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华寺殿宇众多,分正殿和偏殿,今日来此多半为未出嫁的小姐们,莫颜和陈英靠在偏殿门口的朱漆圆柱上闲谈,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
“本以为皇上会推迟选秀,谁想到还是如期举行了。”
传闻皇上万俟御风对皇后痴心一片,在后宫中几乎是独宠皇后一人,算算日子,皇后薨逝才半年多,皇上又要选秀,引进大批的美人,自古以来,男人薄幸,陈英想她不该对未来有任何期待。
“正常,后宫空虚,太后她老人家也着急啊。”
二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讲后宫之中的八卦。太后姓于,出生武将世家,于家一直镇守北地边关,两位将军皆是于太后的弟兄,在北地说一不二。
今年的选秀,于家必定会来人,听说太后的侄女于菲儿正在赶往京都的途中。
于菲儿在北地长大,但才名已经传到京都,今年刚好十五岁及笄,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相貌一等一的好,又是皇上的表妹,若是入宫,定能有高位份。
“于菲儿和我同年,很多年以前,她来京都过年,我在宫宴上见过她一面。”
陈英回忆着,那时候她大概也就十岁的光景,懵懂无知,于菲儿却不同,脸上总是带着柔和的笑意,十分聪颖,一点就透,又是个会哄人开心的,经常逗得太后频频发笑。
“她到京都来,说不定还要热闹一段日子。”
陈英提起于菲儿,赞不绝口,这人如冰雪般灵透,以前传闻于菲儿要给南平王做王妃的,如今这王妃之位被莫颜抢了,难保不会针对莫颜,当年这人就伪装得那么好,几年没见,或许更加长进了。
“为什么觊觎王爷的人那么多?”
莫颜叹口气,万俟玉翎是那么容易就被哄骗的?姿色再好,心眼再多都没有用,她和他有共同的秘密,已经送过最亲密的物件,王妃印鉴在手,莫颜很有底气。
“光是看脸,就足够让这些小姐们趋之若鹜了。”
陈英撇嘴,都是花痴,还总是装作一副矜持的模样,对比起来,她更喜欢真实一些的人。
莫颜没有见过于菲儿,却从心里往来不自觉地冒出敌意来,或许是因为太后曾经想把侄女许配给南平王的关系?总觉得这个于菲儿是一个莫大的威胁。
“或许是我多心了,总是把人往坏处想。这个于菲儿是要进宫的,和咱们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不喜欢不见就是了。”
和京都的小姐们在一起久了,思维不知不觉地变得复杂,原本简单的一件事,被绕了好几道弯子,陈英觉得自己最近的心态不好,有些多愁善感。
“反正做好心理准备总是没错。”
莫颜附和了一句,二人跟随众位小姐到偏殿中抽签,其中有一个大签筒,里面有一千多支签文,据说很灵验。
“灵签求得第一支,龙虎风云际会时。一旦凌霄扬自乐,任君来往赴瑶池。”
莫颜小声地念叨,解签的和尚大惊,这是一千多支签文里面的头签,上上签,已经多年没有人抽到,想不到今日见识了,抽取此签文者,大富大贵之命格,万事大吉。
“天啊,颜颜真是好运气!”
陈英羡慕不已,她抽的签是中平,需要解签问事,就和这个年纪所有的少女一样,陈英的问的是姻缘。
“出行阻,婚迟疑,遭劫恐难避。”
解签的和尚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女施主不必过分忧心,此签文中平,最后定是能逢凶化吉。”
“遭劫?”
陈英想到失踪的赵桂花,不由多问了几句,根据签文的意思,她最近都不宜出行,而且婚事上恐怕要拖着,难道真像那个孙胖子所说,到最后会成为京都的嫁不出去小姐?
