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宝065

郑嬷嬷低头疾步退了出去, 夜风刺骨,她打了个冷战, 眺目望向远处漆黑的夜, 露出迷茫之色。

宁婉静说得出做得到,自己要是真被撵回去, 国公夫人也容不得自己, 被出嫁的小姐送回府,不是犯了大错谁信, 回了国公府,她的结局可想而知。

这时候, 旁边丫鬟走过来轻轻掩上了们, 郑嬷嬷侧目看了两眼, 是侯府的下人,宁婉静出嫁,国公夫人精挑细选了四位丫鬟陪嫁, 姿容艳艳,身材纤纤, 容貌不输夏姜芙身边的丫鬟,下午回来,宁婉静就不动声色将人打发到了偏院, 说是天气寒冷,老夫人在祠堂诵经念佛容易着凉,让她们缝制几套护膝和手套。

手段雷厉风行,不是省油的灯。

国公夫人的算盘估计打错, 要拉拢长宁侯府,从宁婉静身上下手是没用的。

四名陪嫁夏姜芙是见过的,以为宁婉静想法与她一样,喜欢长得好看的丫鬟伺候,见宁婉静身后跟着侯府的丫鬟,她询问,“心湖院是不是人手不够,待会我让管家挑些机灵点的人过去。”

女子出嫁,身边服侍的都是陪嫁过来的丫鬟,宁婉静重用侯府的人,夏姜芙有些想不明白。

“天冷了,我想着祠堂冷,让她们为祖母做几对护膝。”宁婉静面色坦然,落落大方,上前挽了夏姜芙手,“母亲是要出门?”

顾越白和顾越武如贴身侍卫似的跟在夏姜芙身后,见着宁婉静,喊了声大嫂便不吭声了,听宁婉静问,顾越白道,“娘说要去户部把银子拿回来,大嫂要不要一起,待会去云生院看戏。”

工部的人丈量了尺寸,今日着手修建阁楼,晋江阁姑娘们在大堂演戏,大堂不够宽敞,接纳不了太多人,他们得早些去才有位置。

夏姜芙拉过她的手试了试温度,手心不凉,这才放了心,往她身后看去,“怎么不见皎皎?”

“各地管事送账本来,相公和他们说话,母亲找他有事?”侯府名下产业众多,全由顾越皎管着,书桌上一叠一叠的账本堆积如山,昨晚顾越皎翻到半夜才睡,估计还要看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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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姜芙恍然,侧目唤顾越白,“小四喊你大哥出来,账本的事儿,以后再看,趁着近日有空,多陪你大嫂才是。”

新婚夫妇,多些时间互相了解彼此有利于加深感情,顾越皎一心扑在账本上怎么行,她何时才能抱孙女。

顾越白应了声快速跑了,夏姜芙叫住他补充道,“让你大哥把账本给你三哥,他打小财迷,核对账本得心应手,往后管家的事儿就交给他了。”顾越泽眼力好,心思敏锐,没有成亲时间多,管家再合适不过。

顾越白跑出去十几步远,闻言重重哎了声。

不一会儿,和顾越皎并肩而来,兄弟两五官有些肖似,只是顾越白略有些稚嫩,温润谦和不及顾越皎稳重,宁婉静眼里淌过笑意,看得出十分欢喜。

天儿不好,阴沉沉不知何时又要下雨,夏姜芙仰头望着乌云,劝宁婉静,“你今个就别出门了,和皎皎到处逛逛,我带小四他们办正事。”

晋江阁姑娘们的进项充入国库,她得去户部把买卖身契的钱要回来,接下来还要去买铺子,一天下来没时间陪宁婉静,“皎皎去刑部当值了我再带你到处转转。”

夏姜芙穿了件红色披风,背影娇艳,宁婉静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见披风拂过拐角才收回了目光,顾越皎立在边上,含笑指旁边拱门,“走吧,我带你转转,娘担心你嫁进府受了冷落,叮嘱过我好多回了。”

夏姜芙嫁给顾泊远的时候,顾泊远忙得不可开交,她要应付老夫人,心底憋屈得很,如今有了儿媳妇,自然不想宁婉静走她的路子,成亲前就交代他多抽时间陪宁婉静,昨天一批账本送来,他忙得给忘记了。

