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姜芙握着碧绿色玉石,轻轻碾压着盅里药膏,淡笑道,“以王朔等人的眼光,别说不懂欣赏美人,即使有,以他们贪色的性子,哪有留给你爹的?”
顾越皎嘴角微抽,仔细想想貌似也是。
“去矮塌上躺着,娘给你敷脸。”夏姜芙缓缓放下玉石,食指勾了勾黑乎乎的膏,冰凉细滑,该是差不多了。
顾越皎眉头紧皱,在夏姜芙抬眉的瞬间换成了喜悦的笑,“好。”
掀起长袍束进腰带,干净利落的躺好。
夏姜芙坐在边上,指尖勾着药膏,从下巴顺着脸颊往上涂,鼻尖充斥着浓浓的药味,顾越皎不敢皱眉,状似不经意道,“四弟那日去私宅就是寻这个的?”
若是这样,那天他可真是手下留情了。
“别说话,药膏湿润,说话会将其蹦裂,影响其效果。”夏姜芙的动作很认真,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很是耀眼,“这药膏是独门秘方,早晚得涂,你和涵涵记得互相督促,一白遮千丑,黑不啦叽的丑给谁看呢?”
抹了药膏,脸上凉凉的,皮肤有些绷紧,他微张着嘴,答了声好。
顾越皎深邃俊逸的脸上就剩下一双眼黑溜溜的转,夏姜芙满意的收回手,正欲取巾子擦掉手上黏的美白膏,听院子里有人唤二少爷,她心头一喜,“涵涵,你回来得正好,我给你抹美白膏。”
廊柱下的顾越涵步伐一滞,有种转身跑人的冲动。
“涵涵,快进来。”
顾越涵苦大仇深的望了眼秋翠,哑声道,“你怎么不与我说?”
秋翠讪讪耸肩,压低声音道,“夫人惦记着您呢。”
几位少爷当属二少爷最黑,以夫人嫉黑如仇的性子,顾越涵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顾越涵低低叹了口气,装作甚是开心的模样道,“娘,我来了。”
行至门口,忽见一张黑乎乎的脸飘过来,吓得他跨步上前将夏姜芙拽至身后,拔剑而起。
“干什么,你大哥都不认识了?”夏姜芙头上的步摇晃得厉害,抓着顾越涵手臂,柔声提醒。
“大哥?”顾越涵定了定神,顾越皎一身石青色对襟直缀,袖口和领子绣着黑丝暗纹,整个人阴气沉沉,他以为是哪儿来的杀手,再看顾越皎,脸上没绷住,噗嗤声笑了出来。
顾越皎紧抿着下唇,转身回了屋。
夏姜芙手上还蘸着膏,催促道,“好了,你进屋躺着,娘给你也抹上,你别怕,半个月,娘保证让你白回从前。”
这下,顾越涵笑不出来了,老老实实进屋,任由夏姜芙折腾。
一盏茶后,两张黑沉如墨的脸相对,忍俊不禁爆发出几声笑来。
夏姜芙洗了手,见二人笑得抑不可止,蹙眉道,“被丑到了吧,不听娘的话,迟早你们得黑成这样。”
二人正襟危坐,不吭声了。
“天儿好,娘想去学堂瞧瞧小六,你们明日得空就与娘一道吧。”顾越皎在刑部当值,除了抓嫖.娼没啥大事,至于顾越涵,刚从边关回来,有大事暂时也轮不到他头上,陪她出去走走再好不过。
二人不约而同点头,顾越涵想起外边的疯言疯语,有话要与夏姜芙说,但夏姜芙好似看出她的心思,抢先道,“什么话等洗了脸再说。”
顾越涵只得忍下不作声。
这晚,顾泊远没在睡书房,洗漱后,顾泊远坐在楠木书桌前,顾泊远翻看着话本子,逐字逐字低念,待夏姜芙一身清爽从罩房出来,他歇了声,屏退丫鬟,目光深沉如潭的瞪着夏姜芙,“气消了?”
睡了五天书房,膈得他后背生疼。
夏姜芙浅笑盈盈,“小六年纪小,哪怕你拉小四去宫里我也不会和你呕气。”
顾泊远哼了声,顾越白头晚高烧不退,她守了一宿,带出去万一有个好歹,她不得更气自己?他拍了拍身侧位置,夏姜芙慢条斯理坐下,挽着他手臂,顺势说了明日去学堂看望顾越流他们的事。
顾泊远脸色有些不太好,“他自己犯下的错自己承担,你去看望也是这么个结果,近日京中谣言肆起,你就没什么问的?”
“京中最不缺的就是谣言,有什么好问的?”夏姜芙依靠着他右胳膊,将话本子移至跟前,问道,“你念到哪儿了?”
顾泊远没出声,夏姜芙翻了几页,侧目扫了眼沉着脸的人,轻笑道,“你真看上外边那些人了?”
顾泊远的脸明显黑了两分,“你这么想我的?”
