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御史夫人又带着丫环来到了晏凝旋的闺房,瞧着晏凝旋脸色似乎多了丝红润,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凝旋,后天便是成亲的日子,娘担心你若一直这样身子会吃不消,所以娘便亲自下厨给你炖了些甜汤,你小时候每每病了,娘总会喂你喝甜汤。”御史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丫环手里的汤,亲自一口一口喂给晏凝旋。
晏凝旋想着骆鸣方才跟她说过的话,勉强支着身子喝了一口,御史夫人手拿帕子为她轻轻按了按嘴角,竟是鼻子一酸。她心尖上的宝贝后天就要嫁人了,她这个娘,以后都无法陪在她的身边了。
晏凝旋看着御史夫人,也是心头一酸,母女两人默然无声,唯有汤匙舀汤的轻微声音回响在闺房里。
一碗汤很快见底,她的脑子里依旧回荡着方才骆鸣对她说过的话,她这一生只能嫁给骆鸣一人,只能是骆鸣一人的妻子,可是这样会不会对不起秦公子,毕竟现在京都所有人都知道她与秦公子的婚事,不管秦公子还有没有后招,都会影响秦公子的声誉。
“凝旋,婚事实在是太急了,娘担心你的身子,原本选了几个姻缘都极好的妇人为你缝出一身嫁衣,可是时间实在是太赶了,根本就绣不出最精致的图案。幸好安郡主让人给送来了这身嫁衣,娘看着也是惊住了。”说着她便让丫环展开那身鲜亮的嫁衣。
晏凝旋的手在嫁衣上面用金丝绣着的龙凤呈祥上抚过,想着方才自己与骆鸣的深吻,脸上忽地浮上一抹红色,俨然一个娇羞的新嫁娘。
御史夫人看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安郡主送来的嫁衣那般美丽,凝旋日后的日子也一定会很幸福。母女两人又絮絮说了几句话,御史夫人看着晏凝旋似乎是疲累的样子,便离开了。
晏凝旋目光呆滞的盯着那身大红的嫁衣,脑海里反复想着骆鸣的话,他口口声声许诺自己的是妻,那么就一定不会做出私奔的事情,既如此,那么他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娶自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竟是一夜未睡。
天彻底大亮,明日便是她的大婚,她撑着身子来到花园里,看着那些色彩缤纷的花朵,没来由的轻叹一声。抬头便见御史夫人身边的丫环匆匆走过,她忙走上前,那丫环见了她神色慌张的便想离开。
“站住。”晏凝旋冷喝一声。
那丫环仓惶跪下,细问了问,晏凝旋的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骆夫人来了,莫不是骆鸣让骆夫人上门提亲来了?!
晏凝旋抓着丫环的肩,急道:“骆夫人有没有和娘说什么?”
丫环摇着头,“奴婢不知道,骆夫人来了后,夫人便将我们都挥退了,还说这事不能让小姐知道。”
晏凝旋凝眉想了想,忽然便向前厅跑去。
前厅里气氛十分诡异,御史夫人与骆夫人虽然面上各自都维持着笑容,可那眼底却都是一片深沉。
“骆夫人,明日便是凝旋的大婚之日,你现在跑到府上要和我讨论婚事,这恐怕不好吧?”原本御史夫人与骆夫人交情极好,可是看着这两天自家女儿那憔悴的样子,想着骆鸣那样轻贱凝旋的真心,便气不打一处来,冷讽道:“而且我府上人手还是够的,就不麻烦骆夫人了。”
骆夫人勾唇笑了笑,面上仍是一副和气的样子:“御史夫人恐怕还不知道,我已经认了秦公子做义子。”
秦公子竟然认了骆府这门干亲!这不是又和骆府扯不清了吗?御史夫人不尴不尬的笑笑,“既如此,那么骆夫人想要和我讨论什么?”
“我只是担心婚事太紧,御史府会人手不够,所以特地过来瞧瞧。既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那我就先回去了。”骆夫人举止优雅的起身告辞,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晏凝旋,温柔的笑着将腕上的一只玉镯套在了她的手上,“旋儿,这镯子可是我这个婆婆特地为儿媳妇准备的,你好好收着。”
晏凝旋看着那流光溢彩的镯子,心头莫名就是一暖,骆鸣终于想娶她为妻了吗?这不会是幻觉吧!
