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也越是无底,起伏摇晃,随即片刻之际,便当即回神过来,清冷的目光朝车夫一扫,当即出声,“何时离开的营地?皇上呢?”
马车周遭,仍跟随着十几名黑袍策马之人,待得凤瑶这话一出,周遭之人似是这才闻得声响,下意识扭头朝凤瑶望来,神色皆微微一变,恭唤了声‘娘娘’后,便不再多看多言。
车夫稍稍回头,目光仅朝凤瑶扫了一眼,随即便迅速垂下,恭然之至的道:“回娘娘,我们是今早天色微明之际离开的营地。皇上此际,也该是仍在营地。”
天色微明便就出发离开了?
凤瑶眉头一皱,顿时抬头扫了一眼头顶天色,只见时辰早已几近正午。她心底越发的紧蹙森然,一道道复杂与不详之感更是在心头摇曳盘旋,压制不得。
“既是天明时出发,为何当时出发之际,皇上不曾唤醒本宫?”她强行按捺心绪,阴沉沉的问。大抵是脱口的语气太过威仪清冷,煞气重重,倒也惹得车夫心有紧烈与无奈,一时之间也不敢轻易随口的回话,而是待得沉默片刻,暗中权衡一番后,他才恭敬出声,“当时娘娘正睡得沉,皇上心疼娘娘,不愿扰了娘娘安睡,是以便不曾唤醒娘娘。”
是吗?
这番话入得耳里,凤瑶自然是分毫不信。
这般离别,说不准下次都无法相见,是以,无论如何,那厮都会唤醒她,好生与她当面道别才是。只可惜,他却没那样做,这其中的缘由,除了是不想与她相见离别而心生悲痛,便是那厮心中藏着事,欲图强行将她隐瞒,从而,仅让她安心上路,全然不给她继续逗留在大英的退路。
思绪翻转,所有的可能皆在心头浮荡开来。
凤瑶满目发紧,待得沉默片刻,阴沉而道:“停车!”
短促的二字,威仪磅礴,森冷如刃。
车夫眉头越发一皱,恭道:“娘娘,皇上说了,在不曾出得大英地盘,定不可随意停车,免得遭了大英之人追杀,望娘娘……”
“停车调头!速回营地!”
凤瑶浑然不待车夫后话道出,便再度森硬命令。
车夫满面为难,一时之间并未言话,待得凤瑶再度斥声而令之际,车夫与周遭策马的精卫对视几眼,随即终是停了马车。
周遭策马的精卫,也纷纷勒马而停。
却是正待凤瑶再要命令调转马头之际,在场所有精卫纷纷下马而来,全然干脆的跪在凤瑶马车周围,磕头刚毅而道:“望娘娘三思。”
浑厚整齐的嗓音一落,车夫稍稍抬起头来,再度朝凤瑶劝道:“今早出发之际,皇上便已吩咐属下们务必要将娘娘送回大旭,不得出任何岔子,但若娘娘执意要回营地,属下们办事不利,回去自难逃一死。且如今营地并非安全,随时可被大英之人发现,大战也随时都可一触即发,皇上担忧娘娘,是以要将娘娘送回大旭,也望娘娘体谅皇上苦心,速与属下们回得大旭才是。再者,大英左相的心,属下们也为娘娘带着的,皇上也说,大旭皇上性命为重,望娘娘不可再因其余之事耽搁。”
冗长的一席话,被他以一种极是认真劝慰的嗓音道出,这些话一层层的钻入凤瑶耳里,随即又顺势钻入了凤瑶心里,终还是在她心头敲出了一片片起伏不定的涟漪。
她眉头紧皱,瞳孔幽远的落在前方远处,并未言话。
这精卫所说之言的确是有道理,一边是颜墨白,一边是自家幼帝,两方都是手心手背,何以抉择?这精卫能言道出这些,想来自然也是受了颜墨白点拨才是,毕竟,也只有颜墨白那厮,才知她心底的软肋是什么,才知对她言道什么话,才能彻底击中她的心,从而让她心有摇晃,举棋不定。
与他相处了这么久,竟还是不曾改变他算计她的习惯。只是即便他所做之事都是在为她好,但今日这事,她终还是觉得他做错了。