宁婉静顺着他指的方向,说要去红枫园转转,顾越皎乐得作陪,牵着她的手,边走边介绍院子的布局,新婚燕尔,感情蜜里调油,看得身后的丫鬟们脸红心跳。

给儿子儿媳创造更多独处机会,夏姜芙心情也好,径直进了户部衙门,户部管着国库,最会精打细算,收钱的时候速度又快又狠,往外掏钱却磨磨蹭蹭一拖再拖,夏姜芙以为会费些功夫,没料到户部尚书识趣得很,夏姜芙说明来意,户部尚书二话不说就把银票给了她,还殷勤的问她数额对没对。

顾越白过了一遍数,朝夏姜芙点头,户部尚书给夏姜芙倒茶,语气有些讨好,“听闻晋江阁挣的钱悉数救济天下贫民乞丐,下官替百姓谢过侯夫人了,晋江阁由侯夫人和梁夫人打理,不知缺不缺人手,要是缺的话,内子也能尽些绵薄之力。”

当时皇上命三位侯夫人教养云生院的姑娘们,六部尚书拧成一股绳反对,伯爵世家夫人身份尊贵,如何能下.贱女子同处,幸在皇上明察秋毫没有让尚书夫人一道,否则定会引来轩然大波。

京城中稍微有名望的人家谁不是对此嗤之以鼻,不成想夏姜芙心思独特,带着晋江阁的姑娘们杀出一条血路,且在京城的地位一跃而起,以前他们是避之不及,现在是巴不得沾上点关系,救济天下难民,传出去可是受百姓们景仰的事儿,他也想谋个好名声。

夏姜芙没想那么多,“尚书夫人有空帮忙是好事,工部修建晋江阁,晋江姑娘们暂时在大堂演戏,地小,谁小声说句话就会影响其他人看戏,尚书夫人能出面,再好不过了。”

户部尚书会意,晋江阁缺个唱白脸的人,他爽朗应下此事,和夏姜芙商量好日子,决定到时候让妻子过去。

有些事夏姜芙怕是没看到苗头,工部修建晋江阁是从户部支的银子,皇上召见他进宫特意说起此事,晋江阁务必要建得够大够敞亮,容纳越多人越好,朝廷禁娼,扶持青楼女子从良,又修建屋舍临时安置乞丐,到达一定人数,户部重新发放户籍,送他们去蜀州通州等偏远地开荒,自给自足。

那时候,大街小巷再没有要饭的乞丐,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

至于扶持乞丐们的银两,就靠晋江阁的收入,以东墙剩余之砖瓦补西墙,两全其美,朝廷负责引导即可,国库不会有丁点损耗。

所以晋江阁的收入至关重要,姑娘们做的可以说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下官替内子谢过侯夫人。”

“尚书大人客气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拿了钱,她要去云生院旁边街道转转铺子,完了还要去晋江阁看看情况,夫人们买对牌看戏,有专门负责收钱的人,朝廷愿意接过手,她便用不着找账房先生核对,想到这,她和户部尚书道,“晋江阁的进项,还请尚书大人奏折皇上由户部接手,我就不干预了。”

大把的银子,到头来落不到自己口袋,不如当不知道。

户部尚书低着头,“侯夫人说的有理,待会下官就入宫禀明此事。”

户部尚书和夏姜芙一起走出衙门,听外边人说顺昌侯老夫人进宫去了,在太后寝宫哭得肝肠寸断,不肯答应塞婉公主和梁冲的亲事。

说起来,太后要唤顺昌侯老夫人声皇姑,老夫人抹开面子不要脸,这桩亲事能不能成还真是不好说。

户部尚书不好暗中议论皇家之事,忍着嘴,不发一言,送承恩侯府的马车走远了才招侍从去打听发生了何事,顺昌侯府和南蛮和亲,文武百官乐见其成,可别让老夫人哭哭啼啼搅黄了,他家里还有两个适龄的儿子呢。

侍从急匆匆跑了,而马车里,顾越白和夏姜芙也在说此事,“老夫人辈分高,太后估计不好拂她的意,梁冲不娶塞婉公主,事情就还得落到其他人身上,京城人又要惶惶不安些时日了。”

“塞婉公主秉性不坏,要是脸白些看着不丑,不知谁会娶她......”夏姜芙感慨了句,她是从来没想过和亲之事会落到她儿子头上,南蛮被顾泊远击退,恨他们还来不及,塞婉怎么会嫁进侯府。