“看吧,不问你心里不舒坦,问了又觉得我不信你。”夏姜芙的手搭在书页上,面朝着顾泊远,眉眼含笑。
被戳中心思,顾泊远脸颊僵硬了下,拿过话本子掩饰自己脸上的尴尬,“小四被人陷害,我怀疑是王朔布的局。”
顾越白的性子,斗鸡遛狗都不敢,更何况嫖.娼这等大事,消息故意传给顾越皎是清楚顾越皎不会自己带人,顾越皎不出现,顾越白就会落到梁鸿手里,梁鸿此人,看似无私大气,进京城的圈子久了,深谙浑水摸鱼,见风使舵的真谛,在陆柯的事情上偏向承恩侯府,难保不会被承恩侯利用来对付顾家。
他这些时日便是故意引蛇出洞,京城的青楼□□少说几十家,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大批妓.女总要找地方安置,暗娼是条路子,再者,就是被有心人买回府养着,当利益送人。
皇上要整肃朝堂,就绝非表面说说,谁暗中收留那些人都视为牵涉其中,严惩不贷。
“王朔贪财好色,宅子是他的我信,幕后之人却不是他,他才多大的官,敢和顾家为敌?我几个儿子,一人撒泼尿就能淹死他,他不敢。”
顾泊远皱了皱眉,夏姜芙意识到自己言语粗鄙了些,抬眉笑了笑,“我说皎皎他们一人一拳就能揍得他爬不起来,他不敢。”
“你别使坏。”顾泊远搂着她,叮嘱道。
夏姜芙的目光专注落在话本子上,懒洋洋道,“成,你把带回京的物件给我,私藏的三瓶玉肌膏,六张狐狸皮,还有一套红宝石头饰,我没说错吧。”
顾泊远好笑,“谁与你说的?”
那些都是为她准备的,但不能毫无保留给她,否则下回遇着事,找不着物件分散她注意力。
夏姜芙调整坐姿,脸上满是得意,“我不是与你说过我给向春找个厉害的媳妇,可不是说说而已。”
翌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夏姜芙起床后就让把顾越涵和顾越皎叫过来,洗脸敷脸,不得偷懒,顾泊远穿了件深色祥云纹长袍,面色沉着,不苟言笑,于书桌前翻阅着公文,不时抬眉扫过矮塌边给顾越涵敷脸的夏姜芙,“夫人,我送你去书院算了。”
旁边坐着的顾越皎看得明白,顾泊远扫过顾越涵的眼神尽是不满,这种不满,从小到大,他都习以为常了。
“啊,你没事吗?”夏姜芙抬头,脸色讶然,“你不是说战事结束,南蛮投降,南蛮首领亲自上京递降书要安排的事情还有很多吗?”
昨晚他缠着自己的目的不就是说接下来要忙阵子,抽不开身,所以她才由着他折腾的,结果是假的?
顾泊远面不改色,“接待南蛮首领的地点设在书院,皇上命我和礼部负责此事,故而得去考擦番。”
“那就与我们一道吧。”夏姜芙应了声,继续专心致志为顾越涵敷脸,盅里的膏还剩下些,夏姜芙舍不得,让秋翠带下去赏给院里的丫鬟,顾泊远抚着下巴,忽然又道,“夫人,此次回京我好像水土不服,皮肤干燥泛红......”
“你那么黑看不出来,哪儿不舒服请大夫瞧瞧。”夏姜芙忙完顾越涵,这才坐在梳妆台前描眉擦粉,没注意顾泊远不悦的脸。
书院建在半山腰,两条路到书院,一条宽敞大道,一条木板铺成的阶梯,夏姜芙他们走路上山,书院的大门约有两人高,金灿灿的‘鸿鹄书院’四个大字还是先皇年轻时题的,守门人乃京兆府衙的人,看是顾泊远,恭恭敬敬放了行。
小径两侧是错落有致的草木,高低不一,深绿浅绿相得益彰,瞧着甚是舒服,头顶是高大的树木,环境清幽。
这会儿正是学堂上课的时候,没什么人,顾泊远在前,夏姜芙在后,左右搭着顾越皎和顾越涵手臂,分外开心,“两侧的草木换新过了,和去年冬天截然不同,书院果然是人才济济,小六他们住这肯定不会腻烦。”
“冬日赏雪,书院插之枯木,再撒草药,凝雪而成花,晶莹通透,眼下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自然要移栽草木。”顾越皎缓缓解释。
鸿鹄书院的景四季不同,年年有新意,相较江南园林皆不逊色。
拐弯后,往里走五十米再拐个弯就是学堂了,那也是书院的二门,走了十来步,旁边草丛后飘来道压抑的男声,“陆宇给你们多少钱,我比他多十两。”
声音沙哑有些厚重,一听就是处于变声期,顾泊远驻足,夏姜芙则竖起了耳朵,一脸新奇的望着草丛后,随即拉着顾越皎和顾越涵,弓着腰,偷偷摸摸走了过去。
见顾泊远剑眉倒竖,明显有发怒的征兆,她朝他挥手,示意他别惊动人。
顾泊远脸色阴沉,和夏姜芙僵持了会才沉默的走向草丛,夏姜芙担心他动手打人,使劲拽了拽他衣袖,让他蹲下.身,看看发生何事再做打算。
顾泊远忍着脾气,慢慢屈膝蹲身,沉寂的眸子阴森看着里边。
“顾六少,怪不得我们,陆少爷给八十两要我们揍你一顿。”一个穿着圆领袍子的胖子道。
共有九人,八人围着顾越流,像是要围攻他的意思。
“这是一百两,揍得陆宇半个月不下床,事后我再付五十两。”顾越流甚是阔绰,随后掏出个钱袋子扔在石桌上,“我下午就不想看见他。”
清秀的眉眼间没有丁点畏惧之色。
胖子掂了掂钱袋子,嘿嘿一笑,意思是交易达成。
夏姜芙好笑,小声和顾泊远道,“看不出小六还有这等心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还担心他在书院吃亏,看来是我想多了。”
顾泊远脸色阴沉,看胖子拿了钱招呼七个人离去,顾越流在原地站了会,待八人看不清人影了他才兴奋的拍拍手,一个人咯咯笑了起来,“和你爷爷作对,再等三十年吧。”再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哼着小曲离去。
英姿飒飒,意气蓬发,颇有考状元的架势。
走了两步,头上便是一痛,他吓得跳了起来,看落在眼前的石子,愤怒转身,骂道,“谁在背后暗算老子?给老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