族!
蟹老七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周顺的身上,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们甚至两两招呼着,让自己亲近之人前来围观,好像在看一场难得的盛会。
不过,今日发生的这件事,确实给日渐平静如同一潭死水的一块石村注入了新活力,村民们热情高涨,无数村民兴致勃勃,都檫亮了眼睛打算看事情的处置过程和结果。
村民们的反应落在周顺的眼中却有种不一样的意味,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在维护自己村民们的利益,但从村民们的表情上看,似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竟然有一丝丝反感。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怪我处理的不够果断吗?’
周顺心中又惊又怒,一大早起来就遇见这种糟心事,还引起了村民的反感。
要知道,他之所以能担任村子长老这重要的职务,并非是因为自己家族强势得来,而是自己行事一向顺应民意,在处理一些大小事务时,往往能让绝大多数人心服口服,因此才被村民们推举为长老。
如今,因为两位货郎不满本村村民违反村规一事,竟引得如此多村民的不满。
一念至此,他心头更加不爽了,不悦的心情就差没有直接写在了脸上,语气变得生硬起来:
“我这是何意?不管他犯了哪条村规,如何处置都是我们村子内部之事,还用不着你们这些货郎来管。我承认,你们是为我们村子带来了不少利益,但这不是你们插手我们村子内部事务的理由。”
蟹老七满脸通红,双手捂住起伏不定的胸膛,似乎在强忍着愤怒。
在他身旁那位货郎与蟹老七的反应并无二致,但明人之人已经看得出来,两人的忍耐已经快要达到了极限,若是不能及时化解,恐怕爆发就在朝夕之间。
周顺话一说出口,便仔细的观察着村民们的表情,只见周围的村民神色怪异,好像在强行憋着什么,却没有一人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心中“咯噔”一声,暗道坏了,村民们似乎对自己这次的处理好像并不喜欢。
“是自己的处置方向错了,还是觉得我的态度还不够强硬?”
他隐约间觉得是第一种,但此时他已经骑虎难下,若是当着众人之面承认错误,恐怕自己积累了这么多年的威信必将会毁于一旦。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开弓没有回头路,哪怕明知道自己处置方法似乎不能令众人信服,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了。
周顺心中一硬,冲着两人冷冷道:
“周老五若是真犯了村规,我相信我,我们村子会自行处置,至于两位贵客,还请回吧。”
此言一出,周围传来了阵阵嘘声。
而已经忍无可忍的蟹老七两人终于彻底的爆发了,一股惊人的气势在他们两人身上爆发出来。
众人只觉得狂风大作,呼啸着往众人脸上招呼而来,众人被狂风吹得一时间竟然睁不开双眼。
仅仅是在一旁围观的村民便是如此,而首当其冲的周顺却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阵狂风袭来,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身体一个趔趄,若非身后有人将他扶住,他差点没能倒在地上。
“谢,蟹……”
周顺转过身正要感谢,却见扶住自己之人竟是这群货郎的首领蟹老六,顿时千言万语凝在了嘴里。
“你就别谢了,我蟹老六承受不起。”
蟹老六摆了摆手,越过周顺神色平静的走向蟹老七两人,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走吧,老七,老九,既然长老要自行解决,咱们就不要给他们添乱了。”
“六哥?”蟹老七两人闻言神色一震,不敢置信的望着一向对自己族人照顾有加的六哥,没想到他竟然在面对这长老的刁难时竟毫无犹豫的退缩了。
“家丑不可外扬,我们要相信神尊!”蟹老六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看热闹的耿仁杰一行,低声道。
蟹老七和蟹老九一言不发,深深的看了周顺和周老六一眼,好像要将他们此时嚣张得意的神态深深记在脑海里。
就在他们打算息事宁人离开时,一个声音却在众人头上响起了。
“周长老,您老人家是不是老糊涂啦?竟然敢公然袒护违背神石老爷定下规定的坏人。”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一名手里拿着半只烤竹鼠的少年站在一旁的房顶,一脸愤慨的望着周长老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