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简和白叶议事的时候,公西意就在厚厚的屏风后面站着的。她不是故意偷听的,但事关公西诚,她不能不关心。可是白叶是谁,他的功底一点不比梁简差,明里能扮梁简,暗里能扮赤竹间。
梁简不吱声,他跟着装聋作哑,早早撤退。
梁简确信白叶走远了,才扔下手里的竹简,大步走到屏风后抱起公西意,回到里屋:“谁允许你下地的?我是怎么跟流姻交代的,她管不住你就算了,木紫呢?木紫还不知轻重?”
公西意小声叽歪道:“真不错,我身边的人倒是都听你使唤了。”
木紫倒个水的功夫,小姐人就不见了。这瞅见皇上抱着回来的,嘴里也忍不住数落起来:“小……娘娘可真是不爱惜自己,这还在月子里呢,怎么能下地。”
公西意喃喃:“都快三个月了,你少骗我,谁家坐月子能有三个月。还有,你们也不用辛苦瞒我,我自己生的孩子,我还能不知道。伤心也就伤了……都是命……”
“又乱想什么呢?”
“孩子若……没事,为什么不让我见?”公西意红了眼睛,忍着没哭出来,“我知道,你不让身边的人跟我提,没事儿啊……我对得起他们,我不难过……”说着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
梁简皱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三个都好好的,只是不足月,身体虚弱,有人在小心照顾着。”“我不信。你不让我见,我就不信。”公西意执拗,她就不明白,若是孩子保住了,有什么理由不让她见,一定是出问题了瞒着她,就像当初一样瞒着她。
“娘娘,真的。木紫跟你保证,皇上说的都是真的。”木紫生怕公西意伤心起来,太医千叮咛万嘱咐,绝对哭不得的。
公西意看梁简,梁简点头。拉过薄被给公西意盖上:“什么时候你身子好了,我就让人抱他们过来。我连诏书都发了,怎么会出问题?是不是?”
公西意半信半疑:“你只让我看一眼,我就信。”
梁简无情拒绝:“你要是不好好养身体,我一眼都不让你看。”
“阿简,你威胁我?”公西意瞪眼。
梁简堂而皇之:“意儿,你听着。你过的怎么样,梁耀梁应梁萧梁缘就过的怎么样。你若是再半点不爱惜自己,我可不保证他们能不能衣食无忧。”话是狠话,说出口却是柔情蜜意。连木紫都听懂了,面上含着笑意退到屋外去了,留梁简和公西意两人说话。
公西意可不这么想,梁简就是在威胁自己。
“你一人就做主起了三个孩子的名字?”公西意想想就不甘心,一下生三个,她小命都差点儿搭进去!梁简倒是端坐着,就又有了俩儿子一姑娘。这次,她怎么着也要拿到孩子的抚养权。
“你不喜欢?”
“没水平。”公西意翻白眼,“什么梁应,梁萧又梁缘的……你不觉得圆圆的名字和你四弟谐音吗?梁萧……啧啧,不好。还有……”
梁简看着公西意小嘴一张一合地四处批判,忍不住低头封它。在柔软的唇上辗转一番,转而移向鼻子,眼睛,眉间和额头。轻吻连连,如持珍宝。
其他女子遇到这种情况,也就情动了,眼神再带点缠绵悱恻。公西意倒好,梁简一起身,她舔舔嘴唇继续道:“你说,我这次是不是遭罪了?我这么辛苦,起码一个孩子得跟我姓。”
“可能吗?”梁简正正衣冠,他本来并不介意孩子姓什么。但是一想到意儿那个二哥,他就决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姓公西。
“怎么不可能?男孩不行,女孩子总可以吧。”
“都不行。”梁简否决,“你若是执念,我倒可以让你改姓梁,这样你的心愿不就圆了?”公西意就知道,什么真爱都是骗人的,拉起梁简的手,在小臂上狠狠咬了一口:“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梁简笑的胸腔起伏不定,扒拉开公西意的爪子:“不跟你闹了,好好休息。这几日,达乌的信又要到了。等你身子养好,我带你去看梁耀。乖乖地养着,别胡思乱想。”
说完站起来,公西意却拉住了梁简的袖子:“刚刚你和姜丞相、白叶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我知道。”梁简轻轻地把公西意的手放进被子里,“睡吧,恩?”
“阿简,我有话跟你说。”公西意又坐起来,“很重要的事情。”梁简只好拿过毯子,披在公西意身上,尽管是盛夏,诺大的上水宫还是有些清凉了。他复又坐下,安抚道:“慢慢说,我不走。”
“我二哥,你控制不了他。”公西意手指搅在一起,“铜川,绝对不能落在我二哥手里,绝对不能。”
“为什么?”