“女施主,老僧劝您一句,务必多做善事,广结善缘,香火银子自行到功德箱添加,阿弥陀佛……”
神神叨叨地说了这么半天,最后一句话才说到点子上,莫颜用帕子点了点额角,这东西不可强信又不可不信,陈英眼神里带着忧虑,拉着莫颜到功德箱捐了一百两的银票。
二人还未离开,前前后后有多位小姐都是满面愁容的来捐银子,应该是抽签的结果不满意。
法华寺太会敛财了,这一日得收多少银两啊!给佛镀金身都够用了,莫颜很怀疑,最后那些银子的去向。
午时正,到了歇晌的时辰,莫颜和陈英一路转回到后院的厢房,万俟玉翎已经让小沙弥准备了一桌子斋饭,等候莫颜归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
莫颜随手关上房门,今日没有带丫鬟,只能自己动手倒茶水,桌子上有寺庙里炒的大麦茶,还有热乎乎的汤面,糕饼,几样素鸡,煎炒烹炸,应有尽有,和肉的味道一模一样,都是用豆子等做出来的。
“恩,有一会儿。”
万俟玉翎见莫颜的筷子不停,她眼睛盯着哪道菜,他便夹到她的小碟子里,二人配合默契,莫颜等吃饱喝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叮咚!”
在窗户处有一个摇铃,若是需要人前来,就摇动一下,小沙弥听到声音,麻利地进门收拾桌上的食盒,再次摆上几样瓜果点心,悄无声息地退下。
法华寺后院的厢房准备的一应俱全,在柜子里有丝被和枕头,可以在床上小憩片刻歇晌。
莫颜打了一个呵欠,主动找话题,“王爷,您说着法华寺如此敛财,最后的钱财都去哪了?”
就刚刚在偏厅抽签的一刻钟左右,先后有七八位小姐去功德箱募捐,最少五十两银子起,近千两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
这些和尚常年吃素,寺庙整修用不了什么银子,最后这些银子的流向呢?
“如今国库空虚,城北二三十万大军吃用什么?”
外面的阳光太刺眼,万俟玉翎放下窗纱,房内顿时暗下来些许。法华寺一直有猫腻,那个了然和尚是于太后的人,二人合伙敛财,不但如此,了然还是于太后的入幕之宾,太后出宫来此处上香,听了然和尚讲禅,就是二人苟且的时间。
今日三月三,太后低调地出宫,万俟玉翎刚才就是得到这个消息,跟着手下人查探,可惜这二人太精明,一直在密室中。
“看来我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莫颜表示认同,深深佩服古人的心眼,于太后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定不一般,当年先帝那么宠幸大吴的妃子,依旧没有动摇她的后位,后宫中的女人,有哪个是简单的。
大越表面上是皇上掌权,实际上,背后一直都靠太后支撑,掌管北地都三十万大军都是于家人,皇上手里并无多少实权。
万俟御风听话孝顺,背地在西北培养心腹,养十万多万私兵,朝中百官以叶相为首都是皇上的人。
“这么说,皇后之位要在于菲儿和叶宛西之间产生了?”
一个是太后的亲侄女,一个大越百官之首叶相的千金,二人在身份上不相上下,就看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若是太后强势,皇后的位置就是于菲儿的。
对比起来,莫颜更希望叶宛西当上皇后,虽然其人有些矫情,小心眼,道貌岸然,但是本质还可以,至少有什么当面说出来,不会在背后阴人。莫颜没少被叶宛西找麻烦,但是她都是讽刺几句作罢。
“恐怕最近我要到北地去办事,不过你的生辰能赶回来。”
万俟玉翎手下军队的军营在汴州城,目前形势紧张,随时有再战的可能,他必须到汴州去练兵,趁此机会,亲自到北地查探,袁焕之和于家两位将军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这点对大越局势异常重要。
“北地遥远,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一个半月吧?”
莫颜是按照万俟玉翎的速度计算,现在已经三月三了,距离五月初九只有两个来月,他不可能不在北地停留。
路上凶险,莫颜曾经和他一路向南,隔几天便出现一次的黑衣人够让人头疼的,希望他此行平安。
“我在京都等你。”
二人约定好之后,莫颜有了困意,她躺到床上,闭上眼,很快地睡过去。
房中燃着檀香,静气凝神,万俟玉翎拉着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手里把玩着棋子,垂眸深思,他远在北地,京都也不会太平,他想多多加派人手保护莫颜。
据调查所知,于菲儿和当年的于太后非常像,看似天真单纯,实则心思狠毒,她不眨眼地能亲手杀死养了几年的爱犬,遇见不合心意就要把人往死路上逼,于菲儿身边只有一个老嬷嬷跟着最久,是她的奶娘,其余丫鬟每隔段日子便会换新面孔,因为旧人已经被她折磨死了。
房内气氛静默,一人熟睡,一人沉思。约莫睡了有半个多时候,莫颜这才睁开迷蒙的双眼。
刚睡醒,眼前还很模糊,莫颜好不容易才把视线定格在万俟玉翎身上,她是个认床的人,换个地方睡不安稳,而且身边没有丫鬟婆子,没有安全感,这一觉能睡得好,得益于有他在身边。
莫颜就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咪,万俟玉翎感到有些好笑,刚睡醒的她懵懵懂懂,和平日里的精明差距甚大,却让他的心如一片羽毛划过,痒痒的。
法华寺除了正殿之外,后上的景色也不错,下晌有很多小姐结伴去后山郊游踏青,带上点酒水糕饼,在有山有水的地方肆意谈笑。平日众人不是在女学就要学规矩,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不如以往自由。
莫颜起身洗漱,在盥洗室有一处梳妆台,她对着铜镜整理几根耳边的碎发,还不等出门,便听到院子有尖叫声,还有压抑地啜泣声。
“颜颜,你在里面吗?季粉蝶死了!”
