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梁简终究是没有留在承恩殿。忽哲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以后在这深宫里的每一天每一夜,要怎么熬过去呢?
“娘娘,皇上昨晚又留在东边儿了。”杏儿话中的怨念不小,这么下去哪还有一宫两后之说,什么都要看那边的脸色呢。
“做好自己的事情,少说话少惹事。”忽哲黛着实瞧不上杏儿这丫头,奈何是母亲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也不好打发掉。
“这宫里要是不知争取,还不……”
“人放聪明点比什么都靠谱。”忽哲黛责备地看着这个心比天高的丫鬟,那点儿爱占小便宜的心性,真是一点都掩不住。杏儿手里紧紧绞着手绢儿,就这么等着吧,迟早有一天等到冷宫里去!
陈公公领着一众小太监进来。
“杂家给平南皇后娘娘请安。”陈公公也是这宫里的老手了,见过的市面的人总是有一份淡然,也总能看准时机。这后宫改制,他是主动请求到承恩殿来任职的。
“你是陈四?”忽哲黛绾了一个懒散的发髻,几缕碎发顺着锁骨垂下来,滑~嫩的肌肤在紫色的轻纱里若隐若现,平添几分性感。
陈公公抬眼看看忽哲黛,陈四?
与其说这个女人不简单,不如说忽家深不可测。陈四这个名字是他三岁之前的乳名,知道的只有他的乳娘。四十多年,他还从没在另一个人嘴里听过这两个字。
“皇后娘娘抬爱杂家了。”
“今早上和东宫那边商量,陈公公德高望重,是徐恩妹妹也想要的人。为了避免伤了和气,承恩殿这边恐怕要谢绝公公的好意了。”
陈四听了这话,面色不变心中已是一紧。这承恩殿留不留他倒是其次,但推掉他的同时还用讲出他的乳名,是在威胁他?还是想要控制他。宫里女人的那一套心思,他太熟悉了。
“本宫既然知道公公的名字,该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
“娘娘的意思是?”
“公公不用紧张,一个名字而已。”忽哲黛不急着解释,也不急着表达自己的想法,悠然地品茶。跟在陈公公身后的小太监们,心下一乐。原来一直调教他们的总管公公叫陈四啊!这么低廉的名字,实在是好笑。
“把他们留下,陈公公调教的人本宫还是信得过的。”
“是,杂家告退。”陈四不得不沉住气。
“等等,让他们下去。本宫还有话单独和陈公公讲。”
陈四动动手指,一群跪着的小公公麻溜儿地退出去了。想用他的人,却不要这个头头儿,这样的事情他陈四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果然是人活得久了什么事情都碰得到。
一时间,承恩殿里就只剩下忽哲黛和陈四。陈四不明白,这个刚刚入宫的女人能有什么话要单独和自己讲?难道……
“几十年来,委屈陈世子了。”
世子两字,如惊雷一般打在陈四的心头,将他定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世子?几十年来恍如一梦。
“陈王府满门子息,当年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唯独陈王四子,瞒着世人活了下来,还在这大梁的皇宫里做了公公。你说这个消息要是传了出去,会掀起什么波澜?”
陈四盯着眼前有着绝色之姿的女人,不会的,不会是忽家查出来的。如果是忽家,自己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但是,这女人明明是忽家出来的。她的目的是什么?
“为何这么紧张,怕我爹杀了你吗?”
“还是看着我这张脸,想起什么了?”
“来这承恩殿,是为本宫吗?”
……
“陈公公——”忽哲黛缓缓站起来,气若妖曳的荼罗,顾盼生辉的面庞与昨日并无二致,只是昨日早已烟消云散。
“我,不是我娘。”
陈四从承恩殿出来的时候,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不合时宜的泪水。眼泪这种东西早在三十多年前,就不属于他。
大梁建国前六年,他十七岁。当时的陈王府,往来皆是宾客,而他是陈王最最疼爱的小儿子,陈世子。那一年,他遇到了人生中的劫,而陈王府的所有人却遇到了灭顶之灾。
第一次见到妙言时,他是陈世子,而她是梁王府献给忽年涛的舞姬。他年轻气盛,不知轻重,就那么扰了那场宴。本想向梁王要了这个女人,不忍她被忽年涛糟蹋,却没想到自己这么一闹,毁了妙言一辈子,也毁了陈王府。
“我娘,本来可以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的,对吗?”
“对。”
“因为你,我娘的计划露馅了,对吗?”
