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做皇后这件事,公西意并不是很愿意。她觉得皇贵妃听着很牛叉,但是皇后吧……太正了!更何况皇后历朝历代都有啊,但是皇贵妃还是很稀缺的,物以稀为贵。一旦做了皇后,想想日后的生活,她就觉得了无生趣。大家不都喜欢用一个人的身份,来衡量他的行为吗?皇后这个位置,规矩太多,愉快太少。
不过这件事她没有决定的权利,估计她只要实话一说出口,何默那一出事儿没了断,梁简的想象力就已经飞上云端了!不想做皇后,不想做他的皇后,那就是不爱他……公西意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有时候梁简的脑回路也是没谁了。
只看这几天,一个后冠的细节,他就问了一百八十遍……其实上面镶蓝宝石还是红宝石,很重要吗?刚开始公西意特别感动,觉得梁简是太在乎她了,太爱她了……但是当为一个雕花的样式缠了她三天时,公西意终于忍无可忍。她根本看不出这一种花样和另一种花样,有什么差别!
“阿简,你变了。”公西意组织一下语言,尽量不造成人身攻击。
梁简拿着尚衣宫送来的凤袍花样,疑惑道:“哪儿变了?”
“以前你多深沉,多有内涵呀!现在怎么……这么爱慕虚荣呢?”公西意越说声音越小,很不好意思,她又人身攻击梁简了。
“爱慕虚荣……”天底下还是头一次有人敢这么说他,梁简突然板脸道,“意儿,封后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这关系到……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这几种花样你仔细看看,眼看没剩几天了,你自己的事情就属你最不上心。”
公西意嫌弃地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接过东西:“做皇后有什么好的,阿简……你就非要有个皇后吗?我觉得吧,也不急于这一两年。你看前面两位皇后尸骨未寒,你就立新后,这传出去也有损君威啊……”
梁简立刻反问:“你是不是不愿意做我的皇后?”
看看看,公西意就知道会是这样。“愿意愿意,特别愿意。天底下就没有比母仪天下更光宗耀祖的事情了,我怎么会不愿意呢。更何况咱大梁的现任君主,仪表堂堂,励精图治,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要品德有品德……根本就是应有尽有,完美无缺,我怎么会不愿意呢!我特别愿意。”连着拍了一大串龙屁,公西意心中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儿。她觉得梁简的皇帝病越来越严重了,现在简直就是无可救药。一天不夸夸他,那个脸拉的长的呀……想想公西意就无力吐槽。
好不容易把梁简说舒坦了,公西意也快累趴下了。
她发现自从她昏迷了,再醒来。梁简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得超级无敌特别幼稚,比药药他们还幼稚!虽然说话还是一本正经的,可以已经把双关这种修辞用到了极致。比如他问你用膳了没有,此时的标准答案一定是:没有,人家正等你一起呢!想起来公西意就一身鸡皮疙瘩,只要稍稍怠慢了这位万人之上的主儿,接下来的几天你都别想痛快。现在她才算明白,什么叫伴君如伴虎。翻脸之快,堪比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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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侯要回京了!”前一天的京城,还风平浪静,第二天就像炸了锅一样。寻常百姓知道这些遥远的事情,最多也就闲谈几句。可是做买卖的人,无论大小这心里都打鼓。
“这宫里那位都回来了……听说马上要封后了!”消息灵通的人激动地分享着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最新消息,“这次回京,一定是为着封后大典来的。”
“听说他娶妻了,新晋富贵侯夫人竟是那忽府的私生女!”
“真的假的?”人们交头接耳,“王老板前几日还说,这富贵侯这辈子都不会成亲了,这话才说了几天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王德‘顺那老狐狸,在公西家落寞的时候不知踩了多少下呢,可捞了不少好处!看那半月楼、醉仙楼都被他给独吞了。还有公西家的几处庄子……啧啧,心可够黑的。”
“黑吃黑呗,公西诚也不是什么好鸟!活该!你看他把米价给炒的,不种地的老百姓还活得起吗?修个什么运河,净便宜了那些有钱人!”“这什么时候,咱才能过上人家那日子,有肉吃有酒喝的。你说有钱人是不是天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就去哪?”