陈英本不想打扰莫颜和南平王休息,但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她突然慌了神,想去看看情况,周围小姐们一听说,都吓得哭起来,她找不到同伴。
季粉蝶死了?莫颜突然大脑一片空白,不久之前,她和万俟玉翎还在林中看到季粉蝶和她的表哥杨谦说话,画面定格的最后一幕,是二人在一起抱头痛哭。
“怎么死的?”
莫颜打开厢房的门,陈英眼眶红红的站在门口处,先是对万俟玉翎行礼,这才道,“我没看到,是宝珠找人的时候发现的,季粉蝶在后院的树林中自缢。”
上吊死了?这倒是符合季粉蝶懦弱的性格,不过她和杨谦说话的时候已经做好决定,跟她爹季大人的话进宫选秀,似乎没有自缢的理由。
法华寺是京都有名气的皇家寺院,在三月三这一天发生此事,让很多人震惊,虽然寺庙的和尚们极力封锁消息,缩小影响,不过自缢之人是京都高官家的小姐,又有京兆尹衙门的官差上门,明眼人一打听,一传十十传百,现在众人都在私下里议论着。
在前院和莫颜陈英二人分开之后,季宝珠四处寻找季粉蝶,最后只在厢房里找到季粉蝶的丫鬟婆子,这几个人遮遮掩掩,语焉不详,季宝珠立刻明白,粉蝶定是和杨谦私会了。
因为进宫一事,户部侍郎府不平静,季粉蝶曾经多次以绝食抵抗,无奈季大人铁了心,非要送她进宫争宠不可,季家就她一个适龄的小姐,根本找不到人取代。并且季大人威胁女儿,若是不听话,就给她娘好看。
季大人说到做到,竟然用卑劣的手段夺了粉蝶娘亲的管家权,交给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妾打理,眼见娘受不得气,脸色蜡黄,卧病不起,季粉蝶觉得自己不孝,她主动要求禁足,积极准备入宫,并不是贪慕虚荣,而是为了她娘能在府中过好日子。
季宝珠和季粉蝶的关系不错,装作不知道,到前殿去烧香拜佛,等到了午时,季粉蝶还没回来,丫鬟婆子这才急了,众人又不敢声张,只得四处寻找。
“宝珠还在后山,咱们去看看吧。”
陈英担忧季宝珠,季家最爱仗势欺人,但是做的比较隐秘,在京都中的名声还可以,季粉蝶自缢,宝珠肯定是要被牵连了。
万俟玉翎本不想让莫颜去看尸体,但是他想,她终究和寻常小姐不一样,便道,“去吧,本王在厢房等你。”
莫颜点点头,有陈英在,这人又恢复了原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面色淡漠,她刚走了几步,厢房的门就被关上了。
陈英无心调侃,姐妹二人携手,踉踉跄跄地往后山赶。附近已经被官差们占据,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旁边站了几位季粉蝶的手帕交,都在用帕子抹着眼泪。
“宝珠!”
陈英看到季宝珠靠在树边,赶忙过去安慰,这种事是意想不到的,之前毫无征兆,千万不要自责。
“闲杂人等回避!通知季府,让他们派人给季小姐收尸!”
官差喊了几嗓子,面沉似水,想自缢在哪里不行,偏生找佛门的清静之地,传扬出去,以后谁敢来后山赏景?肯定会想起有这么个想不开的小姐死在此处,真是晦气!