但是,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塞婉就是看上顾越武了,还和皇上直截了当说了自己的意思:她想嫁给顾越武。

这消息让闻声赶来的太后和顺昌侯老夫人惊讶得掉了下巴,尤其是老夫人,她在太后寝宫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哭得稀里哗啦,什么里子面子都没了,到头来塞婉公主看上的不是她乖孙子,而是长宁侯府的纨绔,心思百转千回,又庆幸又气愤,庆幸梁冲逃过一劫,气愤的是塞婉狗眼看人低看不起她乖孙。

心情五味杂陈,说不上来。

皇上坐在桌案后,许久才回过神,喝茶掩饰自己的失态,“你说想嫁给顾越武?”

不是从母狼嘴里抢崽儿吗,塞婉公主可真敢想。

塞婉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塞婉仰慕顾五少才华,非他不嫁,还望皇上成全。”昨晚她想了一宿,长宁侯在安宁位高权重,几个儿子聪慧俊俏,这门亲事无论从容貌还是实力上来说有些门不当户不对,肯定会惹来诸多不满,但想要达成所愿,只有不要脸豁出去了。

一时之间,御书房内安安静静的,针落可闻。

皇上道,“你说仰慕他的才华?”

顾越武在科举中不够二甲进士,论才华,哪儿比得过新科状元,塞婉这理由,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塞婉被戳穿心思,脸色泛起了红晕,好在她人黑,不怎么看得出来,离她近的太后和顺昌侯老夫人以为她抹了胭脂腮红,没有在意,老夫人愣愣的问,“你不想嫁给冲儿?”

外边人说得眉飞色舞,煞有其事是怎么回事?

她儿子为了此事晕过去半夜才醒来,敢情是自寻烦恼。

“不想,塞婉自始自终仰慕的只有长宁侯五少爷,还望皇上成全。”说着话,塞婉双腿弯曲,跪了下去,这在安宁国来看是极大的礼数了,皇上皱了皱眉,没有立即回答她,“你先起来吧,和亲之事,容朕好好想想。”

顾越武的亲事他可做不得主,前两天从夏姜芙手里要来晋江阁姑娘的收入已经遭她记恨上了,再贸然下旨赐婚,怕又让夏姜芙指着自己鼻子骂,夏姜芙的地位今时不同往日,文武百官的女眷,无不想和夏姜芙沾点亲带点故,不处理好了,他赐婚的旨意会引来所有女子痛恨抱怨,千夫所指。

这桩亲事,不好办。

面色同样不好看的还有老夫人,她心情复杂,为了梁冲的亲事,她一宿未睡,天一亮就来宫里找太后诉苦,结果是她自作多情会错了意,太丢人现眼了,此时知晓事情真相,她竟说不出是高兴多些还是生气多些。

“你想嫁进长宁侯府?”搭着老宫人手臂的太后幽幽出声,喜悦慢慢自嘴角蔓延开,凤冠垂着的流苏下,精明的双眼淌过喜色,上前扶着塞婉起身,慈祥道,“你这丫头倒是有几分眼力,顾家的几个小子生得俊美,气质出尘,与你甚配。”

太后看着塞婉黢黑的脸颊,只觉得大快人心,这门亲事,当真合她心意不过,她牵着塞婉,吩咐人赐座,温声道,“听说你和他们同去西南又一路回京,是不是路上有了......”

“母后。”皇上听出太后的引诱之意,出声打断了她,“长宁侯训子甚严,教子有方您是清楚的。”

听太后的话,明显想撮合二人不惜引诱塞婉说些败坏名声的话,传到夏姜芙耳朵里,撕破脸也会问太后讨个清白和公道,要是那样宫里别想安宁了,他不得不提醒太后说话谨慎些,落下口实后果不堪设想。

太后微微一笑,越看塞婉心头越是满意,握着塞婉的手,仿佛疼爱晚辈的长辈,夏姜芙一辈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挑儿媳妇的眼光极高,要是娶个这么丑的儿媳妇进门,不知道夏姜芙夜里会不会被吓醒。

能给夏姜芙添堵,她无论如何都要促成这门亲事。

皇上哪儿看不出太后的心思,看着塞婉,声音沉沉道,“安宁国的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会将你的意思转达给长宁侯夫人,应不应,端看长宁侯府的态度了。”

老夫人听着这话不乐意了,她孙子和亲是两国大事,利国利民,搁长宁侯府就是父母之命了,皇上这心思都快偏到沟里了吧,越想越不得劲,她捏着帕子,一字一字道,“和亲是为了巩固两国友谊,说起来,南蛮投降全靠长宁侯的功劳,他的儿子娶塞婉公主,想必南蛮人心服口服,这桩亲事挺好的。”

皇上看了眼老夫人,从座位上站起身走了出来,岔开了话,“您怎么有空来宫里了?”