御史夫人面色一沉,扫了一眼晏凝旋,微咳了声,“骆夫人方才恐怕是一时口误,什么婆婆,秦公子只是义子,这镯子骆夫人还是留给您真正的媳妇吧。”言外之意便是说晏凝旋已经许给了秦公子,就算秦公子认了你为义母,可在她这儿却什么都不是。
晏凝旋听着御史夫人的话,只觉心中燃起的那一点希望砰然碎裂。她急忙想要取下镯子,却是如何也拽不下来,骆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她,“这镯子既给了旋儿,哪有收回的道理。”
“不,这么贵重的镯子凝旋不能收。”她既做不成骆鸣的妻子,那么要这个镯子又有什么意义?此时,那镯子散发出来的温润的光深深灼痛了她的眼,她的心。晏凝旋的心情有些激动,手上微一用力,镯子自手腕上取下来的同时,铮然落地,断成了两截。
所有人皆是一怔,玉镯断成两截,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骆夫人弯腰拾起了镯子,眸中有惋惜一闪而过,御史夫人脸上浮上一抹慌色,她忙拉着晏凝旋想要道歉,却见骆夫人安抚的拍了拍已经完全呆住的晏凝旋的手,温声道:“旋儿,镯子摔了就摔了,你别想太多。明日旋儿就要做新嫁娘了,万不可思虑太重。”说着,她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御史夫人,笑着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这可是骆府只传嫡妻的镯子,骆夫人竟然没有追究?御史夫人悬着的心重重落地,勉强扯出一抹笑:“那、那我让人送送、送送骆夫人。”
骆夫人点头,步履优雅的离开。
看着骆夫人离开的背影,御史夫人噗通坐到椅子里,看了一眼眼圈通红的晏凝旋:“你与骆鸣注定无缘,这就是你的命数。”
晏凝旋久久未语,这一刻她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御史夫人见她不说话,便让人扶她回去,自己则是去了库房,想要挑一件体面的可以衬得上那玉镯的物件好赔给骆夫人。
夜,静悄悄的。
骆府里四处挂着大红的灯笼,红绸随风曳动,一片喜色。
骆鸣看着那四处贴着的大红喜字,连眼底都带着笑。
玉衡轻捶了一下骆鸣,“珂儿让我带一句话给你:若负晏凝旋,势必与你势不两立!”
骆鸣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你放心吧。不过白珂到底是如何劝说那个秦公子,竟然能令他答应做母亲的义子。”
玉衡敛了敛眉,其实从一开始这就是珂儿亲手设下的局。
她以秦公子的身份假意迎娶晏凝旋,逼骆鸣正视自己的心。那日骆鸣擅入晏凝旋闺房时,他与珂儿就在外面,自然也听到了他对晏凝旋的承诺。但是作为珂儿两世最好的朋友,珂儿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让骆鸣抱得美人归?当骆鸣找上她时,她坚持不退婚。骆鸣几乎崩溃的时候,骆夫人却提出要认秦公子为义子。
骆鸣到底不笨,自然知道这是一个缓兵之计,只要花轿入了骆府,那么与凝旋拜堂的可就不一定是秦公子了。
“为了能让秦公子答应认母亲为义母求得一个花轿入府的机会,我可是没少费心思,更是给你那宝贝白珂当了一天小厮跟班,你说我成个亲我容易吗?”骆鸣懊恼的道。
玉衡淡淡的瞥了一眼骆鸣,想着明日当得知真相的晏凝旋会是如何的激动,想着御史夫人知道一切后骆鸣将要面对的责难,薄唇轻轻扯出一丝笑容。
不知他何时才能娶到珂儿这个鬼灵精!
骆鸣捏了捏酸疼的肩,看了眼天色:“还不回去吗?”明天就是他的大喜之日,他自然要养精蓄锐。
玉衡横他一眼,冷声道:“你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这么快就要赶我回去!”
骆鸣抬眼对上玉衡促狭的视线,在他身上轻擂了一下,“是兄弟我才好心提醒你,白珂的鬼主意一个接着一个,这个女人可不好对付。”
“她是我的女人,是我的妻子,我只会疼她。”玉衡俊朗的脸上浮起一抹柔和。
翌日一早,骆鸣心中激动澎湃,想着今天便能与晏凝旋双宿双栖,想着他做下的那些周密的部署,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仰头看了一眼那即将升起的太阳,唇边扯出一抹温柔至极的笑,将那一身大红的喜服穿上。
骆夫人将一枚金镶玉镯子递给骆鸣,眼含晶莹,“阿鸣,好好对待旋儿,莫要再让她那般伤心了,昨日看到她那个样子,真是令人心疼。”
骆鸣用力攥着那镯子,压抑着声音,郑重的道:“母亲放心吧,我既决定要娶凝旋,就一定会一生都爱护她,一会儿还要劳烦母亲。”
骆夫人眼底浮上一丝复杂,阿鸣能娶到凝旋,全仰仗秦公子,想着那日秦公子来府上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慈祥,用力抱着骆鸣,“好了,快些去准备。”
骆鸣坚定的点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骆夫人,随即大步离开,他的背影极美,一袭红衣包裹下的他显得那么的俊逸潇洒。
而另一边的御史府,晏凝旋怔怔的看着铜镜里那盛装之下的女子,大红的嫁衣,精致的妆容,仿似坠入人间的仙子,可是那眉间的淡淡愁绪却无时不在告诉所有人她心中是多么的痛苦。
几个丫环看着她的样子,心中隐约有些担忧,便上前劝道:“小姐,夫人说了今日是小姐的大婚之日,一定要开开心心的,若是哭哭啼啼的,一辈子都会哀伤不幸福的。”
晏凝旋苦涩的笑笑,一辈子吗?没有骆鸣的日子,一天也是一辈子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问道:“安郡主可说过什么时候来?”
丫环敛眉道:“安郡主现在正在外边陪着夫人呢,对了,这里还有郡主写给小姐的信。”
晏凝旋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放那儿,扶我出去吧。”不管珂儿写了什么,于她而言都不重要了。
丫环见她终于展开笑颜,忙笑着上去扶她出去,出门时,她身子踉跄了下,心道:或许是那药丸起了效用。
不管怎么样,她一定不会让爹娘操心,只要她上了花轿,只要一个时辰,她也就彻底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