“慢着,这位差爷,难道不需要勘测一下现场吗?”
季宝珠立刻反驳出声,她是第一个发现季粉蝶自缢的人,总觉得哪里有古怪,粉蝶的衣衫前面是几颗用络子做成的小扣子,上面的扣子丢了一颗,而且扣的是扭曲的。
“是这样?”
莫颜察觉不对来,她趁着官差还没反应过来,快速地步入林中,季粉蝶用身上的腰带挂在一颗歪脖树上,眼球凸出充血,一副痛苦的模样,就算是白日里,看着还是有些渗人,连胆子大的陈英都连连后退的几步,不忍心再看。
胸前的纽扣缺失,说明生前有挣扎过的痕迹,这点莫颜倒是认同,杨谦曾经把季粉蝶按在树上强吻,有可能是在那个时候脱落,但是扣子全部扣在非相对应的扣眼,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季粉蝶心灰意冷,想要自缢,一般人在临死之前都会整理着装,变得从容,怎么可能如此马虎呢?
再者,从尸身的外观上看,上吊的人由于血液大量受阻有较严重的青紫色,并且全身缺氧,面部呈现同样的颜色,而季粉蝶脸色不对,当然,这也不能作为绝对的判断依据。
“几位小姐,你们胆子也忒大了,据说自杀而死的人心怀怨气会变成厉鬼,林中阴气重,还是远离的好。”
官差擦了擦额角上的汗,这两位小姐,一个是陈国公的孙女,一个是未来的南平王妃,他们谁也得罪不起,只能出言恐吓一番,可等一会儿季府的人来,看看有什么章程。
“佛门重地,怎么可能有鬼呢?”
陈英给说话的官差一个鄙视的眼神,有话不会直接说,非要绕弯子,她们在此处并不是要妨碍办差,只想陪着季宝珠,怕季府来人不讲道理,迁怒于她。
“这……”
官差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低着头,用鞋底蹭着林中的土壤,这些土壤和外面的不一样,都说黑土地肥沃,难怪树林中枝繁叶茂。
莫颜来到季粉蝶的身前,抬头仔细看,季粉蝶的尸体僵硬,看来死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左右了,也就是说,死于午时前。
“颜颜,回来!”
陈英见莫颜跑到尸身处,吓得捂住嘴巴,季粉蝶的眼神里带着一种怨恨,让她后背冒着凉气。
“恩,为什么仵作不来呢?”
莫颜背着手在下面走了一圈,树林就是第一现场没有错,作为法医,她又犯了职业病,在众人眼珠子快掉下来的时候,莫颜终于回到人群之中。
“唉,衙门的仵作也忙啊,最近京都出来个蝴蝶班,唱《双凤奇案》,仵作们每日都去听戏,回来咂摸出点门道,拿出几年之前的卷宗非要大人重新审案,可把咱们折腾坏喽!”
官差大吐苦水,说完才恍然大悟自己有些多嘴,讪讪地坐在一旁的石头上,闭口不言。
“颜颜,我总觉得粉蝶的死有蹊跷。”
季宝珠面上纠结,有些事情,她想要查明白,可是若是如此,会毁了粉蝶清白的名声,她有点拿不准。
“宝珠,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
莫颜认为,人都死了,留下个清白的名声又能如何?让后人膜拜?季粉蝶不过是一个小女子而已,若是她还能发声,定是要说明自己的委屈吧。
从现场痕迹上来看,莫颜已经百分之九十认定这是一起凶杀,而不是所谓的自缢而亡。
在乎所谓的名声,死者的冤屈何人洗清?还有那个逍遥法外的凶手,说不定在某个角落正沾沾自喜呢。
“粉蝶是个好性儿的人,昨日晚上,我们在一起说话,她虽然对进宫忧心,却表现得很是坚强,似乎看开了。”
季粉蝶不是没想过用死亡抗争,可是她失望了,人活着,很多时候并非为了自己,她若去了,娘亲怎么办?
季府并无嫡子,户部侍郎夫人家道中落,娘家没有助力,又只有粉蝶一个女儿,所以虽然坐着正室夫人的位置,因无子,得不到季大人的看重,府上有子的小妾姨娘们很嘚瑟。
种种迹象表明,季粉蝶并没有自杀的念想,相反她一直在努力活着。
约莫有半个多时辰,季府上来了两辆马车。侍郎夫人被丫鬟婆子从马车上搀扶下来,她走几步,便摔倒一下,一直到见到树上挂着的是自己的女儿,侍郎夫人终于忍不住跪地失声痛哭。
“快快快,还等什么呢,你们这些官差怎么做事的?快把我们粉蝶放下来,怎么还让人吊着呢!”
