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顾越流打了个嗝, 及时敛了哭声,垂头丧气垮着脸, 眉色间尽是委屈, 夏姜芙哭笑不得,“娘没事, 在太后跟前说话冲了些, 你爹和我探讨君臣之道呢......”

“这有什么好探讨的?”顾越流这么说着,上前挽了夏姜芙的手臂, 抱怨道,“爹也特吓人了, 大过年的给谁脸色看呢。”

“太后是皇上生母, 得罪她对咱没好处, 你爹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算了,不提那些, 出去用膳吧。”顾泊远训她无中生有,败坏太后清誉, 按照律法当诛,要不是皇上宽宏大量粉饰太平,她此时已被关押在刑部牢房了。

多年媳妇熬成婆, 她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更重要的是,不能连累了儿子们。

想到往后太后拿到她短处,她就恨不得咬太后块肉下来。

“对了,往后府里不请姑娘们演戏说书了, 你们要是喜欢,去云生院看......”太后心高气傲,瞧不起青楼女子,要她放下身段去云生院那种地方是不可能的,如此一来,太后可没机会出宫了。

顾越流云里雾里,正欲开口,手臂一把被顾越皎抓住了,瞬时被他抢了话,“好。”

宁婉静姗姗来迟,以为夏姜芙和顾泊远闹了别扭,屋里会尴尬,谁知夏姜芙笑靥如花和顾泊远说着什么,顾泊远面无表情,但眼里泛着的柔光透露出他的心情,宁婉静心下松了口气,老实说,顾越皎让她先回心湖院她还真怕出什么事呢。

好在虚惊一场。

夏姜芙和顾泊远聊得笑逐颜开,然而旁边坐着的顾越流貌似心情不怎么好,幽幽目光时不时扫过顾泊远,咧嘴露出锋利的牙齿,看得宁婉静好笑,她真好奇:文武双全的顾泊远如何会养出顾越流没心没肺这种儿子的。

其实,别说宁婉静好奇,夏姜芙也困惑不已,她聪慧伶俐,容貌倾城,而顾泊远精明能干,英姿勃发,生的儿子怎么就一个不如一个,饭后守岁,顾越泽嫌闷,提议掷骰子,顾越泽在赌博方面天资过人,逢赌必赢,但凡有脑子的就不会答应。

就在一片沉默声中,顾越流兴奋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兴致高昂的说好。

生怕自己身上的钱财花不出去似的。

结果可想而知,除了她和宁婉静,其他人无不是身无分文走出颜枫院的,包括顾泊远,荷包里都空空如也。

“侯爷,小六真的没问题吗?”梳妆台前,夏姜芙慢慢取下发髻上的簪花,边担忧的问顾泊远。

顾泊远语声笃笃,“太医不是反复确认过了吗?小六好得很,你别东想西想,传出去外人真以为小六有什么。”

“我总怕是我连累了他。”提及往事,夏姜芙还心有余悸,如若当初她小心些,也不会着了别人的道,顾越流真有什么毛病也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

屏风里侧,顾泊远停下动作,眉头微拧,“你看他哪儿笨了?”

在军营没少煽风点火撺掇人干坏事,这种人哪儿像是傻的?

“我看他哪儿都不聪明。”夏姜芙如实道。话说出口,又觉得这么说自己儿子不太合适,低低叹了口气,没了话说。

顾泊远利落换上寝衣,越过屏风出来,“傻人有傻福,哪怕我们真不在了,有皎皎他们看着,小六出不了乱子,你别杞人忧天了。”顾越流性子纯良,有些是是非非拎不清,但旁边稍微有人提点他一下,他立即举一反三,心思转得快着。

夏姜芙不爱听这话,“什么不在了,我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顾泊远笑了,上前拿起梳妆盒里的梳子,轻轻梳理她的秀发,视线落在镜子里绝艳动人的脸上,眉峰又蹙了起来,有些事不查个水落石出始终是个隐患,他身居高位,树敌无数,然而有本事和他一较高下的却寥寥无几,而有人在府里害了夏姜芙且没留下蛛丝马迹......

