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半夜出动,为了藏东西,锦绣也是拼了。
考虑到万一自己真的被杖毙,临死之前一定要把真相喊出来,也算在祁国干了一票大事。因此,藏的地方不能太偏僻,万一弄个“沉香殿门口第三块大石头旁第五棵树下面……”,还没喊完,估计就咽气了。
锦绣机灵一动,自己不是要去百香院吗?要杖毙,也应该是在那儿被拖走吧,那就藏百香院附近去,这样喊起来,人家也容易找。
就这么定了。
百香院有些路,几乎要穿小半个内廷。锦绣一路摸过去,远远地望见百香院里的小楼还亮着灯烛。
看来德文郡主真是辗转反侧啊。
百香院东边不远处,有个梅林,早春的季节梅花开得正好,传来阵阵清香。只是夜间,倒是看不出那些梅花是红梅还是腊梅。
锦绣绕进梅林,枝桠低矮,不慎便被梅枝挂了发髻。
梅林里有个小亭子,是最标志的建筑了。锦绣默默思忖了一下,“那里亭子下”,或者“梅林里亭子下”,这个应该来得及喊。
便开始在靠亭子基座的地方挖起小坑来。天还很冷,土也很硬,挖得锦绣满头大汗,方才挖出一个深坑来。从静思堂带出来的木匣子派了用场,她取了一个最小的,将信笺和明珠都装在里面。那木匣子精致而严密,可避免雨水和泥土侵蚀。
埋好,填土,又踩结实,总算看不出来动过手脚了。
望望四周,死寂得像是世界都睡着了一般。百香院的小楼还是亮着。
这郡主真不是一般委屈,夜不能寐啊。
蹑手蹑脚地往梅林外走去,突然,有人堵在了她身前。
锦绣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刨坑用的小铲子飞到了梅树丛里。
没想到,那人也被锦绣吓了一跳,转身就跑,只听“”地一声,可怜的来人慌不择路,撞到了树上,眼见着就倒了下去。
要说梅树那低低矮矮又枝桠伸展的,按理是不可能撞到。可那人运气实在好,他好巧不巧,撞在了梅林里唯一的一棵松树上……
“保重……”锦绣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便打算开溜。
可是不对,那人怎么躺在树下一动不动?
我可是个有良知的人。锦绣扛不过内心的召唤,收了已经迈到一半的脚。哎,还是过去瞧瞧,该不会出事吧。
树下躺着的那人,看打扮像是个年轻男子,脸向下趴着,看不清样子。
锦绣轻轻地拍了拍,他不动。又拍了拍,还是不动。锦绣无法,只得将他翻过身来。
男子却很轻,个子显然也很小,一翻过来,黑暗中看到一张不甚明朗的脸,却是清秀白净,像个没长成的小男孩。额头上却流着血,显然撞得不轻。
小男孩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没事吧。”锦绣心中一喜,看来没死,是不是没事却不知道。
男孩却并不说话,望了望锦绣,轻轻推开了她。
“你行吗?要不要我扶你?”望着他艰难地从地上起身,锦绣想去帮忙。男孩却一声不吭,拒绝了她的好意。
锦绣却有点疑惑了,这夜半三更的,怎么会有男孩在宫里乱走动?他的样子很柔弱,是贵族男子打扮,却又不是皇子的服饰。
可男孩还没站稳,却又倒了过去,锦绣连忙伸手将他扶住,叹道:“头晕吧,我扶你去亭子里坐会儿。”
男孩没拒绝,任锦绣扶着过去。锦绣这才觉得,他只比自己高一点点,扶着他的胳膊,那胳膊也是细细的,只盈盈一握,甚是可怜。
“你大半夜怎么在这里?”锦绣问。
“你不也在?”男孩声音细弱尖利,却毫不相让。
“我是宫里的人,你呢?”锦绣不跟他计较,受了伤的人,会有些坏脾气的。
“我不像吗?如今我也是宫里的人。”
他头上的鲜血看上去甚是骇人,锦绣从怀中抽出干净的帕子,跟哄孩子似的:“你说像便像吧,我替你将额上的脏东西擦了,感染了便难痊愈,会破相的。”
“你才多大,一付奴相。你们当奴婢的都没自尊吗?”男孩说得毫不客气。
锦绣倒吸一口凉气,这算什么话,真是蹬鼻子上脸啊,不由生气起来。
“奴相和礼貌是两回事。你撞晕了,我当你伤者看,你便有些言语不敬,我也不放心上。可你要污辱于我,即便是污辱个奴婢,即便奴婢不敢反抗,心里也瞧不起你。”
这番话却说得男孩有些意外。当下望了望锦绣,收了声。
锦绣将男孩的手拉起,往额头的帕子上一盖:“你自个儿捂着吧。”
说罢起身,去梅树下找了小铲子,提着便要离开。
男孩却跟了过来,一只手还捂着伤口不敢撒手,期期艾艾地问道:“你的小铲子,能不能借给我?”
锦绣想都不想,斩钉截铁地回绝:“不能。”
“借,我又不是不还1”男孩有点愠怒。
“咱俩可是起过口角的,万一你拿去做了歹事,岂不是凭着小铲子便能置我于不义?”锦绣也毫不客气地回敬。
小男孩有点晕:“我能做什么歹事?”
锦绣道:“我若是知道,我自然现在就阻止你了。”
小男孩却突然有些伤感:“想阻止就能阻止吗?太渺小了。”
不得不承认,说得虽犀利,却真有道理,锦绣的确太渺小了,能阻止得了什么呢?
一阵夜风吹来,二人均打了个哆嗦。
“真是的,大半夜跟你在这儿吹风谈人生,还要被你损,我哪里渺小,分明还有点伟大。”锦绣自嘲了一句。
小男孩惊讶地望了望她,眼神却清亮:“你在宫里居然这么说话?”
“先前我好脾气,你说我是奴相。现在不过是正常说话,又让你惊讶,说实话,我也不晓得自己该怎么说话了。”锦绣笑了笑,却也没与他再计较。
“我也不晓得该怎么说话。宫里闷透了,糟心透了。我原本便不会说话,进了宫更不会说话,我快被他们给烦死了。”小男孩突然就抱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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