便是离别,总得两两道别才是,此番这让她在睡梦中就彻底离别,的确是,残忍了些。
“请娘娘体谅皇上之意,以大局为重,速速上路。”
正这时,精卫们再度整齐划一的祈求。
凤瑶袖袍中的手全然紧握成拳,面色云涌,复杂叹息。
颜墨白总是找得到她的软肋,也总是能将她算计得团团转,便是到了此际,也仍是要强行按捺情绪,如他所愿的归得大旭,从而,让他不必再为她的安危担忧与分心,可孤注一掷的全然与大英拼斗,也能让她回得大旭,安稳的守着幼帝,守着大旭,再度过上稍稍平静的日子。
不得不说,他如此之举的确可恶,但她身上的责任与重担,也更是可恶。
往日年幼,嚣张跋扈,从不曾想过她姑苏凤瑶有朝一日会挑起大梁,成大旭的掌权公主,许是也有人说,国不成国,家不成家,守着还有何用,但她父皇与兄长皆为了大旭的安危而战死,她姑苏凤瑶又如何能全然弃父皇与兄长用鲜血性命强行守护着的大旭于不顾,弃姑苏一族列祖列宗用鲜血打下的江山于不顾,更有甚者,倘若当初不争不守,惠妃与赢易定为大,那时候,她与自家幼帝毫无权势支撑,普天之下,定遭惠妃毒手,毫无活头,又或者,不守大旭,不在城墙上威司徒夙一把,大旭定国破,那时候,乱世之中,无家可归,她与自家幼帝这等前朝余孽,大盛之人定斩草除根,更无活头。
是以,守国监国,不过是当初被逼无奈的赶鸭子上架罢了,只是自己也一直任劳任怨,强行努力的要做好一切,只可惜,要让一个本是嚣张跋扈之人突然成熟倒是尚可,但她终究在深山呆了几年,脱离了宫闱与朝堂太久,脱离了人与人的尔虞我诈太久,是以,纵是受得世事磨难,但她终还是平常人,无法如神仙一般,能将诸事都妥当权衡,妥当控制。
以至于,如今陷入两难,抉择不定,纵是心有复杂,悲凉,紧张,甚至不详,但她终还是,得以大局为重,回头不得。而颜墨白那厮也恰巧是算准了这点,从而,才会大肆将她心中的软肋利用,逼着她往前。
种种思绪,彻底在心头炸开,一时之间,心情骤然急下,阴沉一片。
“走吧。”
待得半晌,她才低哑沉沉的出声。
嗓音落下,放了车帘,则待挪身安稳在马车内坐好,突然,便闻身后不远,陡然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周遭沉寂,是以,衬得那马蹄声越发的突兀刺耳,奈何便是如此,周遭的精卫,却无人挪步,亦或是无人抬脚朝那由远及近的烈马迎去,反倒是,四方都是一片平静,仿佛在场的所有之人,皆在静默低沉的任由那烈马靠近。
凤瑶瞳孔一紧,心底也陡然开始起伏,或紧或喜,奈何片刻,那马蹄声彻底停歇在她的车旁,而后,车外当即扬来了一道柔腻平缓的嗓音,“幸得柳襄策马迅速,此际终是追上了长公主。”
这话入耳,瞬时,将心底那唯一一点翻腾而起的惊喜全然压下。
她以为是颜墨白突然想通,欲策马过来与她道别,奈何,终还是她多想了。
也是了,如今大周与大英敌对,局势紧烈,颜墨白又如何能再度随意的离开大周兵营。只是此番也的确不曾料到,柳襄会突然追来。
她神色微动,沉默片刻,随即便按捺心神的抬手撩开了马车帘子,待得目光朝外一落,便恰到好处的扫到了柳襄的脸,顺势之际,瞳孔也跟着抑制不住的猛颤,整颗心也开始揪了几下。
“长公主莫要如此看着柳襄,柳襄此际面容受损,定是不好看的,等柳襄脸上的伤恢复了,长公主再看吧。”柳襄清楚凝见了凤瑶那起伏陡颤的瞳孔,一时,面露黯然,当即自然而然的垂头下来,随即便勾唇一笑,平缓自若的出了声。