半夜,听着枕边人呼吸均匀后,顾泊远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床,抱着衣物去隔间换上,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门。

阴暗潮湿的地牢,狱卒们正围着简陋的四方桌喝闷酒,往年还能掷骰子解解闷,朝廷禁赌后,别说掷骰子了,谁嘴里说个‘输’字都是犯法的,如今大街小巷连卖骰子纸牌的铺子都关了,他们往哪儿找骰子去。

玩不了骰子,几人便你一口我一口喝酒解闷,顺便说说当下京城的新鲜事,而近日最为轰动的无非一件:承恩侯吃空饷被抓了,正关在牢里等朝廷发落呢。

“要不要给承恩侯送点酒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像承恩侯这样的大官,不定什么时候就放出去了。

“还是别了,被顾侍郎发现,咱吃不了兜着走。”陆顾两府素来不和,在顾越皎眼皮子底下给承恩侯好处,不是自寻死路吗?

又一狱卒道,“是啊,传到顾侍郎耳朵里,咱丢了差事是小,别连命也丢进去了,梁侍郎不就是着了他的道的?”

“怎么和梁侍郎扯上关系了?梁侍郎遭人刺杀不是承恩侯派人指示的吗?”这件事传得满城皆知呢。

方才说话的狱卒听了这话,眼神颇有些鄙夷,“你们知道什么?承恩侯真要杀梁侍郎会连自己的儿子也算计去?回京途中,陆大少爷可是拼了命保护梁侍郎的。”

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没什么好奇怪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和兄弟们说说。”

“这啊,说来话长......”狱卒拿起颗花生剥开,仰头扔进嘴里,看得其他人心慌,忍不住催促他,“什么话啊,赶紧说,还有几个时辰才换班,咱有的是时间。”

“我姐夫你们知道吧?”

“知道,前边守门的,听说得过尚书打人赏赐呢。”

“那可不是。”狱卒拍拍手,慢悠悠道,“有件事你们还记得不,梁侍郎去东境前不是将咱刑部的人全叫到衙门去......”

“记得,说是东境危险,要挑身手好的。”他们也去了,可惜没被选上。

梁侍郎可是得到过皇上称赞的,前途无量,如果在东境丢了小命什么都没了,当然要爱惜自己性命了。

“这就要牵扯到年初梁侍郎办的那桩大事了。”

“什么大事?”

“梁侍郎奉朝廷命令到处抓嫖.娼狎.妓的人,有一晚抄了座宅子,抓了好些京城纨绔子弟,听说咱顾侍郎亲弟弟也在其中。”

“我知道,那天晚上我值夜,来换班时听说前边闹哄哄的,侯夫人亲自来刑部领人,还将梁侍郎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是那件事。”狱卒摇摇头,一副‘你们说错了’的表情,其他几位狱卒皆不解看着他,“那是什么事?”

“那宅子是陆二少爷的,当晚邀请的都是些有身份的少爷,守卫森严,结果被梁侍郎带去的人全部抓获,前后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这不是秘密啊,为此梁侍郎颇为自豪,认为刑部的人身手不输兵部,在兵部侍郎面前很是炫耀了番。

“那天晚上压根不是咱刑部的人的功劳,据说是顾侍郎问军营借的人。”众所周知,长宁侯府是军侯世家,军营里边有人无可厚非,刑部人手不够借些过来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但偏偏没和梁侍郎说,他们可是记得,梁侍郎去东境前,刑部尚书问他要不要去兵部调些人手来,梁侍郎信誓旦旦说不用。

刑部的人身手如何他是见识过的,能将那些侍卫都制服,保护他安全绰绰有余了。

岂料回京途中差点没了命。

要说这一切都是从京郊宅子开始的,那么顾侍郎的心思很值得令人深思了......

墙壁上,烛火啪啪燃着,周遭忽然静下,空荡荡的地牢,只余下手剥花生壳的声响,倏然,沉重的铁门哐当声打开,桌前的狱卒收到惊吓,全身跟着哆嗦,门外冷风灌入,狱卒们的袍子随风贴向双腿,半晌几人才回过神,顺势望去,对上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

几人又是一哆嗦,战战兢兢推开长凳,双腿一弯,跪了下去,“参见长宁侯。”

顾泊远没有说话,乌黑的眉罩着层冰霜,狱卒们冷汗涔涔,不知是冷风吹的还是怎么,嘴唇哆嗦不已。

顾泊远眉眼间尽是清冷,他本就生得高大挺拔,此时从狱卒们的角度望去,只觉得他高不可攀。

“承恩侯关押在哪儿?”