第二辆马车下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看衣着打扮像是府中的小妾,她一下马车便对着官差咋咋呼呼。
“刘姨娘……”
季府的丫鬟看不下去,小声地提醒,这里可不是季府,旁边还有几位小姐,万万不可让人觉得失礼。
刘姨娘挥舞着手帕走路带风,所到之处,一股子浓烈的香粉味道,她上前看到季粉蝶的惨状,吓得面色青白,用手顺着前胸,用帕子假意拭泪,“可怜见的,我们粉蝶怎么会想不开啊!”
尸体被放下来,莫颜终于能看得清晰,季粉蝶的脖子上有两处勒痕!通常情况下,用宽而柔软的布带勒死人之后马上除去,只能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或者完全不显,结合季粉蝶的脖子上的双重勒痕和不整的衣衫,完全可以判断,季粉蝶是被人用外力勒死之后挂到树上的!
现在现代之时,曾经有一个案例,一案犯将妻子用绳勒死,再用一根绳索,将其妻子悬吊在窗前,伪装自缢而亡的现场。
尸检时发现死者颈部有两道索沟,一道不太明显,呈水平状环绕颈部,另一道较为明显,在两耳后上升并且消失,经过调查之后疑点重重,尸体进入冷库保管,等了两天之后,水平状的索沟比斜行的更为明显,所以判断是伪装自缢。
这个案例和季粉蝶自缢有着惊人的相似,而且莫颜在尸体悬挂的时候发现一个小细节,通常自缢而亡的死者足尖下垂,而季粉蝶表现的并不明显。
“季宝珠,让你陪着粉蝶上香,你是怎么看的人!”
侍郎夫人跪在一旁痛哭,嘴里念叨着都是她没用之类的云云,是她害死了女儿,而季府的刘姨娘嚣张跋扈,平心而论,这对刘姨娘是个好消息,她还真怕季粉蝶进宫得宠,那么以后她在府里肯定要府里缩着,儿子能不能分得季府家产,还得季粉蝶说的算。
刘姨娘故作悲痛地哭了两嗓子,见季宝珠站在一旁,她转了转眼睛,这个季宝珠是个貌美的,万一进宫定能得宠,她可不允许此类事情发生,提前数落几句,试图逼走季宝珠。
“哪里来的泼妇,搞不清楚状况乱吠!”
莫颜对陈英打了一个手势,陈英还没有定亲,得了个泼辣的名声,以后亲事更难,反正莫颜自己已拿到了王妃印鉴,高枕无忧了。
莫颜训斥了刘姨娘几句,拉着季宝珠窃窃私语,季粉蝶脖颈上的两道勒痕都算明显,不懂法医学的人也会怀疑。
“这位差爷,粉蝶的脖子上有两道泪痕,一宽一细,绝对不是自杀!”
季宝珠被莫颜提醒,立刻注意到,她开始就觉得哪方面不对,现在更加证明她的猜测,“粉蝶是被人勒死之后挂在树上的!”
一句话,让众人震惊,连侍郎夫人都停止了哭泣,空洞的眼睛看着季粉蝶的尸身,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被谁勒死的?休要胡说八道,我们粉蝶又没有仇家!”
刘姨娘大呼出声反驳,故意和季宝珠作对,谁说脖子上有印子就是被勒死的啊,说不定是碰到了。
“兴许是粉蝶小姐试图勒死自己未果,所以选择上吊这种死法?”
官差皱眉,其中是有些蹊跷,但他不想在法华寺耽搁,如今季府人来收尸,他们这些人就可以撤退了。
“真是好笑,还能这么解释!”
季宝珠被几个糊涂官差气得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来,人死不能复生,有人欢喜,有人伤感,却没有人真心为季粉蝶想,如此明显,官差竟然为凶手开脱!
上面缠绕的勒痕较为宽,一看就是男子的腰带,而自缢而亡的细绳上带着一个蝴蝶结,正是女子勒紧细腰用的。
“去把仵作找来验尸!”
