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钧临当然是不会拒绝她的,哪怕是要他面对他从来都不会去涉及,甚至有下意识条件恐惧的极限运动。
他恐高,恐高到恨不得连总裁办公室都设在一楼。虽然最后妥协了,现在的三十楼总裁办公室,也没有落地窗,只有高过他身高的地方有安置窗户。
两人简陋的午餐在车上吃的,一人一个汉堡加中杯可乐,跟着其他人一起出发。
闫钧临自然而然的,将还和他有约的姜秋峮忘到脑后。
许恩慈和闫钧临是邻座,她汉堡都吃了大半,却看到他正盯着自己看,抬手摸了摸脸,“我脸上沾东西了?”
闫钧临摇头,收回视线,交换了一下交叠的双腿,“我查过了,秦唤是从一个巷弄里被放出来的,监控不清楚,依稀可以看出是个女人的体形。”
“谢谢,不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许恩慈叹一声,拿起他没有喝的可乐递到他手上,“吃吧,你都不饿的吗?”
“不饿。”闫钧临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接过喝了一口,再看窗外。
车子绕山而上,这边空气很好,他有些慷慨,“还是第一次,没有提前罗列行程,就这样跑出来。”
“有没有私奔的感觉?”见他这样一本正经的“感慨”,许恩慈勾唇揶揄。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闫钧临转头看她。
她脸上的笑容未散,眉眼弯弯,右脸颊上一颗小小的深深的酒窝。他心中一动,一句话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小慈,我们私奔吧。”
许恩慈一顿,连忙捂住自己嘴巴,一时间憋得不行,半天才将食物给咽下去,整张脸被呛得通红,掏出纸巾擦手擦嘴。
闫钧临一边拍着她的肩,对自己出口的话也有些懊恼,但却没有反悔的意思,五官镌刻着认真诚恳无比,“我们走吧,孩子和你,我都养。”
这话音落下后,许恩慈就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反复的探,她想取笑,但奚落的话却如同鱼刺,如数堵在喉间,疼痛难当。
半晌后……
许恩慈探着他额的手指缓缓顺着他的轮廓,来到他有着刚毅线条的下颔,目光不无惋惜和怅然,“闫大哥,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
“你已经三十七,背负着整个闫家,你要承担的责任太多。”
“身为一个儿子,你要孝顺你的爸妈,娶一房让他们满意的妻子。身为闫氏的总裁,你要担负成千户家庭的生计,让他们年年满载劳有所得。”
“你已经太忙碌,忙到没有时间是我的闫大哥了……”
“我是恨你,六年前,你的不出面,你的默不作声,那让我觉得被背叛,被抛弃……可是闫大哥,你知道吗?我也不恨你了。”许恩慈弯唇,只是眸色升起一抹雾色,她倾过身在他唇、唇下方的下颔上轻轻一吻,“我知道,你也有为难的地方,陪我跳一次,弥补当年的遗憾。”
是了……当年的遗憾。
闫钧临目光暗含痛苦,看着她风轻云淡的模样,只觉整颗心被搅动着。而那些被他刻意尘封住的,不敢轻易打开重复回想的记忆,就如潮水被飓风搅了
个天翻地覆,扑面袭来。
她马上就要高考,马上就能毕业,成为他捧在手中,宠一辈子的妻子。
她答应等她十八岁生日过去,就陪她去攀岩,蹦极。
她笑着进入高中,结果迷迷糊糊的走错了路。
她穿着洁白的纱裙,他们完成订婚仪式。
许母去世,她像没生命的水晶娃娃。
她流着眼泪哭着嚷着不要吃药。
她在保温箱里皱皱巴巴……
他怎么能错过她呢?他已经经历了她的前半生,将她前半辈子没有半点遗漏的全数参与,怎么可以残忍的剥夺他继续活在她生命里的权利?