“对。”
“要不是我无意间发现了我娘留下的书信,你早就死在我爹手里了。陈……陈叔叔,我娘从来都没有恨过你,她说,你是这世间眼神最干净的男子,她不恨你,一点儿都不恨你。”
……
如果不是他和忽年涛抢人,如果不是他死缠烂打逗她开心逗她笑,如果不是他嚷嚷着要娶她为妻,如果不是他拦住了忽年涛迎亲的花轿……她的逃婚就不会被人发现,她就不会再半路被人追回,她就可以和自己的心上人,在那大草原上无忧无虑地过着幸福的日子,她就不至于死得那么惨……
“娘娘想让杂家怎么做?”
“陈叔叔,承恩殿啊,一直都不是一个好运的地方,不是吗?”
“陈叔叔,你相信我吗?”
“陈叔叔,你是我娘临死前,还能笑出来的唯一的人了。”
“陈叔叔,去意妃的宫里吧,那里才是适合你的地方。”
他手里紧紧捏着泛黄的纸,泪流满面。
洛妙言,是我陈升欠你的。
乌扎烈,是我陈升欠你们的。
“皇上,一直都在正清宫吗?”林怀瑾又急又气,按说自己是林家的女孩儿,皇上就算不喜欢自己,要顾及林家的面子。如今过去三个月了,皇上一次都没来过。这么下去,自己还没得宠就要被冷落了。
“是啊,三个月了。除了去过几次承恩殿,哪都没去过。承恩殿那边儿一直病着,并未侍寝。”
这么听来,林怀瑾心理才算是平衡了一些。
“主子,外面都传……”
“传什么?”
“传皇上有龙阳之好。”
“别听那些闲言碎语,皇上不是还去了东宫吗。我有什么不如徐恩,总有一天皇上会只来这誉福宫!”林怀瑾攥了攥粉拳,信誓旦旦。
话音刚落,门外就进来了传通报的老公公:“瑾妃娘娘,皇上今晚留宿誉福宫,准备准备吧。”
林怀瑾跪在地上,喜笑颜开。她说什么来着,只要皇上留下一晚,她就有信心让这誉福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公公留步,这是一点儿心意,望公公笑纳。”
“瑾妃娘娘客气了,以后还要仰仗娘娘提拔。”老公公收了好处,稍稍行礼后退了出去。在这宫里,油水最多最受人尊敬的差事莫过于此,传的都是各宫主子想听的信儿,自然少不了好处。
“如歌,去准备,但求最好。”林怀瑾嘴角不住上扬。
“是。”
月亮刚刚挂上枝头,誉福宫里男女之音,不绝于耳。而早在这之前,各宫已经接到消息。
林怀瑾成了徐恩之后,皇上宠幸的第一个妃子。
不是忽哲黛,也不是姜郁洱。
“皇上,皇上……”折腾了到了大半夜,林怀瑾早已招架不住了,声音变得软绵绵的,娇羞地躺在梁简的怀里。
“累了?饶你一次。”梁简赤裸着上身,坐了起来。
林怀瑾顺势揽住他精瘦的腰,细白的手指在腰间的胎记上婆娑描摹。“皇上这胎记,生的好奇怪。”
“哪里奇怪?”梁简玩弄着女子的头发,兴致来了拨开万千青丝,在女子光滑的背上细细吻了起来,惹得林怀瑾阵阵喘息。
“看……看起来……看起来像……像是……”满身酥麻的感觉,终究是没说完嘴里的话。
又是一阵翻云覆雨。
第二日清晨,林怀瑾早早起来,梳洗打扮,伺候梁简更衣。
她给梁简整理衣冠,梁简的手却在她的腰间来回摩挲着:“瑾儿的腰真美。”一句话惹得林怀瑾娇笑:“这哪里是瑾儿的腰,瑾儿的哪儿不都是皇上的吗?”
“恩,这是朕的,这也是,还有这儿……”梁简的手不住往下游走,惹得林怀瑾双腿发软,连连求饶:“皇上,皇上还要早朝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公公咳嗽的声音:“皇上,时辰到了。”
梁简松开手,正色道:“恩,知道了。”
说完在林怀瑾的脖间深深一吻,留下鲜明的吻痕:“今晚朕还过来,带你去游湖。”
林怀瑾娇羞不已:“瑾儿等着皇上。”
正清宫内,涌动着焦躁不安的气氛。久未露面的忽哲黛,倒是破天荒地出现了。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忽哲黛本人,更觉得不可思议,皇上早已见过她,竟一次也未曾宠幸?
这样的姿色,宫中谁人能比?倒是那个林怀瑾,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皇上怎么会留宿在誉福宫!
“如今各宫事物都是姐妹们自己打点,多少有些不便。正好今日哲黛姐姐也过来了,这宫中事物繁多,我们不如……”
“徐恩妹妹贤良淑德,我身子又不好,宫里的事情还是徐恩妹妹多操心一些,姐姐不胜感激。”忽哲黛掩住嘴,轻轻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