万俟玉翎在厢房中下了一盘棋,莫颜还是没回来,他怕她吃亏,过来之时刚好听到季宝珠和官差的对话。
既然对尸体有疑惑,那么就解惑,这位粉蝶小姐是染发坊的忠实主顾,就看在这个面子上,也不能让她不明不白的冤死。
“你来了?”
莫颜回头看到树林边的白色身影,快步地走了过去,多亏万俟玉翎发话,不然的话季家不追究,还有点难办。
“恩,到这边等着,离尸体远些,也不怕晚上做噩梦。”
万俟玉翎声音淡漠,眼中毫无情绪,看莫颜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关切,她眨眨眼,乖巧地点头,刚才其中一些疑点,她已经对季宝珠说了,相信季宝珠应该能处理得很好。
凶手到底是谁呢,难道是那个杨谦?杨谦是有杀人动机的,求爱不得而杀死季粉蝶,合乎常理。
午时刚过,刚才还刺眼的阳光,眨眼被乌云遮挡,这天色说变就变,林中有树木,更显得昏暗。一阵湿润的风吹过,怕是在不久之后要下雨。
侍郎夫人抹着眼泪,苍白了脸颊,丫鬟婆子帮着她不停地顺气,她张了张嘴,最后化为一声叹息,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万俟玉翎在,刘姨娘不敢放肆,众人都在焦急地等待官差的消息。
“差爷,不……不好了,在瀑布边上发现一具尸体,是个公子!”
一个小和尚跌跌撞撞地跑来,被大树露在外面的根茎绊倒,他来不及起身,惊惶道,“就在瀑布边上,小僧去打水,看……看……”
小和尚一着急,张口结舌,磕磕绊绊,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脸颊涨得通红。
瀑布边上?官差从中间得到有效的信息,留下两个人在此地等候仵作,另外几人跟着过去查探情况。
男尸,谁死了?莫颜抬头看了看万俟玉翎,眼中带着希冀。万俟玉翎眼神微闪,抽了抽嘴角,他未来的王妃不喜琴棋书画,为什么会对是尸身感兴趣?这也算是爱好?看她解剖兔子的麻利劲儿,他想,莫颜上辈子一定是个仵作。
瀑布边上吵吵嚷嚷,聚集很多公子,一个蓝色衣衫的公子趴在水潭边,头破血流,衣衫破损,他的脑袋凹下去一块,看情况,应该是从山头上跳下来的。
“别看。”
尸体的裤破损,露出一截大腿,万俟玉翎再次遮住莫颜的双眼,心里寻思,这杨谦穿了一个碎花的裤头,看来粉色裤头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不看怎么研究死因啊!”
莫颜转过身子,众位听到消息赶过来的小姐们尖叫出声,再次受到惊吓。
这些小姐好好的在厢房里呆着,谁知有人送来了字条,说是了然大师约见她们到后山瀑布去讲禅。
虽然疑惑怎么选了那么个地方,但了然大师是世外高人,佛法高深,行事自有道理,众位小姐因被选中而沾沾自喜。
等到半路上,众人彼此打了个碰头,一问才明白,了然大师并非只约见一人,众位小姐们的喜悦被冲淡不少,谁想到来后山没见到大师不说,还看到一具尸体,真真是惊悚!
“杨谦怎么会跳崖呢?”
来者中有杨谦的好友,二人结伴一同去烧香,杨谦说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等到午时后也未见踪影,竟然被发现死在后山。
一日法华寺死了两个人,京都的小姐公子们内心十分不安,几位小姐背过身去,不敢看地上的惨象。
鲜红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下身的石头子儿和旁边的矮草,杨谦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官差合计,正好仵作要来了,索性就等着吧。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万俟玉翎轻蹙眉头,他拉着莫颜转身离开,等候仵作的验尸结果。
看情况是高坠,莫颜特地恳求万俟玉翎带他到杨谦的坠落地点去看了看,上面泥土松软,只有一人脚印,而且周围的花草并没有倒下,无挣扎的痕迹,杨谦应该是自杀。
回到厢房,莫颜洗漱一番,重新换了套衣衫,等妥当之后,万俟玉翎才进门,这些尸体上存在尸毒,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妙。
“你说,会不会是杨谦勒死了季粉蝶,然后自杀?”
