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冷笑道:“所以哀家也知道,你很忠诚,没有背叛哀家。有些事儿,你都在场,却从来没有外传,这一点,哀家还是很欣赏的。”
锦绣心寒:我如今还有什么可背叛的呢?幸好从来没有对你心存指望,你从来不会对人付出真心,所有的言行都是阴暗的试探,注定你也不要想着会有人真心地对你。
“谢太后信任,奴婢是太后的人,心里便只有一个太后。”
太后挑挑眉:“不,可以有别人,不过……知道轻重就行。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吧。”
“是。”锦绣低低地答。
当然明白,不就是除了她之后,还可以装着元恒么?可这个“装着”,并不是真的将他装进心里,而是“装着”将他装进心里。
太后却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在福妈妈的搀扶之下,向那个大殿深处的寝室走去。
锦绣亦很庆幸太后向来不要她进那个寝室伺候。那个寝室纵然允许锦绣入内,但依然对她保持着某种神秘。可锦绣并不好奇,它太婉转、太隐秘,虽然被各种富丽堂皇所包围,但在锦绣看来,却见不得阳光,带着某种阴私的味道。
回到自己的住处,锦绣的心里却一直萦绕着“元恒”两个字,挥之不去。
她脱了鞋,学着记忆中吐纳的样子,在床榻上试着打坐,让自己静下心来。可是没用,越是安静,便越是想到元恒。
看来自己没什么慧根,六根不净,连菩萨都嫌弃自己。
还是穿好鞋,翻身下了榻,走到桌前。因帮太后抄经,笔墨锦绣是不缺的。从沉香殿拿来的小部分书籍,整齐地堆放在一边的架子上。
锦绣找了本诗集,看看里头的作者名字,却十分陌生。仔细地翻阅一下,却柔媚婉转,字字句句皆像是闺阁中女子所写,情动初时、芳心暗喜;情到深处,浓情蜜意;情海翻波,离情黯然;情归何处,心如枯井。
当真是写尽了少女情怀。
锦绣仿似找到了共鸣,展纸砚墨,望着那浓墨饱蘸了笔尖,找了一首最符合自己当下心境的诗,认真地抄写起来。
那份心境,当真认认真真地,由笔尖那点儿墨,落在笺纸上,好似写下了心中无限的牵挂和祝福。
我希望你快些好啊,恒!
重重地落下最后一笔,长长地舒一口气,好似有人会知道这种投入似的,大汗淋漓。
想了想,又在纸笺的角落上用阿拉伯数字写下“11\/23”,这是今天的日期,十一月二十三。
顿时,锦绣有了一种写日记的错觉。而且,这样的方式,旁人还看不懂那阿拉伯数字是什么。
这法子真好,将自己的心境,用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留存下来,如果有一天,自己想回望这些痛楚不堪的日子,这些笺纸就是最好的证明。
锦绣想念沉香殿那些书籍了。以前她没有自己的箱笼,无法安置它们,如今她有这么大一间屋子,完全不用担心安置问题。
找了个空闲,这天,将手头的事儿做完,锦绣来了沉香殿。
沉香殿并没有重修。之前太后说的那些,全部都是试探,引诱锦绣上勾去报信,幸好,锦绣没有上当。
小田依然值守,而且连个宫女都没有派来。
沉香殿里却显得挺干净整齐。可见之前的李贤是多么地懒惰,将事儿全扔给了锦绣。
见锦绣过来,小田很高兴,他将锦绣领到她以前的宫人舍。锦绣只觉一阵亲热的感觉,那是她怀念的感觉。
不敢像以前那样,一个箩筐全部搬走,毕竟现在在长寿宫人多口杂,锦绣身为最年轻主事,又是少年得志,更要谨慎做人。故此挑了几本,便于携带。
正要走的时候,小田却问:“锦绣姑娘,你以前在沉香殿的时候,院子里那株月季开得还好么?”
锦绣心中一颤,隐约觉得不好,问道:“一直开得挺好,从春天始,到秋天还会有落势的花朵开放,只是不如春天时盛开得硕大,花朵倒是要小很多。”
小田有些焦急:“那却是不好了。锦绣姑娘你过来看一下吧。几次想去长寿宫找你,却又觉得不合适,便耽误了。”
锦绣顾不上听这些,小跑着跟小田来到庭院内。
那株丹娘,明显枯萎了一半。
锦绣目瞪口呆:“我春天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呀。”
小田道:“是啊,便是我刚来的时候,还是开得很茂盛的。可过了一个夏天,突然就枯萎下来,到秋天的时候,竟是一朵花都不开了,连着已抽了花苞的枝,都没有一株能开放的。
锦绣暗觉不妙,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这株……月季已在沉香殿十来年了啊。”锦绣差点将“丹娘”二字脱口而出,幸好发现及时,刹车得快。
这月季经历了那不知道有什么问题的朱漆,这么多年,生生地将花朵变了色,都熬下来了,怎么会熬到这个夏天,突然就不行了呢?
“小田,你有没有动过这花圃,或者说……你是如何养这花的?”
小田想了想,却带着愁容道:“我颇爱养花,所以见这株月季颜色少见,一直特别偏爱,怕它夏天被虫子所害,还给它施肥上药,连浇花的水,就是特特从东廷的那口泉水里担来的。都不用宫里的井水。”
锦绣暗暗叹气,只怕问题便是在这里了,可她不能说破,便只道:“这株月季十几来几乎无人照顾,该是早就习惯了吸收天地之气,愿被雨露灌溉。你是热爱,想让它有最好的照顾,可是它毕竟年老,可能承受不住了吧。”
小田道:“竟会这样?我望它恹恹的,还愈加小心照顾,可毫无起色。”
锦绣笑道:“不如你别管它了,任其自生自灭,过了这个冬,到明年春天再看,说不定它就吃那一套。”
“那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若它真有这毛病,那也算是一株特别的月季、省事儿的月季。”
“对对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株月季算什么。”锦绣打着哈哈,内心却翻滚了起来,感觉自己好像又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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