这会儿想起她来了方才干什么去了,老夫人心下不满,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和善道,“许久没进宫来瞧瞧了,年纪越大,越怀念以前的日子,你父皇在的时候,隔三差五会请我入宫进膳,仔细想想,都好多年了啊。”

先皇登基时的战乱,他继承皇位时的动荡,牵扯进来的皇家人大多处置了,老夫人不理朝堂事,明哲保身,闭门不出,先皇夺嫡时她却出面相助,先皇念着她的好,赐予了梁家顺昌侯的爵位,顺我者昌,是先皇对老夫人的感激以及承诺。

“父皇常说是您救了他,走前都还念着您的好,您想进宫了派人说声,朕安排轿子接您。”如今整个安宁国,老夫人辈分算是最高的了,顺亲王在她跟前都要毕恭毕敬唤声皇姑姑,何况是他,辈分又矮了一截。

老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她这把年纪,走哪儿都是老祖宗,众人必须要捧着供着,时不时出来溜达圈还成,次数多了,晚辈们就该嫌弃了。

“你父皇是明君,你也是,百姓安居乐业,京城风气好,都是你的功劳。”老夫人实话实说,萧家出明君,代代帝王皆不是昏庸无能之人,是天下百姓之福。

皇上面色沉着,扶着她在椅子上落座,吩咐宫人奉茶,余光撇到塞婉黑黢黢的手背,几不可查叹了口气,塞婉公主是南蛮皇室中人,嫁给顾越武,南蛮人不敢说什么,但从另一角度说,顾家人对南蛮皇室而言算是仇人,仇人和亲,恐怕会生出事端。

“顾家孩子老臣也见过,彬彬有礼,斯斯文文的,是个好孩子,和塞婉公主乃天作之合的一对。”老夫人继续表达自己的看法。

太后听老夫人和自己站在同一阵营,和颜悦色道,“皇上,塞婉来安宁也有几个月光景了,和亲之事再没有定夺,南蛮以为咱忽悠人,这门亲事没什么不好,你要担心安宁侯夫人不依不饶,奉哀家懿旨即可。”

她得罪夏姜芙不是一回两回了,大不了让夏姜芙骂几句,她不在乎。

“此事待朕问过长宁侯的意思再做打算。”皇上坚持己见,当下就派宫人请长宁侯和长宁侯夫人进宫,下令要求保密,万一风声走漏出去,对长宁侯府名声不好。

老夫人眉梢动了动,皇上八面玲珑,真会为长宁侯府着想,昨天传梁冲和塞婉可不是这么个情形,谁想过顺昌侯府的名声,不得不说,老夫人嫉妒了,凭什么所有人都要顾忌夏姜芙的感受,虽说夏姜芙不如传言中讨厌,但她心底就是不痛快。

夏姜芙沿着云生院周围街道逛了圈,从禁娼后,这三条街生意一落千丈,门可罗雀,许多铺子都有意卖,且价格低廉,夏姜芙一口气买了五间铺子,顾越泽和顾越流一人一间,剩下的问顾泊远作何处理,天淅淅沥沥下着雨,雾蒙蒙的,不知不觉午时过半,夏姜芙带着顾越白和顾越武去云生院用膳,马车刚在门口停稳,守门的侍卫就迎了上来,说是早上宫人来传话,请她进宫。

夏姜芙瞅了眼天色,问道,“宫人可说了是太后还是皇后的意思?”

“是皇上的意思。”话落,侍卫低眉顺目退到边上。

夏姜芙心下不解,晋江阁的收入情况她已经提出让户部接手,皇上找她还有何事?遐思间,后边传来车轱辘声,片刻的功夫就停在了边上,帘子掀开,露出顾泊远晦暗不明的神色,“皇上有急事召见,你随我进宫吧。”

眼神若有似无落在顾越武身上,吓得顾越武浑身一颤,小心翼翼唤了声父亲,顾泊远道,“小五也去。”

夏姜芙疑惑更甚,转头凝视着顾越武,顾越武忙摆手,“我天天跟着娘,没有外出闯祸。”

“嗯,娘知道。”六个儿子,顾越武打小最听她的话,老老实实待在屋里看书敷脸,夏姜芙不信他会闯祸,“随我进宫看看发生了什么,小四想不想去?”

