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心头冷冷一笑,面上却十分平静,她捏起一子轻轻放在棋盘上,眼皮子都未抬一下。
她的这种漠然看在慕容洺眼中那就是赤-裸裸的羞辱鄙夷,他目光里似燃着两簇火苗,俊美的脸孔也微微有些扭曲:“白珂,苏秦就是你屡次拒绝我,甚至设计陷害我的原因吗?”
苏秦手微一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前这个男人,即便已经身中奇毒,形容消瘦,可依旧没有影响到他的俊美。他虽不及玉衡俊美,可是却也可以一笑令无数少女迷醉。可惜现如今,此人对她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在她眼中,她连玉衡的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对上苏秦淡漠的眼神,慕容洺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他猛地抓住苏秦的胳膊,“你将我害得这么惨,我若放过你,如何能卸去心底的这股怒气?”
苏秦唇角牵起一抹讽刺的笑容,一把甩开他死死握住她胳膊的手,冷冷道:“慕容洺,你是否记得那绣着鸳鸯戏水的香囊?是否记得当初桃花林里自己‘若背此情,天打雷劈’的誓言?又是否还记得那日天牢里你让夜枭放的那把烈火?”
她的面色沉静,每一个字的咬音都极为清晰。
慕容洺不敢置信的望着她,神色慢慢变得僵硬:“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这一切的?”
按理说,那日天牢里他对苏秦做的事情绝不可能被别人知道,难道是夜枭中出了奸细?他想了想,马上否认了这个想法。
莫非……
难怪那天在暗室当她看到苏幻澄时竟会那般慌乱,原来白珂与苏秦早就相识。可是这似乎也有点解释不通。白珂或许会知道苏秦未入天牢之前的事情,可是进入天牢之后,他从未让任何人探视过苏秦,那么到底白珂这个被丢到庄子上多年几乎已经被白家遗忘的失势嫡女又是从何得知这一切的呢?
而且以他对苏秦的了解,她绝不会接近一个对自己完全无用的人。
“怎么慕容公子是想起来了还是根本就已经忘了?”苏秦目光笔直的望着他。
“够了!”慕容洺深深蹙眉,眼中的神色除了不可置信还有一丝慌乱,“这一切都是谁告诉你的,你说!”
“呵呵”苏秦冷不丁就笑了出来,眼底却泛着冷光,“因为我就是苏秦,这件事,早在浣儿死前我就已经告诉过她了。”
慕容洺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忍不住喃喃道:“不……这绝不可能!”当时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具烧得变形焦黑的尸体,那样牢不可破的地方,她又吞了毒,绝不可能遁走。
“枉慕容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竟然连借尸还魂都没听说过,你说,我究竟是该可怜你呢,还是嗤笑你呢?”
他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难怪他藏在民居的粮草兵刃,他的钱庄以及城东的几间铺子都会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难怪浣儿会莫名被掳上刘巍的床榻……
太多的事情在此刻揭开真相,原来这个世上这么了解他的,除了苏秦或许真的没有其他人了。
“哈哈!”他大声的笑着,竟是连眼泪都笑了出来,“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以为除掉了一个苏秦,那么就不会有人知道他的秘密,可是他却没想到眼前的白珂就是苏秦。
他袖下的手紧紧攥握着,就那样盯着她,试图在她眉眼之中寻找,终究让他找到了那久远的似乎已经随着时间慢慢变淡的熟悉感觉。
她是苏秦!却又不再是以前处处为他筹谋的苏秦。
这张美丽的脸孔美的不可方物,却冷得毫无感情,她的柔情只会为玉衡绽放,她的关切只会给那些她认为值得的人。
有那么一瞬,他竟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思虑周全便草草作出决定,以至于现在全无转圜的余地。
苏秦面上露出嘲讽的神情,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眉间的悔意。
“对了,也许慕容公子还不知道,三日前白锦绣的贴身丫环红影去了京兆衙门,白锦绣溺水而亡。”苏秦盯着他,美丽的眸子,似有刀光剑影。
慕容洺的心跳一瞬间的悬空,她不会平白无故的在这个时候告诉他这些事情,猛然想起在来天然居的路上看到的那些捕快、衙役和侍卫,“那个贱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苏秦一声轻笑:“怎么会没有关系呢,那个杀人凶手正是你啊。”
“你……”他竟是不知该叫她什么,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这一句话像是从心肺中强挤出来的,苏秦笑着取出一张折叠方正的纸,“趁着捕快都还没来,咱们先来研究一下这头彩该怎么办?”
慕容洺额上青筋暴凸,一把抢过那纸,微一用力,瞬间纸张化作齑粉:“你以为我会一次次给你要挟我的机会吗?”