“谁说不是呢,这年头啊……哎……”
…………
富丽堂皇的四匹马并驾齐驱的雕花垂帘圆木马车,刚刚入了源京城的门。忽哲黛从离开的那日起,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进这里一步,可人生总是世事无常。她撩开帘子往外看,脸上的面纱别风吹得紧紧贴在脸上。
公西诚一如既往地看着账目,他总是有看不完的账目。
“公西子安一家都回庆州了,他的那处尚书府宅也交还给了朝廷。你想见见……爹娘,恐怕要等到年末。年末我带你回庆州,怎么样?”公西诚看着眼里带着些防备的忽哲黛,从入了这源京城门开始,她就心不在焉的。他能够看出,哲黛不喜欢源京,甚至讨厌源京。他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这些日子,他倒是问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情。竟然让他有了很大的共感,两个人的童年何其相似。只不过一个在遥远的大梁,另一个在看似开明的现代。
“你安排就好。”忽哲黛无所谓地点头,当马车几乎是路过镇国公府门前的那条大街时,她的紧张和不适感到了极致。这些细节,公西诚都尽收眼底。
“给我讲讲忽家吧。”这些事情他都问过忽哲格,但毕竟忽哲格没有陪着哲黛长大。
忽哲黛一笑了之:“忽家有什么好讲的,无趣又无聊。”
“忽哲宇是镇国公?”公西诚合上手里的账册,懒懒地靠在软垫儿上,伸手很自然地拉起忽哲黛的手玩儿,忽哲黛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手足无措,甚至有些脸红。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公西诚觉得很有意思。哪怕是已经成亲了,公西诚也没有碰过她,只是偶尔会从背后抱抱她,偶尔会牵手,突如其来地回吻她……其他的就没有了。忽哲黛不主动,公西诚也很镇定。两个人都隔着一道安全的防线,守着各自的舒适。
“从我记事起,忽哲宇就已经是名声显赫的大将军了。我在忽家呆了那么多年,也没跟他说过几句话。他是忽家的顶梁柱,而我只不过是……后来他娶了皇上的亲妹妹梁止心,我被送进皇宫做了皇后……再后来皇后被打入冷宫,他被贬谪到西北……直到皇后和嫡皇子被姜郁洱一把火烧死,姜家倒台,忽哲宇被封为镇国公……”忽哲黛轻描淡写道,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等一切安顿好了,这些人咱们一家挨着一家拜访……”公西诚顺势躺下,枕着忽哲黛的腿,闭上眼睛,“哲黛,改个名字吧。这个名字不好,配不上你。”
“一个名字,没什么打紧的。”忽哲黛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公西诚心里早就想好了,他淡淡道:“我觉得洛这个姓挺好听的,洛蔓如何?”
“好。”忽哲黛只是淡淡应道。
公西诚却缓缓念着:“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忽哲黛顿时脸红的像是苹果一般,转头不敢看公西诚的脸,哪怕公西诚闭着眼。
可是他的情话却不断:“这诗虽不是我作,但句句都像是在说我和你。蔓蔓,蔓蔓……你说叫你蔓蔓可好?”
为一首情诗,忽哲黛爱上了这个名字。蔓蔓,蔓蔓……阿诚一个人的蔓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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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西意嚼着馒头,喝着凉茶,蹲在上水宫的大殿的某个角落。她是在偷吃,为了穿那劳什子凤袍,还得减肥!越想越觉得凄凉,她才不管呢。小肚腩怎么了?一看这大梁就不够开明,看看人家唐朝,以胖为美!体胖心宽,懂不懂?
再想想这些天的传闻,全都是富贵侯富贵侯……洛蔓洛蔓……耳根子都不能清静清静了。不要问她洛蔓是谁,鬼知道洛蔓是谁!不要问她方戈是谁,鬼知道方戈是谁!她不知道不知道统统不知道!
今天富贵侯大手一挥给媳妇儿买了整个首饰铺,明天富贵侯大手一挥把醉仙楼关了,后天富贵侯大手一挥,整个归清河畔不过年不过节竟办起什么灯盏……就只为了讨媳妇开心!公西意咬着馒头,心里给自己催眠,真的一点都不羡慕,真的!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灯盏嘛,她也可以在镜湖旁边办一个是不是?首饰铺嘛,有什么好羡慕的,整个皇宫的尚衣局都听她的!至于那什么醉仙楼啦,什么烟火啊……她更不羡慕了,看看皇帝,为了她都遣散后宫了!她有什么好羡慕的,她一点儿都不羡慕。
公西意啃着馒头泪流满面,梁简你这个爱慕虚荣的人!
公西意喝一口凉茶继续泪流满面,梁简你这个幼稚的臭男人!
她不羡慕!
“妈咪啊……你要是羡慕就直说,反正说出来也没什么机会。父皇是不会让你出宫的。”梁耀蹲在公西意对面儿,很认真地看着公西意,眼睛里竟然带着一抹同情,“哎,缘缘非要闹着去找舅娘玩儿,舅娘说也想缘缘了……父皇就恩准我们明天出宫玩儿一天,可惜没有妈咪的份儿!”
公西意怒了:“为什么?”
梁耀煞有其事道:“因为父皇说了,封后大典迫在眉睫,妈咪很忙,没空!”
公西意磨牙,奶奶的!她不要做皇后了!她要去看烟花,她要去逛灯盏,她要去夜市上吃好吃的!她要自由!要解放!要首饰铺……梁简,世界上最讨厌的男人,没有之一!