凤瑶心有起伏,一道道叹息复杂之感再度在心头蔓延开来。
也纵是柳襄此番弧度极大的低着头,让人略是看不见他的面容,但即便如此,方才那一眼,她便已然全数看清了的。柳襄的脸,横梗了两条长长的刀伤,伤口似是不曾经过仔细处理,血色新鲜,瞧着无疑是有些触目惊心。
遥想昨夜一战,磅礴激烈,本也该与柳襄一道并肩作战,不料后面遇见了颜墨白,竟是忘了这柳襄,如此,倒也着实有些疏忽他了。
“且上车来。”
待得沉默片刻,凤瑶低沉而道。
柳襄微微一笑,柔声道:“长公主,柳襄可否不上车来?此番烈马在下,策马奔腾,极是飒爽,柳襄喜欢这等感觉,是以便想在外策马,护长公主车边。”
“上来。”
凤瑶满目淡沉的将他那紧垂着头的模样扫望,分毫不曾将他之言听入耳里,再度出声。
柳襄并未回话,仅是坐在马背无声僵持,待得片刻后,他终是点头一番,随即便缓缓跃下马来,而后登了凤瑶的马车。
马车不大,容纳两人略微有些拥挤,柳襄则择了马车角落而坐,浑然不如往日风情万种那般径直坐定在凤瑶身边。
“长公主可是见柳襄面容毁了,是以怜悯柳襄,才让柳襄入马车坐的?”仅是片刻,柳襄薄唇一启,再度出声,纵是嗓音略微染着几分玩笑似的柔腻,只是若是细听,却也不难听出他语气中夹杂着的几分别扭的自尊与悲凉。
风尘之人,且历来风情万种惯了,是以对容貌大多是有所看重的,而今容貌被毁,纵是心态极好,但终还是免不了伤怀,而这柳襄,便是如此。
“不过是稍稍带伤罢了,且只要好生敷药,日后再敷些祛疤之药,你之容颜定当恢复如初。如此,既是容貌能恢复,便也并非大伤大害,且你也并非缺胳膊断腿,这般一来,有何之处能让本宫怜悯的?”说着,神色微动,嗓音一挑,“怎么,受得这点伤,你便退缩畏惧了?”
“不是。柳襄仅是担心柳襄容貌被毁,长公主便不喜柳襄了。毕竟,人之在世,都是爱美的。”
“本宫历来不喜以貌取人,且你如今倒也极好,至少没了当初那般柔媚之气,增了几分男儿硬朗,本宫瞧着,倒也越发入眼。”凤瑶默了片刻,低沉而道。
柳襄脸上陡然卷了笑容,顿时抬头朝凤瑶望来,“长公主所言当真?柳襄如今面带刀疤,长公主竟觉柳襄有男儿硬朗之气,略是喜欢?”
凤瑶眼角一抽。
他笑得柔媚,那双漆黑的眼无疑是洞悉一切,只是即便如此,却仍是满面的柔情与喜色,薄唇一启,继续道:“既是如此,那柳襄脸上的伤即便好了,柳襄也不祛疤了,长公主既是喜欢,柳襄便为长公主留着。”
凤瑶深眼凝他,并未言话。
正这时,马车也开始逐渐摇曳,继续往前。
凤瑶沉默片刻,才掏出伤药瓷瓶朝他递去,淡道:“你无需将本宫的喜好太过放于心上。”说着,眼见柳襄笑容微僵,她自然而然的挪开目光,继续道:“先将伤药敷了,本宫有话问你。”
柳襄瞳色黯淡,将凤瑶凝了片刻,才敛神一番,懒散平缓的伸手将伤药接过,而后亲自涂抹在脸上的伤口。待得一切完毕,他将瓷瓶朝凤瑶递还,凤瑶抬手接下,随即也不再耽搁,当即低沉无波的问:“昨夜那花灯节,最后如何了?你又可曾见得东临苍与百里堇年等人?”
柳襄缓道:“不曾。至始至终,柳襄都不曾见过东临苍等人,当时柳襄脱险之后,耳闻长公主已是出城,是以便急着追随来了。”
说着,神色微动,面色极为难得的幽沉半许,继续道:“长公主,昨夜花灯节,柳襄受大英左相之人围攻,本是难以杀出重围,以为将会命丧河内,却是最终,有一群黑袍之人对柳襄出手援助,令柳襄脱了险。柳襄当时,本以为那些黑袍之人是东临苍的人,但最后却发觉,并不是。且长公主猜猜,那些人,是何人所派?”