顾越白还在回想近日他有没有闯祸,闻言,嗫喏的摇了摇头,这种事绝对不是好事,能避则避,“娘,我在云生院等您和五弟,你们要回来接我啊。”

“好,中午吃什么让厨子做,娘很快就回了。”

顾越白撩起车帘下地,暗暗打量了顾泊远眼,怯怯的退到走廊上,看顾泊远踩上马车没有回头看他,他心里才舒了口气,顾越武最乖巧懂事,绝对不会乱来,这件事肯定另有隐情,他首先想到的顾越流,顾越流性子跳脱,做事不计后果,没准惹了什么事被告到皇上跟前了,但顾越流去书院要放假才回来,时间上不对,如此就剩下就顾越泽了,想到顾越泽,他的脸慢慢沉了下来,心底涌上不好的感觉,顾越泽和宫里太监们赌博,当时他们也在场,难道东窗事发,皇上请顾越武进宫对峙?

想到这件事的后果,顾越白屁股隐隐作痛。

马车渐渐远去,一路往宫里行驶,顾越白没心思看戏,坐上顾泊远的马车,赶紧去西岳胡同找顾越泽,顾越武兜不住事,夏姜芙一问他什么都招了,得让顾越泽想想法子。

正值晌午,皇上在皇后寝宫设宴款待她们,太后她们也在,夏姜芙扫了圈,可不认为是皇上心血来潮,铁定是鸿门宴,跨进门槛,中规中矩给皇上和太后行礼,开门见山道,“不知皇上召见所谓何事,臣妇已和户部尚书大人说过,以后晋江阁的账册由户部接手......”

皇上面不改色,低沉道,“此事稍后再谈,什么事,用过午膳再说吧。”

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夏姜芙想了想,安之若素落座,太后坐她对面,拉着塞婉的手,喜欢得不得了的模样,“你素来眼力好,以你的眼光来看,塞婉这丫头怎么样?”

夏姜芙忙活一上午,饥肠辘辘,哪儿有心思和太后寒暄,手指着指盘里的清蒸鱼,宫人立即上前帮忙夹,她慢条斯理吃着,压根不搭理太后。

太后碰了壁难得没有发火,夏姜芙不先垫垫肚子,待会知道真相估计气都气饱了,她招呼塞婉,“尝尝宫里的膳食,多吃些,你太瘦了。”

最为忐忑的要数顾越武了,他,顾泊远,皇上一桌,几乎不敢抬头,一直闷着头吃饭,宫人夹什么吃什么,吃到最后,肚子撑得有些难受,邻桌的夏姜芙也差不多了,最末喝了半碗汤,说道,“御膳司的人厨艺愈发好了,皇上该赏他们。”

太后配合的朝外招手,“传哀家的意思,赏。”

心里装着喜事,太后胃口好,吃得比平日多,她问塞婉,“吃好了没?”

塞婉不好意思点了点头,搁下筷子,垂着眼睑,不敢抬头和夏姜芙对视。

“阿芙啊,今个儿叫你和承恩侯进宫是为了桩事。”太后不等皇上开口,自己说道,“和亲之事是皇上应允南蛮皇室的,塞婉来京城有些时日了,她啊,看上家少爷,苦于女儿家矜持不好意思开口,进宫请哀家给她拿主意。”

夏姜芙拿手帕擦了嘴,显得漫不经心,“然后呢。”

“哀家觉得这门亲事可行,你认为呢?”

夏姜芙不着痕迹扫了眼顺昌侯老夫人,老夫人瞧着脸色不太好,眼角浓浓的圈黑色,该是夜里没休息好的缘故,她道,“塞婉公主的亲事,还是问过当事人的意思吧,皇上答应和亲是想增进两国情分,别到头来里外不是人。”

太后脸色变了变,“你知道了?”

“动静闹得这般大,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知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夏姜芙不以为然,顺昌侯当街纵凶的事儿都做出来了,还有不知道的吗?