六年,他暴躁,他发疯,他摔东西打人……他被铁链锁住,被那个男人呵斥,被逼着吃下一罐罐药。
他恨透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恨透了被别人掌握的感觉。
他语气复杂,却又惶恐……“小慈……”
“闫大哥”许恩慈弯唇打断他。透过朦胧的视线,她仿佛看到那个穿着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剃着平头却依旧帅到人神共愤的青年。
她怅然,语气带着清晰可辨的感叹,“我的闫大哥。”
他在笑。
一如既往,几年如一日。
无论多么煽情,两人终于还是乘坐着大巴,跟参加极限运动的大伙儿一起。
闫钧临握着许恩慈的手,看着远处延绵的青山,看着脚下黄土,再看身侧微微抿唇的她。喉结滚了滚,哪怕脚下有些虚浮,额上冒虚汗,却还是一步步,跟着她走。
双人蹦极。
在系保险带和绳索的时候,许恩慈就看到他脸色慢慢发白,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右手捏着扶杆,指尖用力的发白。
他在怕。
许恩慈甚至觉得,那种自内而外的恐惧已经不需要言说,不需要更过分的肢体语言,就已经感染给在座每个人。所有人都有恐惧的东西,也有最恐惧的事情。
“原谅我。”闫钧临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
许恩慈以为他要失言,而她其实也没有那么执着,于是朝他安抚一笑,“没事,你在一边看着我跳也行。”
“抱住她,或者握住她的手。”这时,将他们脚下和背后的绳索依次扣好的教练开口。
被迫调整好姿势,她和他并排而站。
许恩慈能感受到浑身紧绷着的男人,她能感受到他在极力克制,但是却止不了轻颤。
“闭上眼睛吧。”许恩慈轻声。
而教练已经倒数到最后……
闫钧临突然一把紧紧搂住许恩慈的腰!
原谅我。
三个字被呼啸而至的风声吹散,那颗几乎随着坠落蹦至喉咙的心脏猛烈跳动。
她能感受到他将她整个搂住,她的额抵着他的胸膛,他几乎将她整个人裹住,以一种决然的,视死如归的姿势。
她眼底一热,眼泪被风打散。
闫钧临。
原谅我。
……
直到坐在返程车上,闫钧临还觉得手脚
瘫软,脑子空白一片,只有身边温热的触感和他一直熟悉渴望的气息。
那种窒息的感觉,虽然现在想想后怕,但当时被推下的是一瞬间却并不觉得可怕。因为怀中充实,拥住了,抱紧了。
脑子里竟然还有那么个荒唐的念头:就算这样死了,都不觉得冤枉。
到死,都将她护在怀里,当这样的姿势,从一开始,到生命尽头。
那是他这六年以来,最放松的一瞬间。
许恩慈知道这一跳,让他半天回不了神,当下有些内疚,却也知道现在安慰他听不进去。其实很多事,尝试过后,就会知道,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人最难战胜的就是自己。
最难做到的就是豁出去一试。
她终究还是个心软的人,和威廉在一起六年都会有感情,何况闫钧临之于她,曾经是整个童年的梦想。
只是分道扬镳这个词,不是人们不想去承认它就不存在。两个人的目的不一样,自然就不可能有殊途同归的结局。
也许有一天她会放下,以宽容的心态看待过去,但那个时候,她一定不是豁达,而是累了。
只有不记挂不怀念不看重,才会不介怀进而原谅。等到她累的不愿意再去计较的时候,就是时候漫随云卷云舒了。
两人下车转搭,许恩慈扶着他,注意到不远处咔嚓的灯光,等她定睛看,却只有摇晃的绿化带。
她收回目光,转身问身侧男人,带着试探,“我送你回闫家?”
闫钧临情绪已经稳的差不多,握住许恩慈的手反而紧了几分,虽然说起来可能会觉得矫情和哂然,但有些东西,是真实的突然间才清晰明朗起来。
“去吧。”
带着一声若有似无的感慨气息。
“闫老爷子恐怕不想看到我。”许恩慈笑着自嘲,帮他拦了辆计程车,“下次吧。”
说是下次,但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知道,不会有多少个下次。
上了的士,闫钧临手微微劲儿一使,接着惯性将许恩慈也拉了上来。浓眉间的折痕已经散去,他轻轻的笑,冷峻的面容浮现温柔,望着她,“一起去吧,我会保护你。”
就像是一对不受家长承认的小情侣那样,他愿意带她回去,不管,即将会面临着什么……
如果这次不带她回家,也许再没有机会。
而许恩慈则不置可否,侧头看向车窗外不断倒退的建筑和风景。心中想的却是,这一趟,闫钧临要让闫老爷子更失望了。
闫家门禁森严,在青云城的地位举足轻重无人敢犯,所以更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攀附。
她和闫钧临自幼定下的娃娃亲,据说是闫老爷子开口先提的。
那时候许家只能感恩戴德的接受。
而后来翻脸不认人的,也是闫老爷子……
许家也只能劫后余生的感激,因为大家一致认为,闫家没有对许家施压,已经是仁慈。
也是,渊源是当年的,而她身为闫家没有过门的大少奶奶,竟然出了那么搬不上台面的事情,怎么还能友好往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