狱卒们转身望向光线昏暗的过道,往日不觉得,眼下看过去,地牢尽头仿若无尽深渊,稍不留神就会将人吞噬得骨头不剩,“在最末的左间。”

承恩侯罪证确凿,但皇上没有明确旨意,尚书大人便只是将其关押在最里边,一律禁止探监,从承恩侯来地牢的那刻,也就长宁侯来找过他。

顾泊远调转视线,抬脚慢悠悠朝里走去,好一会狱卒才反应过来,过道两侧的烛火没点,黑漆漆的,万一侯爷绊着磕着,他们可难辞其咎,其中一狱卒掏出火折子,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前,听顾泊远喊开门,这才急急忙走过去。

陆敬直靠着墙并未睡着,听到脚步声就知是顾泊远来了,不是他了解顾泊远而是相信自己的直觉,顾泊远和他不对付几十年,终于有天将自己踩在脚下怎么会不亲眼来看看他的下场,只是没料到会选择今天。

陆敬直抬起头,只看得到来人模糊的身形,不是顾泊远又是谁?

“你还真是来了。”

通道的光陆陆续续亮起,顾泊远大致扫了眼牢房的摆设,没有开口,而是走向靠墙的小方桌,吩咐狱卒倒壶茶来。

“你料到我会来?”顾泊远眸光渐深,“是你在背后搞鬼?”

原本他只还想放陆府其他人条生路,如此也好,趁机将陆府连根拔起。

陆敬直怪异的盯着他看了眼,下意识的反问,“什么意思?”

都是心思敏锐之人,陆敬直稍微品味他话里的意思就感觉不对劲,心里不禁猜测:难道近日京城还出了什么事不成?

顾泊远雷厉风行,泰山面前不改色,能让他火急火燎的无非关乎到府里妻子,难道夏姜芙出了什么事?

若是这样,还真是老天开眼,临死给他拉了个垫背的。

想清楚了,他便双手插进兜,气定神闲的望着顾泊远,眉梢不自主的浮现出悦色来,顾泊远如何会感觉不到他忽然的心情变化,神色沉凝的低头不语,片刻,忽然轻笑了声,“地牢的滋味如何?”

陆敬直不懂他为何忽然转移了话题,戒备道,“你什么意思?”

“堂堂一品军侯如今沦为阶下囚,个中滋味想象都觉得好不了,你说让你三个儿子来陪你怎么样?”托柳瑜弦的福,承恩侯庶子庶女不少,但都是不成气候之人,陆宇那小子有几分精明,但性子不够沉稳,如今陆府风雨飘摇,他要对付他们,朝下边人递个眼色就够了。

陆敬直双眼一瞪,暴怒道,“你敢?你不怕言官弹劾你党同伐异,高处不胜寒,顾泊远,我今日的下场就是你明日的结局,别欺人太甚。”

“呵......”顾泊远像听到什么笑话,“我顾泊远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不知承恩侯拿什么跟我比?”

陆敬直被反驳得说不出话来,他不信顾泊远背后没有阴死,奈何找不到证据就是了,换作以往他还有资格和顾泊远周旋,眼下的境地他自身难保,心腹又都入了狱,再不是顾泊远的对手,想明白实力悬殊,他稳了稳心气神,“你想问什么?”

“我怀疑件事,还得问你求证。”

陆敬直苦笑,自嘲道,“我的事你不是调查得清清楚楚了吗,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我要问的是顾泊冶和顾泊恒,他们这些在东境可还安分守己?”

“他们?”陆敬直没料到顾泊远深更半夜跑来问那两个人,为了儿子,他不得不好好回想,然实在没什么印象,二人是顾泊远弟弟,到他军营怎么会好过,每次论功升职都没两人的份儿,是以哪怕两人而立之年也没什么建树,在东境是不起眼的小人物,他如实告诉顾泊远,“两人在军营多年,还是五品小官,你二弟妹去年过世了你不知道?”