凤瑶眼角一挑,面色幽远,心思也辗转起伏,顿时忆起她昨夜逃脱围攻,也是因那群突然出现的黑袍之人搭救,是以,那些黑袍之人,究竟何门何派?
心思至此,她目光再度朝柳襄落来,低沉沉的问:“那些黑袍之人,究竟何人所派?”
第五百五十久章 瞒了多少
脑中并无思绪,是以仅能直白而问。
且柳襄既是已否定了是东临苍所派,如此,她倒是当真不知这大英之中,竟还有何人能对她姑苏凤瑶与柳襄出手相救了。
待得嗓音落下,她凝在柳襄面上的目光越发深沉。
柳襄面色也稍稍变了变,瞳色紧烈,随即也浑然不顾面上的伤口狰狞,目光径直迎上凤瑶的眼,略是紧着嗓子道:“那些救得柳襄之人,是大英卫王的人。”
卫王?
这话入耳,凤瑶面色顿时一变,心口也骤然起伏,思绪狂涌,各种疑虑皆升腾磅礴,压制不得。
怎会是卫王?
连东临苍都不敢轻易明面的出手,那卫王,竟是敢如此公然出手,从而与大英左相的势力作对?再者,倘若大英太上皇一旦知晓那卫王百里鸿昀在彩灯节上对大英左相的势力大开杀戒,就论这点,大英卫王也是得不到任何好果子?
是以,卫王此举,又是何意?
凤瑶满目复杂,一时之间,不曾言话。
待得沉默半晌,她才强行按捺心绪,阴沉道:“此消息可全然确定?”
柳襄点点头,随即便从袖中掏出了一只令牌朝凤瑶递来,“全然可靠。柳襄上岸后,有人给柳襄递来了这令牌,说长公主已出城,让长公主追随出城。柳襄不知真假,但的确寻不到长公主,只得冒险一搏,却待策马行至国都城门,便闻守城并未说是卫王令牌,且那守城之将似又与卫王关系极好,随意盘问柳襄两句,便并未为难,开城放了柳襄。柳襄一路策马出城,后在中道遇了伏鬼,又受伏鬼指路,才追上了长公主。”
冗长的一席话,他说得极为认真,条理分明,只是这话入得凤瑶耳里,却因太过的恰到好处,全然给人一种悬乎与不真实的感觉。
就如,那卫王给了柳襄令牌,柳襄便可安稳出城,且她昨夜与颜墨白拿着穆元帅的令牌出城,都还被大肆盘问了一番,更别提柳襄单枪匹马出城,又若非那守城之将与卫王极熟极熟,甚至熟到都能听从卫王之令的话,若不然,仅凭卫王一个令牌,那守城之将又何曾轻易将柳襄放走?
是以,如此可否委婉验证,那卫王绝非如表面那般无能浪荡,而是,可随意号动城门守将,暗中势力不可小觑?
再者,柳襄便是出了城,又如何会这般巧合的遇上伏鬼?倘若不是伏鬼专程主动的与柳襄相遇,柳襄又如何遇得上伏鬼?再者,昨夜也仅是她与颜墨白一道出城,伏鬼仍还在国都城内,而柳襄所言竟是在国都外遇见了伏鬼,如此,那伏鬼又是何时出的城门,且又是如何出的城门?甚至于,那伏鬼又是如何知晓她姑苏凤瑶离开了营地,甚至还能这般准确的为柳襄指路?
