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苑正房,单妈妈正守着国公夫人梳妆,却听门外传来细细的说话声。单妈妈揣着手过去一问,这才知晓,是府上的燕喜姑姑今早过去西苑,收了世子与世子妃行房的喜帕。
“那边儿已起身了?”单妈妈瞅瞅更漏,卯时五刻。国公夫人习惯早起,莫非那世子妃早已打探好主子的日常起居,也跟着早早起身,过来拜见?如此看来,倒是有心。
那燕喜姑姑摇摇头,面上带了几丝古怪。“奴婢没能进得了西山居。去的时候,公孙先生与一面生的婢子早已侯在院门外。这匣子是那婢子转交给奴婢的。”
单妈妈狐疑,接过她盛上的朱漆木匣子,转身进了屋。对妆台前合眼养神的国公夫人耳语几句,将西苑那厢的情形一说,国公夫人这才睁开眼。
蹙起眉头,涂丹寇的指甲轻轻一挑,啪嗒一声掀开了盖子,只露出里边一块儿玄色的布头。
那布头缎子极好,当中污了几块褐色的印记。布料边角裁剪整齐,右上角还能见到一小簇绣金线的云纹。
国公夫人瞳眸一缩,啪一声死死压住盒盖。戴玉石戒指的手指,扣着匣子,手背上绷直的青筋,清晰可见。竟是动了怒。
单妈妈立在一旁,眼力不及,没看清那料子一角的纹样,心里正纳闷儿:这是何物?怎地竟不是喜帕?
国公夫人强压住心头的愠怒。那女子到底哪点儿好,竟勾得世子把持不住,大婚前便要了她身子?
那布料的质地纹样,她一眼便能看出,这料子是她前不久,自公中取出,专门命府上绣娘,给世子制的常服。当中污了的那一片儿,倒像是色泽深暗的血渍,很放了些时日。
这是……女子落红?
放着好好的喜帕不用,却送来一块儿裁剪得四四方方的深衣布头。无需多说也猜得出,必非昨日行房留下。
只此事背后透出的深意,国公夫人琢磨琢磨,复又问道,“方才你说,是公孙领着那婢子等在门外?”
见单妈妈不明所以,怔怔点头,国公夫人揉一揉突突直跳的眉心,忽而长叹。淡着面色,摆手叫单妈妈收拾好,送进祠堂。这便算是验过了。
他倒好,越发胡来!
推了公孙出面,这是婉转告知她这做母亲的,刚进门的世子妃没能恪守规矩,是他默许了的?
国公夫人带着些许恼怒,许久,这才无奈意识到,除了替他遮掩,总不能当着阖府上下,揭儿子的错处。
之于赵国公纳进后院,数不清的女人,国公夫人惯来是倨傲,嗤之以鼻,不屑得很。哪里肯让旁人看了正房的笑话……
西山居,背靠静湖,毗邻春秋斋而建。蒙蒙的光亮洒进纸糊的窗户,窗前一对龙凤喜烛燃了彻夜。随着最后一声噼啪脆响,喜烛炸了个灯花。内室门口的珠帘带起清风,残烛摇晃,熄了光亮。细细的青烟,袅袅腾空,转眼便散了。
喜床上,躺在外间那人早已醒来。房里微末声响,瞒不过他耳朵。偏头望去,透过丝织的锦屏,见得一双喜烛,近乎同时熄灭。他挑一挑眉,对这般吉祥的兆头,颇为满意。
回身将窝在他怀里的女子稍稍向上提了提。她睡觉的姿势,实在算不得好。偏爱捂着被子,闷在被窝里,只露出漆黑油亮的发顶。
他托起她脸蛋儿,将被角掖在她下巴底下。拂开她面上的碎发,小丫头不经累,睡得沉,红扑扑的脸颊,又粉又嫩。
趁她熟睡,他将她香软又舒适的睡相,端看个饱足。坏心一起,大手探进她未着肚兜的寝衣,一路顺顺当当,捻上她半软的樱果,放肆亵玩。
她果然转醒,从鼻子里发出咿咿呀呀,猫咪似的哼哼。依旧闭着眼,只在他怀里本能的缩腿儿。
他眼里透出好笑,仿佛大清早欺负这般香软的人,令他心情很是愉悦。
“阿瑗,起身。早间需得拜谒父母族亲。”
迷迷糊糊,他这话像泥鳅一样,慢腾腾,游进她耳朵。顷刻,她睁开雾蒙蒙的眼睛,显是还没清醒,失神望着他。
她这副样子,只招他记起昨夜她在他身下,被他治得春色昂然,神思迷离的小模样。他目色渐沉,手下揉她的力道,不觉却重了些。
她“嗯”一声嘤咛,脱口而出的轻吟,总算破开她满脑子的浆糊,眼里也慢慢儿恢复了神采。
“醒了?”他这口吻,仿佛遗憾她醒得太快。小丫头恍惚的时候,最是好欺。
“几时了?”她方才醒来,便察觉他不老实的举动。嗔眼瞪他,拍开他作乱的大手。微微抬起头,搬开他垫在她脖子底下的手臂。
她刚一动作,他便低哼。她斜他一眼,小眼神儿一撩:胳膊压麻了,也不知自个儿抽出来。
柔柔放下他手臂,自然垂在身侧,她两手握上去,很是贤惠,替他又揉又捏。
他揽她睡觉,被她压麻手臂,不是头一遭。她体贴替他舒活筋骨,却见他依旧淡淡拢着眉,那神情,好似并不见舒缓?