那会他正好在东境,听身边副将说顾泊冶问他告丧假,没批,副将还担心顾泊冶写信回京向顾泊远告状,完全是小题大做,顾泊远真要插手的话早将二人弄回京了,怎么可能任由他们在东境任由自己打压。

顾泊远拧了拧眉,看狱卒提着茶壶进来,他没做声,接过茶壶,就着桌子上的茶杯倒了杯,自己却是不喝,陆敬直不和他客气,端起一饮而尽,完了有些意犹未尽,“真是借了你的光,我以为到死都喝不到像样的茶了呢。”

顾泊远又给他添了杯,继续玩问,“你觉得他们心性如何?”

“多年没升个一官半职也不吭气,想来是能忍的吧。”陆敬直嘴角升起抹嘲讽的笑,“不能忍也没法子,谁让你们兄弟没什么感情呢?”

顾泊冶和顾泊恒调到东境他就派人查过他们底细了,有顾老夫人这个妒妇在他们就别想有出头之日,更别论还有个在南蛮一手遮天的长兄,二人注定一辈子碌碌无为,“我已无翻身之日,他们要在东境有番作为了?”

上位者最忌讳兵权,皇上真要重用顾泊冶和顾泊恒,那不是对顾府的看重,而是要对付顾府了。

“没了我,你过得好像并不是很好。”

顾泊远心里琢磨着事,没回答他的话,皇上的确有意提拔顾泊冶,私底下派人问他打听,他并不知晓二人近况,性情品格更是一无所知,但老夫人对姨娘做的事他是清楚的,要不是姨娘有先见之明,早被老夫人得逞了。

二人离京后和府里就断了联系,亲事也是父亲在的时候定下的,过得好与坏他无从得知。

夏姜芙中毒之事他之所以没联系到二人头上是认定他们没有那个本事,凭陆敬直和自己的恩怨,他们在东境自顾不暇,哪儿有本事将手伸到京城来,更别论还和宫里扯上关系。

凡事小心为上,他不能掉以轻心。

“和平日没什么两样。”顾泊远转着茶壶,眉目微敛,许久不曾开口。

陆敬直享受地又将一杯茶饮完,将茶杯搁在桌上,催顾泊远,“再来杯。”

大过年的,有人在旁边端茶倒水,倒也不错。

顾泊远停下动作,手顺势握住茶壶手柄,又给他斟满一杯,脸色凝重道,“你在东境吃空饷,残害同僚,和东瀛人勾结假意发动战争骗去朝廷粮草外,还和东瀛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有些事,不和陆敬直开门见山的聊想不出来,一旦开了话题,许多事就有了解释。

“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三杯茶下肚,陆敬直似乎心情还不错,说话语气都好了不少。

“梁侍郎和令子回京,途中暗算他们的是东瀛人,陆家人戍守东境多年,到头来竟被东瀛人追杀,说出去谁信?”此刻从东境追杀到京城外,躲过安宁国士兵层层盘查不说,刺杀后还全身而退,跟人里应外合是少不了的,整个安宁,除了陆敬直帮忙照理说其他人做不到。

陆敬直身形一僵,眼神虚闪了闪,故作喝茶掩饰了去,“不知你在说什么?”

顾泊远没将他那点心虚拆穿,“你说什么人会把自己心腹给杀了?”初始听闻陆敬直派人杀害朝廷命官他就有所怀疑,后来查到陆敬直吃空响,又和东瀛人假意打仗逼朝廷拨款他还以为陆敬直下边人要拆穿他所以被杀人灭口,此时再想想,未尝没有其他原因?

比如帮东瀛人制造通关文牒,埋伏京城伺机而动,真要是这样的话,顾泊远犯的就是通敌叛国诛九族的死罪。

“有些人不听话自然而然要收拾他。”

“是吗,真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说明明铁证如山的事,皇上怎么就不急着判你的罪呢?”顾泊远慢悠悠又道了句,有些事他都不曾细想,陆敬直只怕更不曾了。

陆敬直放下茶杯,声音透着莫名不安,“你说为什么。”

“估计在等什么吧。”皇上什么心思顾泊远也猜不透了,起初朝堂上就有官员提出严查陆府所有人,被皇上以陆敬直戍守东境多年没有功劳有苦劳给挡了回去,细细想想,皇上心怀天下,最不能容忍就是威胁朝廷根基的人,怎么可能网开一面?