越想,各种疑虑便全然骤起,摇摇晃晃,难以理清。
却是正这时,柳襄静静凝她,再度道:“卫王那里,柳襄的确不知卫王为何会帮柳襄,也不知卫王为何要助柳襄出城,只是,柳襄出城之后,在官道上突然遇了伏鬼,即便伏鬼不说,但柳襄凭伏鬼的神态与语气,也能肯定,伏鬼为柳襄指路,让柳襄尽快来追随长公主,该是受了大周皇上的指令。”
凤瑶应声回神,满目复杂深邃的凝他。
柳襄继续道:“伏鬼行事,每件事都会依照大周皇上的指令行事,是以,伏鬼让柳襄指路,让柳襄极是精准的追上长公主,便也该是大周皇上之意。再者,往日行军途中,大周皇帝对柳襄虽是不喜,但也觉柳襄极为可用,是以不曾要柳襄性命,他知柳襄对长公主极是上心,一心一意,是以当初在群狮追逐之中,才能那般放心的将长公主交给柳襄护着,而这次,想来大周皇帝的初心仍是未变,仍是仅相信独独柳襄才可全然护好长公主,是以,才有了伏鬼在官道上与柳襄恰巧相遇并指路之事……”赤龙武神
话刚到这儿,他眉头微微一蹙,面色也蓦地一远,欲言又止。
凤瑶兀自静坐,仍是沉默,思绪也随着柳襄之言越发翻转与思量,待得半晌后,她深邃幽远的瞳孔径直迎上柳襄的眼,“你有何话,说出来便是。如此欲言又止藏着掖着,也非你柳襄之性。”
柳襄微微一笑,略是柔腻无奈的道:“果然长公主是了解柳襄的,仍也是看得出柳襄还有话想说。只是,便是柳襄不说,凭长公主的聪慧,也应是能凭柳襄方才的几席话联想到某些事才是,就如,卫王热络差人送柳襄出城之事。”
凤瑶心中起伏,一道道森然幽沉之感大肆在心底蔓延。
柳襄这话没错,她的确是凭着他方才之言,想到了一些东西。只是,那些所想之事仍也是极为悬乎,连自己都有些不信,是以,便也想让柳襄托盘道出,看看他之所想是否与她一致。
心思至此,她也并未言话,一双深沉无底的眼,仍是静静的锁着柳襄。
柳襄似是这才再度忆起脸上的刀痕,猝不及防怔了怔,目光也稍稍滞了滞,当即故作自然的垂头下来,待得敛神一番,才平下心绪,又道:“长公主这些日子住在东临府内,连大英皇帝都不曾全然真正的确定长公主身份,是以那卫王,自然也该无法确定长公主身份才是,这般一来,卫王连长公主身份都不知,连长公主都非全然注意,又如何注意得到长公主身边的我。便是我昨夜在高台之上与大英左相大打出手,但这点也不是卫王搭救我的理由。毕竟,柳襄人微言轻,且又与卫王不熟,何德何能会让卫王不惜与大英左相的势力冒险的明面作对,也要救柳襄性命。又或者,即便他是当真看中了柳襄的勇气亦或是武功,他救下柳襄,自然也该让柳襄成为他手中的棋子,为他所用才是,又如何会大费周章的救下柳襄,且还要大费周章甚至马不停蹄的将留下送出城来。甚至于,卫王一味的要救下柳襄性命,一味的要将柳襄迅速送出城,仿佛在赶时间一般,且柳襄出城不久,便遇了伏鬼,而后继续大赶时间的朝长公主追随而来。如此种种之事,虽看似悬乎荒唐,令人心愕,但仔细一想,却又有条极为明显的主线。”
说着,他嗓音稍稍顿了片刻,而后略微压低的嗓音,继续道:“且那主线便是,卫王救柳襄性命,送柳襄出城,从而,才能让柳襄有命活着并在国都之外遇见伏鬼,而遇上伏鬼之后,柳襄的所有使命,便被分配甚至催促着来追寻长公主,是以,柳襄斗胆猜测,这一连贯之事层层发生,最终目的是要柳襄保得性命,从而专程来护长公主回得大旭。而长公主也再想想,这偌大的大英之国内,还会有谁能有如此强烈之愿让柳襄护送长公主回大旭?”
柳襄之言,层层入耳,详细通明,竟也是全然的,与凤瑶心头的所有思虑全然重合。
且这柳襄许也不知,她姑苏凤瑶昨夜能安然携着大英左相逃过大英左相之人的追缴,也是因有一批黑袍之人暗中射箭相助,是以,也才能让她姑苏凤瑶安稳的携着大英左相登岸,而后,再恰到好处的与颜墨白相遇。
她昨夜所遇的一切,虽看似险象环生,但又何尝不是恰到好处的环环相扣。
且她也一直纳闷昨夜究竟是何人救她,颜墨白也历来不曾正面回答,而今突闻柳襄也是被黑袍之人相救,便也全然有心猜测,她昨夜所遇的那些救她的黑袍之人,也该是与救柳襄的一样,都该是卫王的人了。
而那卫王大费周章的救她后,竟恰到好处的让她与颜墨白相遇,大英卫王救柳襄,便是极力要留着柳襄的命来出城护她姑苏凤瑶。不得不说,大英卫王如此种种之举,的确荒唐怪异,且他也并非热络之人,若非出于其余之由,何能识得她姑苏凤瑶,又何能识得柳襄。
甚至也如柳襄所说的一样,如今这大英上下,还会有谁强烈的想让柳襄护她回大旭,还有何人那般强烈的期望她安然归得大旭,那人啊,绝非是卫王,而是……颜墨白。圣都
是颜墨白。
颜墨白虽看似不曾参与什么,但却是最能穿起所有线索之人,毕竟,他最是希望柳襄活着,从而,让柳襄护她回大旭不是?也最是希望,她姑苏凤瑶能安好无恙,一路往前,安稳归得大旭不是?
