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找上门来的法尔达暴发户自称索伦,如果洛夫卡拉夫特熟知法尔达文化的话,就会意识到法尔达文化中不曾有过叫索伦的人名,甚至只有悉蒂法人蛮族中,才会有叫索伦的风俗。
然而洛夫卡拉夫特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事实上虽然他对“索伦”这种读音感到陌生,但是既然是外国人,那就可以理解了嘛,更何况还是两个音节的词汇,恐怕不只是外国人,还是殖民地的外国人。
而这位索伦来找洛夫卡拉夫特的目的,自言是看了《我的童年》以后大感触动,决心投身浪漫主义的事业中,因此出钱想要让洛夫卡拉夫特写一篇诗歌给自己带回去,而条件还不简单,得是与贫民区有关的诗歌。
这贫民区,向来只有少数自由主义的人才会去,与自己浪漫主义的有什么关系?但是这位索伦不但原因提供优渥的奥抽,还愿意提供去贫民区的许多必备魔法,比如嗅觉遮蔽卷轴等,所以洛夫卡拉夫特觉得去一次也无所谓。
反正这位索伦是将诗歌带回法尔达,所以自己不需要十分认真的对待,像其他诗歌一样反复修改,只需要一气呵成然后一遍校正就可以了,所以还算是挺轻松的活,尤其有着如此丰富的酬劳,是个划算的工作。
于是收了定金稍作准备以后,洛夫卡拉夫特便前往贫民区采风,以写出索伦要求的浪漫主义诗歌。
说来惭愧,洛夫卡拉夫特来到巴蒂罗斯时间也不短了,却一次也没有去贫民区,而又不需太过惭愧,因为大部分可以参加俱乐部的绅士们也不需要去贫民区,所以这还是洛夫卡拉夫特首次踏入贫民区中。
贫民区生活的主要是极端赤贫的穷人,以及有活力的社会团体。巴蒂罗斯继承自古以来的优良传统,从不去关心贫民区的死活,将这片土地丢给有活力的社会团体去管控,而有活力的社会团体勾结工厂主,成为带工人做工的牙人。
其实在几百年前婆利古刚刚开始工业革命的时代,有活力的社会团体被归为三害中的“匪徒类”,遭到严厉打压以至于一度销声匿迹,被抓到的匪徒大多被打上无业游民的头衔,然后丢到工厂里做活不了几年的苦力,所以效果很明显。
可是等到迪马统治整个悉伯以后,有活力的社会团体又开始故态萌发,而悉伯也将底层治安交给了有活力的社会团体,只要帮会能缴纳得起人头税,悉伯便不再去管,一是响应自由主义的号召,二是节省行政经费。
既然节省了行政经费,对于贫民们的生活环境也就不需要太过在意——当然城市布局还是要搞好的,免得贫民区爆发瘟疫污染了整个城市——所以贫民区大多设立在工厂的下风口,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悉伯的工业伟力。
因而当洛夫卡拉夫特踏入贫民区以后,见到的便是乌烟瘴气的场景,不论是物理意义上的还是治安意义上的。
地处于下风处的贫民区几乎见不到太阳,因此永远是阴沉沉的,房屋极度低矮,你永远不知道一间房子里有几个人,过往行人中能见到手持灵绳枪趾高气昂穿行的恶棍,还有便是面目无光的行人,以及一群浑身污垢的小孩。
望着这宛如人间地狱般的场景,洛夫卡拉夫特的心被紧紧揪住了,原本只是打算随便应付应付的洛夫卡拉夫特,开始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
而在洛夫卡拉夫特于贫民区采风的时候,这里也发生了一次罢工事件,只见一群女工纠集了一些工人既不做工也不解散,蹲在纺织工厂门口呐喊着口号示威。
在盘侧听了一会儿以后,洛夫卡拉夫特大致明白女工闹事的缘由,前几周女工刚刚通过罢工示威,迫使工厂主承诺女工每天工作时间的上限是十六个小时,结果没过几天就撕毁约定。
一开始女工也不敢发作,结果昨天又出现一个女工因为过于疲惫倒在机器上,然后整个人被轰鸣的机器炸的鲜血布满了整座工厂,而工厂主进来以后居然声称女工打乱了生产计划,拒绝支付今天的工资,最终导致了这次的罢工。
工厂主并没有亲自出现,只是派了一个管家来到这里,气势汹汹的威胁罢工工人,要将他们统统送上法庭,而有活力的社会团体也适时的从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与女工对话时亲切的提到她们的家人与孩子,并对她们的身躯进行了点评。
有小部分女工动摇了,但是大部分女工仍然怒目而视,就在双方关系越来越紧张的时候,工厂主乘坐着马车急匆匆的出现,斥退了威胁女工的管家,和颜悦色的表示管家过于急躁,而女工也有做得不够的地方,因此他同意给女工赔偿,恢复十六小时工作制。
在工厂主软硬兼施之下,大部分女工退却了,只剩少数几个女工还在坚持要罢工却无济于事,最后这次风波就此结束。
几天以后洛夫卡拉夫特回到这处纺织厂的时候,得知那带头的几个女工已经消失不见,心中顿感一阵发凉。
通过这些天对贫民区的观察,以及亲自与一些工人对话,洛夫卡拉夫特最终挥笔写下《巴蒂罗斯的纺织工人》,几经修改以后,读出来时连洛夫卡拉夫特都感到头皮发麻,自己这几天究竟在写了什么?为什么会写出这番诅咒诸神、总统和国家的话?