他想得到的,陆敬直自然也想得到。

“皇上呢,我要见皇上。”陆敬直心头一凛,面色大变,摇摇晃晃站起身就跑门口跑,皇上在等,等他和东瀛人勾结叛国的罪证,皇上不追究陆家人不是念着他的好,而是要想将陆家人全部铲除。

果真是圣心难测,他还以为陆家人逃过一劫了呢。

顾泊远神色平静,执起茶壶,又往茶杯添了杯茶,“皇上不会见你的,有些事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陆敬直心高气傲,贪恋权势,假装发动战事无非想巩固自己地位,怕东境太平自己被朝廷忘了,身为武将,这种心思他懂。

可是和东瀛人里应外合刺杀朝廷命官,顾泊远觉得不像陆敬直的手笔,安宁动荡陆敬直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伺机谋反?不说陆敬直有没有这个胆识,南蛮大局已定,东境兵力一旦有所异动,南边大军北上从中拦截,陆敬直连京城的城墙都看不到,若是想逼宫篡位的话,更是异想天开了。

安宁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拥戴帝王,陆敬直来路不正,没有半点胜算,陆敬直心里门清。

比起谋反一说,他更认为陆敬直是被人利用了,陆斐深受重伤,照理说怀疑不到陆敬直头上,但刺客是东瀛人就另当别论了,东瀛和安宁僵持多年,两国少有往来,对东瀛商人的盘查也极为严格,然而京外出现了东瀛人的身影,不得不令人怀疑到戍守东境的陆敬直身上。

而陆敬直原本就和东瀛人有勾结......

片刻的功夫,陆敬直额头布满了汗,双手紧握成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啊,好啊,竟在背后算计老子,被老子揪出来,非扒了他一层皮不可。”

他并不知刺杀梁鸿和陆斐的是东瀛人,以为是顾泊远为了栽赃嫁祸他派人刺杀梁鸿的,南边安定,顾泊远赫赫军功迟早会被朝廷遗忘,因而为了巩固自己地位,将他拖下水,一旦他出事,顾泊远就是安宁国最位高权重的将军,独一无二的军侯。

回想自己和顾泊远的暗中较劲,陆敬直恨不得抽自己个耳巴子,想他堂堂一品军侯,到头来竟成了别人手里的棋子,好,好得很!

“我看你是没这个希望了,不过你可以求我。”顾泊远见他睚眦欲裂,愤怒难挡,幽幽开口,“你要是求我,说不定我心情好会帮你。”

语声一落,就看陆敬直抓起茶杯扔了出去,咬牙切齿的望着他,“想都别想。”

“也是。”顾泊远笑着站起身,语气少有愉悦,“万一我心情好帮你揪出幕后之人,你们一家人就不能底下团聚了,就你一个人孤零零上路多寂寞?”

“顾泊远,你趁火打劫。”

“我不否认。”

顾泊远掸了掸胸前的衣襟,抬脚离去,一步两步三步......走到门口时,里边响起声低若蚊音的男音,“我求你。”

顾泊远掏了掏耳朵,“地牢鼠虫真是不少......”

“你别得寸进尺。”

看顾泊远头也不回的抬脚,陆敬直咬牙,狠了狠心,拔高音量,“我求你了。”

想他威风数十年,夜夜做梦都将顾泊远踩在脚下,岂料在新年的第一天竟开口求顾泊远,他用力拽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鼓得似要喷薄出来。

“其实,你不求我我也会查个水落石出的,皇上早就交代下来了......”

“顾泊远,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几乎陆敬直暴跳如雷的声音响起的同时,狱卒眼疾手快关上了牢门。

天杀的,真要让陆敬直伤到顾泊远半根头发,他们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沉重的铁链落上锁,狱卒松了口气,收起钥匙,小心翼翼瞄了眼岿然不动的顾泊远,心里犯怵。

陆敬直清高惯了,被逼得低声下气求他,脸上的愤怒可想而知,顾泊远莞尔,这点段数还想和他斗,以为他是顾越流呢!