公西意不能告诉梁简为什么,但是她知道。一旦少安山连着铜川贯通到中原,大批的枪支弹药,就能顺利地运送出山。在这个时代,火药用作武器,是毁灭性的的。诚王八的物理水平到什么地步,她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就算她杞人忧天,万一有核……其实别说是巨大杀伤力的化学武器,只是小小的炮弹,也没人招架的了。
“意儿,这些事情……”
“阿简,你要相信我。让我见我二哥一面,我会劝他的。”
梁简摸摸公西意有些浮肿的脸颊:“你不用劝他,是你要相信我才对。当下最重要的,是把身子调理好。你二哥的事情,我有分寸。这对大梁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我不能放过。意儿,给我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给你时间……曾经,诚王八也这样对自己许诺。
等他十年,这天下便再无人能逼她,做不愿做的事情。
十年之约,马上就要到了。明年的五月,她和公西诚来到这个世界,整整二十二年,和梁简相识,整整十年。她的二哥,果然是说道做到的人,该喜还是该忧呢?
天气由热到酷热,如今慢慢凉下来。
公西意的身体,每次遭受一次重创后,就像是报复似的,以千百倍的好,给修补回来。连御医都称叹,意妃娘娘的体质极好。木红木紫也没想到,自家小姐的底子这么好。
木红每日除了梁慕倾的事情,总要过来照看一二,其实也没什么好照看的,无非求个心安。“小姐的身子,还不是自小养的好,二少爷嘴上不说,可小姐的衣食都是他亲自安排的。前些年在邺城养伤,还有生大皇子的时候,哪一次不是二少爷……”
“木红!”木紫急死了,硬生生打断她的话。公西意只笑着,回过头就看见门外的梁简。
木红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公西意覆上木红的手,摇摇头:“没事的,你们先出去吧。”木红木紫福身行礼后,一言不发退出屋子。公西意站了起来:“看你把她们吓的,瞪着一双眼睛跟牛铃似的!”
“你该教教她们,什么叫狐假虎威。”
“你偷看我给药药的画!”
“你那也叫画?”梁简挑眉,“梁耀快两岁,画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也情有可原,你倒好……”说着摇摇头,一副不可救药的神色。
铜川终究是没有守住,或者说梁简没有守,径自让给了公西诚。满朝文武私底下已经把梁简骂惨了,总结了来说就是个专宠无度,欺软怕硬,是非不分的昏君!
公西诚向北一直打到了镇安,向西逼至伊洛河。
姜礼等人恐怕已经酝酿着清君侧了。梁简不急,大梁的将士们急。可是没有梁简的圣旨,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阿简,你在等什么?”公西意不解,天底下怕是没有人比她更为难了,自己的亲哥哥和丈夫打起来了,帮谁都是偏心。偏偏丈夫一味退让,在她看来其中有炸!
“等你所说的六军不发,逼君马嵬啊。”梁简笑。
公西意汗颜,这是她私下给流姻她们说着玩儿的,讲的是杨玉环和李隆基荣华凄惨的爱情故事……公西意坐着不看梁简,她说笑的话她们也一字不变地汇报,一群叛徒!真是防不胜防啊!
“让她们进来吧。”梁简对洪泉道。
洪泉点头。
三个妇人一人抱着一个奶娃娃。
公西意心虚,但还是装作第一次见的样子,咋咋呼呼的。其实私底下,她经常去看他们,怎会老老实实在上水宫呆着。每一次见,都心疼坏了,也终于明白梁简为什么不让她见。
她的三个宝宝,就是三个小可怜,三个小肉’团。一呼一吸间,都有要断气儿的样子。伺候在一边的嬷嬷们,私下都感慨。也就是生在皇家了,若是再普通人家,一个都活不下来。
其中梁应的身子骨相对好一些,比梁萧和梁缘都要有生命力。她的小汤圆最让人心疼,这都四个月了,才有平常婴儿刚出生那么大。瘦弱的不像样,公西意也最疼她。梁简让乳娘们放下孩子,先出去。
看着床上三个蹬着小腿儿的娃娃,公西意就特别有成就感。
开口央求道:“以后让我自己照顾他们吧,我可以的。”
梁简有些不满,说是央求他,这三小只进来以后,意儿的就再不看他一眼,满脸的母爱溢出来了,早忘了身边还有个大活人。说话像是对空气说的似的。梁简瞪了一眼奶娃娃,挑拨道:“你不跟我去达乌看梁耀了?”
公西意没听清梁简说什么。
梁简叹气:“梁耀这孩子真可怜,这么快就被亲娘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