诗写的倒是很好,但问题就是太好了,反而让洛夫卡拉夫特不敢交出去了,不然那个索伦把这篇《巴蒂罗斯的纺织工人》往官府一交,自己麻烦那就大了。
要知道,不管是浪漫主义还是现世主义,他们批判的都只是工业主而已,背后有那些部分大贵族和奴隶主支持,只要不指名道姓的指鼻子谩骂,基本不会出什么问题。
而自己这篇《巴蒂罗斯的纺织工人》,已经不是骂某个群体了,而是把整个上层,不管是凡界的上层还是更上层,都统统给骂了进去,字里行间都透着怨毒与诅咒,这种诗歌被拿出去,怕是自己得去祭坛里走一遭。
所以即便已经将《巴蒂罗斯的纺织工人》给写完了,洛夫卡拉夫特也没有去交,毕竟酬劳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可是当一日洛夫卡拉夫特从路埃尔俱乐部应酬回来的时候,却惊愕的发现,自己藏在密匣里的《巴蒂罗斯的纺织工人》,居然已经不翼而飞,而桌子上则是留下的报酬。
洛夫卡拉夫特清点以后,发现与自己未获得的报酬吻合,顿感惊悚,自己的《巴蒂罗斯的纺织工人》恐怕是被索伦拿走了,而这家伙居然能绕过周边的保护程序,要知道这里可是市民区而不是贫民区!
更让洛夫卡拉夫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索伦把《巴蒂罗斯的纺织工人》拿走了就拿走了,为什么还要把剩下报酬给自己?翩翩君子古之遗风?
不过既然留下了剩下酬劳,那至少不用担心对方去举报自己,因此随后几天洛夫卡拉夫特装作无事发生过一样,外人浑然不知道洛夫卡拉夫特家里曾出过何等事件。
只是在这之外,洛夫卡拉夫特心中对索伦的怀疑越来越重,一个行事如此之怪的来客,恐怕法尔达暴发户的身份,也只不过是托词罢了吧。
可是既然如此,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什么事情需要他拿诗歌?而一想起自己诗歌中充斥着怨毒,洛夫卡拉夫特心中的不安就更多了几分。
几天以后,正当洛夫卡拉夫特来到路埃尔俱乐部闲坐时,突然听闻俱乐部外面一阵嘈杂,一位自诩高雅的绅士正觉得嘈杂打破了自己享受,要叫守卫进来训斥时,守卫自己跑了进来,略带慌乱的说道:“诸位绅士快出去看看啊,天边出现了怪事!”
没来由的,洛夫卡拉夫特想起自己几天前被拿走的《巴蒂罗斯的纺织工人》,不过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与其他绅士一同出了路埃尔俱乐部,然后仰头。
这个时代大多数建筑都不高,因此仰头便可以轻易看到巴蒂罗斯的天空,今天巴蒂罗斯的空气质量并不好,即便是俱乐部这里也略带灰蒙蒙的,完全看不到碧蓝色的天空,但这并不妨碍洛夫卡拉夫特顺着其他行人扭头的角度,朝东南方搜寻过去。
洛夫卡拉夫特很快就看到了让守卫惊讶的事物,只见东南方那边,在大中午时泛起红光,红光宛如水下的幻影般不断波动,带来了无穷的诡异之感。
巴蒂罗斯这边只能看见红光,然而大双星这里的居民,已经能看到西边出现了一扇巨大无比的门,门上蠕动着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可是又太远了让人看不清,心中升起了无名的狂躁。
场上倒是有一个知识渊博的书吏,仔细辨认了以后略带犹豫的说道:“这门的形状,看起来像深渊之门,只是哪有这么大的深渊之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