心情愉悦的都出地牢,骑马扬长而去。

正躺床上翻阅兵书的顾越流忽然打了个喷嚏,撑起身子瞅了眼紧闭的窗户,重新躺了回去,兵书是他从顾泊远书房的抽屉偷出来的,书页泛黄,可见平日顾泊远没少翻,他看的那页和排兵布阵无关:攻人之道,攻心为上。

追根究底就是连哄带骗不成就威胁,顾越流心道:难怪顾泊远奸诈狡猾,瞧瞧这平日里都翻的什么书啊。

将书丢到一边,拉过被子就呼呼大睡......

翌日清晨,顾泊远带着顾越皎他们去祠堂给老夫人请安,顾越流走在最末,一脸心气不平,忿忿拉着顾越泽说顾泊远是非,“昨晚训了娘,今早又让咱给老夫人磕头,他想什么呢。”如果老夫人和夏姜芙井水不犯河水,顾越流乐得孝顺她,然而如今,一提到老夫人他就不太痛快。

顾越泽把玩着昨晚从顾泊远手里赢来的玉扳指,沉沉道,“她毕竟是老夫人,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顾越流听出他言外之意,脸色稍霁,低头看向他手指上的玉扳指,想到搁屋里的书,他小声道,“我屋里有本书你肯定感兴趣,待会要不要去看看?”

别问顾越流为何笃定顾越泽喜欢,作为同仇敌忾的兄弟,对老夫人态度一致,没理由会在顾泊远那有分歧。

顾越泽听他故作神秘,语气平平道,“不感兴趣。”

“你不想知道爹老奸巨猾是从哪儿学来的?”

“不是自学成才?”

顾越流摇头,“当然不是了,是跟书上学的。”

顾越泽控制不住想翻白眼,真要翻本书就有顾泊远的造诣那对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来说算什么,“那你好好学学,三哥真心希望有天你能青出于蓝。”

这话给了顾越流莫大的鼓励,他挺挺胸,斗志昂扬道,“三哥,你等着,他日我定能超越爹的。”

顾越泽强忍住嘴角抽搐的情绪,“好,三哥信你。”

老夫人看到顾泊远,清瘦的脸颊漾起了笑,“来得正好,我让厨房走了你爱吃的核桃芝麻馅儿汤圆,你多吃几个。”

顾泊远附和的点了点头,顾越皎牵着宁婉静,一一上前给老夫人磕头,老夫人眉开眼笑,“好好好,都是好孩子,祖母整日清闲,天天盼着你们谁能来陪我说说话,望眼欲穿都没个人来。”

顾越流嘴唇动了动,心里嘀咕:避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来。

他不是自作多情之人,老夫人从小到头只喜欢顾越皎,所以这话十之八.九是说给顾越皎听的,他挪到顾越皎身后,扯了扯顾越皎衣袖,大声提醒,“祖母和你说话呢。”

顾越皎笑着解释,“衙门忙,早出晚归的不敢叨扰祖母,祖母真要无聊了,就差人叫六弟陪你解解闷,他功课少,爱到处跑,有您看着,他安分点。”

听听,哪儿会是亲哥说的话,顾越流再次怀疑自己不是顾泊远儿子,否则他怎么和顾越流一点不像呢。

“小六不受拘束惯了,和我一起怕是会不自在,你们忙祖母不耽误你们,星辰常常来看看祖母就够了。”老夫人对这个孙媳妇是满意的,国公府乃名门望族,宁婉静性子沉稳内敛,举止端庄,这种才是侯府该有的媳妇样子,哪儿像夏姜芙,性情古怪,言行粗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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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夏姜芙,老夫人胸口无端升起股气来,不过她没表现在脸上,而是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对了,小六,怎么不见你娘,你们都来了,她一人在颜枫院用膳岂不觉得孤单,叫丫鬟请她过来吧。”

顾越流瞠目,墨黑的眸子紧紧盯着老夫人,不敢相信时至今日老夫人还能面不改色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要知道,玲珑浓妆艳抹的站在边上呢,老夫人到底是想膈应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