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我的神色有些怏怏,他的爱包含了好多复杂的功利在其中,每个被他宠爱的女子都会深陷在他的温柔之中,兰嫔看不真切,真嫔如今似乎也看不真切,不知他对徐阿琭可是纯粹的喜欢?可如今那张写着秘密的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似乎也不那么纯粹!
这就是他一直对我若即若离的原因吗?因为我这个深山孤女无权无势,实在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清闲时想起来就逗弄一下,忙碌的时候根本就不会记起。如果我不是徐阿琭的义妹,如过我长得和淑妃一点儿也不像,那么——他应该不会向我望上一眼吧!
意兴阑珊地回到昭暖殿,却见里面灯火通明,我的心里迅速地跳了一下,槐香已经等在了殿外,见了我回来,立即跑了过来,只说了两个字,“醉了!”
我皱了皱眉头,慢慢地走了进去,却见一盏明灯之下,孟昶正在独酌,一杯一杯地喝地正急,我向听香道:“去叫御膳房备醒酒汤吧!”听香领命而去。
我正向他走近,他的眸子忽然盯住我变得晶亮,微醺着脸,指着他身边的板凳道:“坐!”我向鱼丽看了一眼,她的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又很担忧地看着我,却又不敢说话,我犹疑地坐了过去,他亲自斟了一杯酒,递到我面前,道:“陪朕喝吧!”
我接过酒杯,浅尝了一口,他忽然道:“喝干它!”我只得一口饮尽,他看起来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忽然笑了一下,让我莫名地感到害怕,他忽然想着鱼丽、梅香、墨香等人说:“都出去,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
我拽紧了手里的绢帕,他这是干什么?我疑惑地看向鱼丽,鱼丽双眼湿润,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拉起我挡在了我的跟前,“皇上喝醉了,奴婢扶你去休息!”她刚伸出手来,忽听“啪”地一声响,孟昶的巴掌已经打在了鱼丽的脸上,顿时肿了好大一块。
我忙扶住鱼丽,不让她跌在地上,惊呼道:“皇上?”
孟昶怒瞪着鱼丽道:“吃里扒外的丫头,不要以为有她护着我就不会杀了你!”他似乎真的醉了,脸面潮红,身子也是飘飘忽忽的,可是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我还是第一次,也不由得下傻了,满屋子的宫女几乎都吓傻了。
一向温润谦逊的君王怎么会突然间变成这等模样?
鱼丽已经挣脱了我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着头,脸红肿地吓人,眼泪也是不住地掉,“奴婢自知罪该万死,也要斗胆请求皇上,娘娘若是不愿意请您放过她吧!想想淑妃娘娘是如何死的,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大胆的奴才!”他一脚踢在了鱼丽的身上。
“啊——”鱼丽痛呼出声,伏在地上不住哀求着,我忙在护在她身上,“皇上,你在干什么?我不许你伤她!”
“来人……”他高呼一声,守在门外的几名侍卫冲了进来,“将鱼丽拖出去杖责二十大板,贬去浣衣局!”
“是!”几名侍卫向鱼丽走了过来,我挡在她跟前,“不许你们带走了她,皇上,鱼丽没有错,你为什么要贬她去做粗活?”
孟昶不答一话,颤巍巍地坐了下来,用手支着额头,似有些痛苦。
侍卫道:“娘娘,不要为难奴才!”
“不,要带走鱼丽,先从我身上踩过去!”我怒视着他们,双手张开横在鱼丽面前。
“娘娘……”侍卫面犯难色,向孟昶看了看,孟昶无力地挥了挥手,侍卫向我步步逼近。
“不!我不会让你们带走她……”我转头向孟昶喊道:“你要惩罚鱼丽对你的顶撞也不必这么重啊?”
鱼丽忽然握住我的手,双眼通红,“算了!娘娘!鱼丽没有白认得你……我知道你一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可是如今见你仍然拼命维护……鱼丽觉得已经心满意足了,我的心你一直明白,你的心我也明白……不必要再为鱼丽做什么了,去浣衣局鱼丽觉得理所应当、心甘情愿,这已经是皇上对我最好的赏赐了……”
“鱼丽……”我用力抱着她,我不能放她走,可是侍卫的力道实在太大了,他们生生地将鱼丽从我的身边带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畔,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心里感到莫名地害怕,我已经习惯她在我的身边,今后没有她陪伴的日子我该如何度过?
屋子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了我和孟昶两人,我挣扎着站了起来,望着这个熟悉的面孔,陌生的心,有些不敢相信他会这么恨!
他翩翩摇摇地向我走来,微眯着双眼,厉声问道:“为什么你还是这样的脾气?谁你都去救?只要是弱小你就要去保护?你保护地过来吗?你说朕变了,就要跟朕吵架,一天到晚你还吵不够吗?”
我愣愣地听着他的话,苦笑了一下,果然我此刻也已不是我了,而又是被他当做了淑妃,他拿起一只酒杯喝了一口,“朕还记得,去年你生日那天又跟朕吵,说是不喜欢她们就放了她们出去,你又懂得什么?”他突然向我怒吼一声,我不由自主往后退去,去年?看来他真的醉糊涂了!
他“啪”地一声摔碎了酒壶,双眼通红地盯着我,神色有些恍惚,“要不是朕辛辛苦苦维持着先皇的基业,我们有可能相守吗?就因为……就因为朕纳了张芷兰,对她好只是做做样子,你便又跟朕吵架,今日你生日,朕对真嫔也如当年对兰嫔那样,你是不是也要跟朕吵?”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我被他的话惊住了,难怪他今日有如此大的愁闷,原来当年淑妃生辰之时,他对别人虚情假意,让淑妃受不了从而跟他大吵一架,这个女子真的是个真性情的女子,可是他也有他的无奈,想来他的痛苦也不在淑妃之下。
我看着他,叹息了一声,语气软了下来,“你喝醉了,真的醉了!”看来当年他纳了张芷兰的日子正是淑妃的生日,淑妃看到了他对张芷兰的假意殷勤,他们为此大吵了一架。恰逢今日又是淑妃生日,孟昶不知出何原因又去讨好了韩书真,猛然想起过往,这才喝醉了酒。
“朕没有……你跟朕吵架一生气就跑出去,永远都是一生气都跑出去……为什么你就不能体谅朕?为什么你的性子永远都是如此?”
面对他对别人的质问,我只有报之以沉默。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又要说碰过别人的我不要来碰你?”
这是当年淑妃后来跟他说的话吗?他又做了什么事?但很快我就知道了,他忽然向我吻来,我避之不及,只好咬破了他的唇,挣脱了他,幸亏他是真的醉了,手上没有多大力气。
他又向我扑来,我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喉间,“你不要碰我!”簪子是高彦俦送的琉璃花簪,鱼丽帮我保存了一段时日,我早已拿了回来,这些日子以来不知为何都戴在了头上,这是它第二次保护我了,断痕处的金箔灿灿的。
他似乎也呆住了,愣愣地看着我,试图伸出手来,却又不知要触摸些什么,“你是朕的妃子,为什么朕不能碰你?”
我瞪着他,用力说道:“我不是你的淑妃,不要把我当做她,我永远不会是她。在你没有弄清楚我到底是谁的时候,在你没有真心实意地喜欢我的时候,请——永远不要碰我!永远!”
他身子忽然震动了一下,木愣愣地站起身子,呆呆地瞧了我好一会儿,摇着头,一步一退向外退去,忽然一转身,冲了出去。
我无力地滑到在地上,将琉璃花簪捧在心间,眼泪不住地滑落,“鱼丽……我要如何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