思绪至此,满心通明,只是不知为何,心底却陡跳起伏,层层震撼,着实,不知颜墨白那厮,究竟瞒了她些什么惊天动地之事。
她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极沉极沉,仍是无心言话。
柳襄候了片刻,便稍稍抬头,目光再度在凤瑶面上扫了一眼,犹豫片刻,继续道:“卫王与柳襄不熟,是以绝非会为了柳襄之命而费心费神,更不会不惜冒险将令牌拿给柳襄,就为送柳襄出城,毕竟,柳襄是否活命,与卫王无关,柳襄是否要出城,也与卫王无关,但卫王既是掺和进来,且不惜一切代价的动用势力让柳襄保命与出城,便就绝非简单了,若非有人让卫王做一些事,亦或是有人与卫王相熟,卫王又如何会插手柳襄的事。”
“你之言,本宫已明。”
待得柳襄嗓音落下,凤瑶唇瓣一启,低沉出声。
柳襄神色微动,眼见凤瑶面色起伏阴沉,复杂不定,他叹息一声,继续道:“本不愿与长公主说这些,仅也愿随着事态发展,自然而然护着长公主回大旭便是。只是,有些话憋在心里的确不畅,且柳襄着实不愿瞒着长公主,是以便有心与长公主摊开来说,且也既是话都说到了这层面上,柳襄自然也无心再拐弯抹角了,柳襄仍还想说,若柳襄猜得不错的话,大周皇上该是与卫王联盟上了。那大英卫王啊,终是大英的皇族,即便野心磅礴,有乱国登位之心,但他终归是大英人,是大英的皇族,而大周皇上乃大英皇族的最大仇敌,如此,大周皇上与卫王联盟,无疑是在兵行险招,与虎谋皮。一旦大英卫王背叛大周皇上,亦或是大英卫王中道毁了盟约,大周皇上,定有性命之忧。”
这话入耳,凤瑶眉头紧皱,大抵是情绪太过涌动,是以心也开始再度隐约的揪痛开来。
思绪乱糟翻腾,着实不好受。
她本以为她应颜墨白的话离开,便可让颜墨白安心,只是颜墨白倒是安心了,但她姑苏凤瑶,永远都安不了心,这才未行出多远,便又知晓了那厮与卫王的纠葛之事,这心底,何能平静得了。
终归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番大英大周之战,枝节重生,应对无暇,何时,是个头。
“大周皇上也是精明之人,自会防到卫王毁约这点,是以凭他的精明,该是早就想好一切突发之事的对策。”待得沉默半晌,凤瑶才幽远低沉的道。
柳襄眉头微蹙,凝凤瑶几眼,随即便也再度敛神一番,柔声缓道:“也是。大周皇上本是精明之人,极擅谋略,卫王心思,他自然也算得到,是以也该是做足了完全准备。柳襄此番与长公主说的这些,也仅是不愿瞒着长公主,想让长公主知情而已,望长公主也莫要多想多虑了,大周皇上既是想让长公主回得大旭,那长公主便在大旭安然等着大周皇上凯旋吧。”
凤瑶满目幽沉,并未言话。
车内气氛终是全然沉寂了下来,厚重之至,压抑尽显。
柳襄似是累了,沉默片刻,便开始将脑袋靠在车壁,眼皮打架,抑制不住的开始打盹儿。
凤瑶仍是兀自静坐,心思起伏,总是觉得,此番离营地越远,心头便越是无底,压抑发麻,然而即便如此,满心起伏,却无从排遣。
马车一路往前,颠簸摇曳。
待得黄昏之际,凤瑶正要吩咐一行人稍稍停马休息,不料话还未出口,马车竟突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