太后垂眸,面露沉思之意,“你不同意这门亲事?”

夏姜芙静静坐着,听得一头雾水,“与我何干,老夫人在此,您该问她的意思才是。”

闻言,太后扬唇笑了起来,轻拍着塞婉手臂,愉悦道,“塞婉中意的你家五小子,问老夫人作甚,这门亲事你要觉得可行,待会皇上就下旨赐婚......”

夏姜芙放松的心渐渐崩了起来,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说塞婉公主看上越武了?”

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顾越武哪点入了塞婉的眼?

太后满意于她的吃惊,脸上笑意更甚,“是啊,塞婉这丫头说她仰慕越武的才华。”

“他自幼饱读诗书,文采斐然,塞婉公主仰慕他没错。”夏姜芙夸起自己的儿子是不遗余力,太后早见识过了,她及时打断夏姜芙不要脸的吹嘘,说道,“哀家也是这么同她说的,这门亲事你是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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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姜芙的目光落在塞婉光洁的额头上,滞留许久没有答话,像是在斟酌怎么拒绝,又像是犹豫,太后抵了抵塞婉,示意她抬起头,塞婉愣愣的仰起头,对上夏姜芙端详的眼神,只看夏姜芙红唇微启,“小五,你怎么看?”

顾越武手足无措,他哪儿遇到过这种事,“我听娘的。”

“我不答应。”夏姜芙声音干脆,“民间流行句古话,女大三抱金砖,塞婉公主比小五大两岁吧,不合适。”

太后神情一滞,她认识夏姜芙二十多年,头回看夏姜芙嫌弃一个人不是因为长相而是因为年龄的,她都想好怎么遮掩塞婉的皮肤黑了,偏偏夏姜芙绝口不提容貌,她诸多说辞压在心里说不出口。

年龄大,确实是个难题。

“越泽和她年邻相仿,他娶塞婉,你不会拒绝了吧。”太后退一步,折中道,“越泽乃新科状元,才华不输越武,他和塞婉更登对。”

夏姜芙没有反驳太后,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太后当我儿子是货物呢,挑挑拣拣随便人选,要我说,古往今来,论学识谁比得过皇上,学识渊博才懂知人善任,如今风调雨顺,长宁长治久安,全是皇上的功劳,塞婉公主仰慕才华而来,当然首选皇上了。”

邻桌,顾泊远眉头紧锁,暗道,果真还是来了。

皇上搁下筷子,脸色有些阴沉。

“臣妇觉得,南蛮臣服的是安宁皇室,塞婉公主嫁给皇上,南蛮举国上下欢呼沸腾,为之雀跃的。”夏姜芙无关痛痒道。

太后神色僵硬,当着老夫人和塞婉的面不想给夏姜芙难堪,笑吟吟解释,“后宫充盈,皇上已决定不再添人,你之前口口声声骂皇上年年选秀,如今岂不是正好。”夏姜芙口无遮拦,在刑部衙门诋毁后宫妃嫔,暗指皇上行径和青楼嫖客无异,胆大包天,要不是念长宁侯军功显赫,劳苦功高,就夏姜芙的脑袋,不够刑部砍的。

“皇上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臣妇敬重还来不及,如何敢骂皇上,太后怕是听人乱说一通,对臣妇有什么误会。”夏姜芙可不记得她骂过皇上,她只是说了些不太中听的话,但句句发自肺腑,感人至深,连她儿子们都没听过。

太后被她的厚颜无耻惹得怒气横生,紧了紧手,触到塞婉纤细的手指,回归正题,“和亲是两国大事,朝廷上下都等着,你别总想着自己。”

“太后说笑了,我儿的亲事,我哪儿会想着自己,当然以他们为先。”夏姜芙看着塞婉,有些不忍心,当着塞婉公主的面拒绝她,她只怕不太好受。

气氛凝滞,太后铁青着脸,圆目怒瞪着夏姜芙,额头上的流苏晃了晃,她讽刺道,“你自私自利惯了,和亲是喜事,你不就嫌弃塞婉长得丑配不上你儿子吗,何须用年龄说事,京里联姻的人家,女大男小的不是没有。”

夏姜芙轻轻笑着,“太后也说是联姻的人家了,长宁侯府的繁荣昌盛还犯不着用联姻维持,没什么事,臣妇先回去了。”推开椅子站起身,叫上顾越武出了宫殿。

气得太后差点拍桌,朝皇上道,“你瞧瞧,嚣张成什么样子了,你是天子,她甩脸色给谁看呢。”