苏秦莞尔一笑:“慕容洺,你果然从没有了解过我。”
她的话刚说完,便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冷光,“慕容洺,我奉劝你一句,如果现在走还来得及,当一个逃犯远比坐牢要好太多了。”
“清者自清。”他撩了话便趁机上前一步,苏秦神态自若的后撤,还是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
苏秦神色恼怒的愤然一甩,却未能将他的手甩开,不禁恼怒的颦了颦眉。
慕容洺的嘴角微扬,未及她开口便抢先道:“不管你是谁,既然你执意要毁了我,那么我自然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他说着,眼中神色便又阴沉了几分,突然掐上她纤白的脖颈,在她耳畔字字清晰的道:“既然此生注定得不到你,那唯有亲手毁了你!我想玉衡应该不想看到你悲惨的死去,只要有你,我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这个女人,他的确被她深深吸引,为此他几乎失去了一切,可是这种容忍终有限度。
他绝不会看着她在另一个男人身边。
“大胆逆贼,竟敢挟持安郡主!”京兆尹手指着慕容洺,那双眼睛异常凌厉。
慕容洺脸上的神情甚是阴厉,“如果不想伤害到安郡主的话,你们都退出去,让玉衡留下。”
也许京兆尹之前因为皇子王爷的身份很是畏惧慕容洺,可是如今慕容洺就是一个无恶不赦的罪犯,他自然没理由再对他客气。“来人,将慕容洺拿下!”
这话一落,立马便有几名衙役应声准备冲上去。
慕容洺微微拧眉,轻叱道:“我看谁敢!”
玉衡面色冷沉,对京兆尹递了个眼色,众人便都向楼下退去。
慕容洺对此很是满意,他掐着苏秦的脖颈,对玉衡道:“带我入宫,我要见父皇。”
玉衡迟迟未语,冷眸凝着慕容洺。就在他抬手将要有所动作时,却意外发现被慕容洺挟制的苏秦眼底浮现出一抹幽冷的笑意。
“好,只要你别伤害珂儿。”玉衡面上浮现出一丝担忧,转而对京兆尹道:“准备一辆马车。”
慕容洺挟着苏秦慢慢向楼下走去,完全无视围观的人群对他的指指点点,他看了一眼那马车,另一只手做了个按兵不动的手势。
就在他拽着她将要上马车时,他只觉得胸口一阵锥心的疼。
冰冷的利刃穿透皮肉,那冷意几乎令他颤抖。
他愕然垂眸,却见苏秦面容清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而那匕首却深深的没入他的胸口。
殷红的血顺着他的衣袍晕染开来,衬着那白色的长衫越发的诡异。
他拧眉,心口的位置一片冰凉。
苏秦望着他,那眼神是那般的冷漠,她如樱的唇缓缓开启,却是用仅容两人听清的声音说出了一句最令人心寒的话:“慕容洺,这只是开始,这一切都是你欠下的,是时候该还了。”
这一刻,慕容洺终于明白他的确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女人,也终于明白,就算现在他即刻死在她面前,她也一定会毫不留情的踩着他的尸体走过去,可是他却惊觉,她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让他死去。
“呵呵”他忽然很想笑,可是喉咙里溢出的全是愤怒。
苏秦看着他眸中那抹痛色,笑得越发缱绻。
时间仿佛凝注,她看着他,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就在此时,慕容洺的愤怒终于冲破胸膛,顾不得胸口上的伤,他掌上蓄力,毫不留情的便击向那正走向玉衡的女子纤薄却挺直的背。
玉衡眼疾手快,一把将苏秦护入怀中,而后旋身而起,巨大的冲击力令慕容洺本就虚弱的身体轻飘飘的如同纸片跌落在地上。
“噗”
一口鲜血自他口中喷出,围观众人下意识的便松了口气,都一脸崇拜的看向玉衡。
“没事吧?”玉衡将她上下打量了番。
苏秦望着他,摇了摇头。
很快便有几个佩剑的侍卫冲上去制服住慕容洺,看着被押解去往京兆衙门的慕容洺,苏秦眸子一紧,对玉衡道:“这一次慕容洺想不逃怕都是不行了。”
玉衡温柔的笑了笑:“他暗中安置的那些人飞白和君忍早已将他们都解决了。”
苏秦面容沉静,唇角弯了弯,“我要见一下为首之人。”
“好。”玉衡知道什么叫血债血偿,珂儿压抑了这么长时间的情绪,终于可以得到稍稍的缓解。他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珂儿。”
“嗯?”
“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
“珂儿,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希望当我这样唤你的时候,你会答应我,这样我就会觉得自己并不孤独,会觉得因为有你,我以后的日子会很开心很幸福。”玉衡温柔的望着她。
两个人,四目相对。
苏秦有一瞬的怔愣,良久,她抬头对玉衡露出一个笑容,不及他反应,迅速的在他唇上轻轻一啄,转身上了马车。
玉衡摸着自己的唇,只觉脑海里一片空白。
苏秦挑了窗帘,嗔道:“还不上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