傍晚时分,孩子们都兴高采烈地为明日的宫外一日游准备着。梁简打发了嬷嬷照顾他们,就把公西意拖进了寝宫。她今天很不高兴,不想做任何运动!十分果断地推开梁简,双手交叉在胸前,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
“不开心。”
梁简也不急,自己往床上一趟:“人活着,哪能天天都开心。”
“不高兴。”
梁简径自脱着衣服:“为什么不高兴,看见我不高兴?”
公西意气极反笑:“看见你怎么会不高兴呢,都快高兴死了……如果尊敬的皇帝陛下能放小的出宫一天,小的会更高兴的。”
“我知道。”梁简坐起来,“不过放你出宫,你是高兴了,但我……会很不开心,很不高兴。你自己也说过,我是皇帝,一言一行一喜一怒都事关……国计民生,所以负责任的讲,你不高兴的代价会小一点儿。”
公西意挑眉,呦呵……跟她玩儿诡辩?公西意笑眯眯道:“可是我要是不高兴了,你能高兴起来吗?但是你不高兴,也不影响我是不是?”梁简淡淡一笑,招手道:“过来,听话……不然那别说明天,后天大后天以至于永远,你可能都看不见归清河的灯展了。”
“你威胁我哦?”
梁简点头:“意儿,现在你觉得做皇后好不好?有出宫令牌,还跟皇帝讨价还价,恩……”
公西意心里禁不住呵呵呵了,梁简真是好样的。等她当上皇后了,她要是不往死里折腾他,她就不叫公西意!她手指关节被掰得嘎嘣响,脸色阴沉地朝着梁简走去。如果她在床上把皇帝掐死了,千万别觉得她是故意的,因为人啊一冲动什么都干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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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后大典在梁简的一手安排下,顺利无比,一点儿公西意期待的小意外都没有。她硬是想制造点儿意外,都被梁简扼杀在摇篮里了……其实封后大典的前一天,公西意的内心戏特别充足,比如偷偷逃跑,给他梁简一个措手不及!再比如把梁简关起来,弄个皇帝失踪的大事件……可惜啊,一切都是想象。
此时此刻,她正带着好几公斤的后冠,穿着好几公斤的凤袍,拖着好几公斤的裙摆,踩着好几公分的台阶,顶着热烈的太阳……人生无难事,只要肯攀登!文武百官立在下面,皇室宗族站在两侧,皇亲国戚数不胜数,都见证着这一刻。
这都是第三位皇后了,每次都这么站一遍,搁谁谁都觉得无趣。梁简拉起公西意的手,底下黑压压的人跪了一地,那口号喊得惊天地泣鬼神,仔细听着还有点儿小感动呢。皇后,她竟然做了皇后……这虚无的不真实感,想想还挺美的。
公西诚带着忽哲黛站在下面,亲眼看着公西意一步一步走到梁简身边。铺天盖地的记忆充斥着公西诚的大脑。
“蜥蜴,离皇室的人远一点儿。”
“蜥蜴,你能不能一次只问一个问题。”
“蜥蜴,你太聒噪了,我只是想让你闭嘴而已。”
“蜥蜴,如果我们不是兄妹,我绝不会输给梁简。”
“蜥蜴,嫁给我……”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公西意,石化当场。他全都想起来了,那场婚礼……温柔的拥吻……他们的婚纱照……还有很多很多。大梁的二十八年,现代的一年多……他全都想起来了,记忆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喷涌而来,他没有分毫的招架能力。原来,原来……他最爱的人,从来都只有蜥蜴一个人。
直到公西意被宫女簇拥着离开,直到大家都慢慢散场。公西诚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忽哲黛担心地看着他:“阿诚……你怎么了?”
公西诚没有说话,他突然笑了。不是温柔的笑,也不是冷笑……而是绝望地笑了,忽哲黛看着笑个不停的公西诚,害怕极了。可是她从来都不擅长和公西诚聊天,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了?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还心情不错的样子。
“你还要见西意吗?”
“蜥蜴……”公西诚喃喃自语道,“原来不是西意,而是蜥蜴。”
“你说什么?”忽哲黛拉了拉公西诚的袖子。
公西诚摇头:“不用见了,我们回去吧。”他轻轻地揽住忽哲黛的腰,不愿意让她看出任何破绽。其实有些记忆,不存在会更好。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是皇后了。他看得出,她穿着凤袍戴着后冠的不耐烦,可那份不耐烦背后,何尝不是一个女人烦恼的幸福……
回府的路上,公西诚一言不发。
忽哲黛也看着车窗外的不断变换的市井,她不会懂这个男人,永远都不会。她不该妄图去看懂他,更不该因一点点宠爱,就忘了自己是谁。蔓蔓……她终究不是他的蔓蔓,他的蔓蔓一直都是另外一个女人,他忘了……所以连她也要自欺欺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