顾泊远起身施礼,态度诚恳,“还请太后别和阿芙一般见识,她护短了些,性情不坏。”

“护短就该所有人纵着她,哀家看她是愈发无法无天了,长宁侯,你对朝廷有功,哀家和皇上记着,但府里的事儿也该好好管管,传出去,丢的是长宁侯府脸面。”太后拉着脸,语气十分不好,沉默不言的皇上抬起头,一锤定音道,“好了,方才之事当作不知,塞婉,你来京时日尚浅,朕会吩咐六部,往后京中的宴会必邀请你参加,再好好看看,亲事是一辈子的大事,别太过草率。”

要进长宁侯府的门,除非夏姜芙点头,塞婉要是有宁婉静的皮囊一切好说,偏偏......

皇上不想插手此事,以公务缠身为由,叫上顾泊远去御书房议事。

雾蒙蒙的天飘起了雨,皇上行色匆匆,看得太后又是一气,朝老夫人道,“您瞧瞧,哀家的话也不管用了,夏氏为什么有恃无恐,不就是一个个给惯的?”

在府里顾泊远惯着,出了门皇上睁只眼闭只眼纵着,不把她这个太后放眼里。

老夫人没有吭声,她想起关于夏姜芙的一桩传闻,说她深夜进宫骂得皇上狗血淋头,当场不予追究顾越泽赌博之事,之前她以为外边人夸大其词,天子岂是夏姜芙能出言训斥的,不怕掉脑袋?

此时看皇上对夏姜芙的偏袒,挨骂估计是真事。

不愧是先皇的儿子,父子两对夏姜芙都一个态度,能纵则纵。

“你也别多心,有些人太过安分守己反而不好。”老夫人思来想去,只想了这么句安慰太后的话。

长宁侯位战功赫赫,膝下有六子,要是夏姜芙面面俱到,左右逢源,朝廷就该忌惮了,夏姜芙目中无人,不拉帮结派,对朝廷来说反而是好事,她好像从来没听说夏姜芙和谁走得近过,夏姜芙在京城,没有朋友。

“要不是想到这点,我会容忍她到现在?”比起其他世家夫人,夏姜芙确实很令人放心,不四处参加宴会结交朋友,养的儿子个个没有出息,不像承恩侯府那位成天钻营算计。

老夫人心下叹息,抱怨长宁侯和皇上纵容夏姜芙,太后心里何尝不是,太后和夏姜芙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每二人争锋相对,夏姜芙是绝对不认输,京中夫人小姐不是傻子,换作其他人,当面和太后呛声早没命了,偏偏夏姜芙活得好好的,太后还不得不给她面子,久而久之,风向就会变了。

夏姜芙这性子,就是他们自己给纵的。

顾越武扶着夏姜芙,坐上马车一颗心还不上不下提着,“娘,塞婉公主不是看上梁冲了吗,和儿子有什么关系?”

好端端的,怎么牵扯到他身上了?

夏姜芙也想不明白,盯着顾越武认真打量许久,猜测道,“估计看你生得龙章凤姿起了旖旎心思吧,你喜欢塞婉吗?”

顾越武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白天瞧着塞婉只是觉得有些丑,晚上就有些吓人了。

“娘觉得不合适,你别担心,娘会给你找个好看的媳妇的。”塞婉五官不够精致,皮肤又黑,哪儿能给她做儿媳,万一生个黑黝黝的孙女怎么办?坚决不行。

和亲之事暂且搁置,皇上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给塞婉,又下令往后京中宴会必须请塞婉参加,六部的人个个是人精,哪儿还有不懂的,姜还是老的辣,顺昌侯老夫人守着太后哭一通就把和亲之事搅黄了,请塞婉参加宴会,不是引狼入室吗?

想着是顺昌侯老夫人惹出来的事儿,私底下许多人抱怨,老夫人疼孙子她们就不疼儿子了?谁舍得自己宝贝疙瘩娶塞婉,不是糟蹋人吗。

可怜老夫人进宫丢了脸不说,还惹得诸多埋怨,明明是夏姜芙不答应和亲,和她有什么关系,无缘无故给夏姜芙背了锅,老夫人别提多郁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