莫颜话音刚落,立刻察觉到自相矛盾,若是勒死季粉蝶,杨谦心怀愧疚的话,为什么要伪造杀人现场呢?
假如今日她不在,季宝珠人言轻微,季粉蝶肯定会被当做自缢处理,那么杨谦杀人根本不会暴露,为何想不开自尽?
假设人是杨谦杀的,他做好了已死的准备,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把季粉蝶吊在树上呢?
从名声上考虑,自缢和被杀害都差不多,总是要引得一些风言风语的。
凶手到底是不是杨谦?莫颜不晓得她和万俟玉翎离开之后,树林里是否来过其他的人,如今杨谦已死,能证实季粉蝶精准死亡时间的人也没有了。
疑点重重,二者有什么联系却有相差甚远。莫颜觉得此案有点看头,如果凶手不是杨谦,还有第三人出现,没有目击者的话,很难侦破,今日法华寺广开山门,捐得一定数量香火银子的人皆可入内,人多而杂乱,在几千人中寻找凶手,难度很高。
“杨谦并不是失足。”
这点,万俟玉翎可以肯定。刑部郎中杨家虽然以文传家,但是杨大人早年学过粗浅的功夫,只为强身健体,书生整日寒窗苦读,更要有个好身体才行,所以杨谦也会那么两下子。
如果从高处失足,下面有一些矮树和杂草,杨谦身手敏捷,可以随时抓住救命,而他落下之处,距离山顶甚远,说明他在山上是经过一段助跑,特地跳崖的。
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杨谦为什么要跳崖?到底和季粉蝶有无关系?如今人已死,算是无人解惑了。
莫颜叹息一声,几个时辰前还在抱头痛哭的二人,如今或许已经在地下相见了吧?
“对了,你说最近要离开京都,此行凶险吗?”
莫颜叹息一声,一切等仵作验尸后再说,她转移话题,问起万俟玉翎的安排,作为未来的南平王妃,她应该关注一下他的动向。
“无碍。”
万俟玉翎习惯了,他想不起来从何时开始,黑衣人刺客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陪伴者,期盼他死的大有人在,有多少人是从心底关心他的?
“那就好,我这边做了点羊肠线,让暗一带着,还有几样药膏,有了凶险好应急。”
房梁上暗一听到自己被点名,差点从上面栽下来,最近的黑衣人比以前那些乌合之众强多了,他和暗三暗四难免会挂彩,自从学会缝针之后,总是想对着伤口来几针,就和女子绣花似的。他们三人使刀弄剑有一套,面对细细的针,怎么都拿不稳,暗三总是指责他缝针的水平太差劲,歪歪扭扭,将来也找个刺绣成这样的媳妇。
这是诅咒啊诅咒,若是女子和他同等水平,连个狗尾巴草都绣不上,将来只能穿成衣店买的成衣了!
莫颜和万俟玉翎简单说了几句,再次沉默地对坐,仿佛昨夜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但是暗卫们已经察觉到大不相同,和莫家小姐在一起,他们主子会不自觉地放松,不如平日那般冷若冰霜。
等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有下人过来送消息,仵作已经对季粉蝶验尸,季粉蝶身上有很多手印掐出来的青紫伤痕,并且下体被撕裂,看来是曾经被男子强行破身所致。
验尸结果出来之后,侍郎夫人悲痛欲绝,晕了过去,季家那边都靠刘姨娘做安排。
杨谦从高处坠落,面部血肉模糊,据说杨家的夫人来之后,又哭又闹,差点要吞毒,随着儿子去了,此事闹的太大,太后正在法华寺中,得知了消息之人,派人把杨夫人叫过去好一顿训斥。
可怜如杨夫人,亲儿子跳崖,她悲痛欲绝,还要在太后面前强忍着,几度昏死过去,生生喷出一口心头血。
季粉蝶生前被人用强,值得一提的是,杨谦下体有磨损,但是仵作交流意见后看法不一,有人说是强了季粉蝶所致,有人说是从高处坠落之后的摩擦。
总之,案情越发明朗起来,两家都不是一般人家,京兆尹亲自上门查案。目前最让人认同的说辞是,季粉蝶被杨谦强了,想不开自缢,而杨谦心怀愧疚跳崖。
可莫颜明白,其中疑点多多,季粉蝶肯定不是自缢而亡,凶手到底是不是杨谦呢?她要想办法搜集证据,让死者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