“摁得不舒服?”她侧躺着,心下不解。
不该呀,他本是习武之人,便是气血一时不通畅,凭他的底子,她的手艺,片刻便能好转。
“只余小半时辰,便得起身。”他答非所问,深深看她一眼,这才抓了她小手,径直往身下探。“阿瑗会错意。不舒坦的,乃是此处。”
春英进门的时候,便见世子妃并腿儿坐在牙床上,低头系中衣的系带。世子爷已披上外袍,见她进屋,吩咐她伺候好世子妃,之后踱步去了外间。
春英瞅着姑娘酡红的面颊,嗅着屋里还未散去的情味儿,面上也是发烫。拧了热巾子给姑娘擦身,春英想了想,将今早拿了木匣子交予国公夫人验看喜帕这事儿,老老实实,细细回禀。
“匣子里装的是何物,奴婢也不知。匣子是关夫人跟前丫鬟,趁夜送到奴婢屋里,并嘱咐奴婢,今早全听公孙先生吩咐办事儿。奴婢来不及与您递信儿,便自个儿拿了主意听命办事。想是关夫人总不能害您。”
她点一点头,心里也是没底。先前她还焦虑,验身这关可怎么办好。他如了愿,吻她的眉眼,很是笃定,叫她安心。
“之后呢?”她提着心追问。太太那晚也没说,这验身过后,给不给个回信儿的。
春英摇头,执着梳篦,替姑娘通头发。“哪里还有之后?来人取了匣子,公孙先生便使唤奴婢回来当差。”
等到春英服侍完,到外间帮着摆饭。那人进来瞧她是否收拾妥当。她勾了他袖袍,仰头,支支吾吾问他,“匣子里面……”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小丫头挽了妇人髻,简单梳妆一番,娇俏中带了淡淡的华贵。嫩而不涩,艳而不妖。半敛半放,气度尤甚。
他携她起身,附耳低语,如实相告。
她听得瞠目结舌,被他扶着后腰,僵着腿儿,慢慢往外挪。
“您也不怕母亲怪罪?”
她自个儿都没意识到,改口唤国公夫人做母亲,改得如此顺溜。他眼里闪过抹幽光,心头温软。
“今时不同往日。上梁不正下梁歪。有那位开了前例,何惧之有?”他眼波往宫里那方向瞄,话里的“那位”,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新进门的世子妃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惊得说不出话。原来,彼时还是太子的怀王,还有这么一出风流韵事?
难怪了。君王如此,底下做臣子的,哪个会逮了他把柄,四处宣扬,不要命一般,去触这个霉头?
她倚着他臂弯,忽而有些明白,为何文王在位时,他坚持不肯动她。太子登基不久,他便一反常态,一副难受得不得了的样子,好像她真要将他给憋坏了。
“这便是上行下效?”她磨牙,小手隔着衣裳,拧他的腰肉。“您那会儿是真憋不住了?”她觉得自个儿又中了他设计。
身旁之人目不斜视,清俊的面孔上,无比端方。仿若未闻般,挑帘子,扶她落座。“正好还有道汤,拣了这空当与你说说府上情形。待会儿阿瑗也好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