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上海滩的春天,繁华深处是寂静。
因了去年年初的“一二八”事件,城市上空,在喧嚣之中,更多的是恐怖和不安。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还没有真正地进入静安寺路1618号,荣丰百货公司大楼后的那一片住宅区。它就像被保护起来,拢在洋行的后面。春光明媚的季节,花园里姹紫嫣红。饶是眼前的西洋杜鹃怎么艳丽如彩霞,陈湛依旧没有把目光从手中的《中庸》上移开。
“少爷?”陈湛闻声抬起头来,奈凉的青衫映入眼帘,他踌蹰地立在那里不安地看看陈湛,欲言又止。
“什么事?”陈湛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书,奈凉从小伴着他长大,他心里想什么,他最清楚不过。这样的为难,多半是为了那人。
果不其然,奈凉嗫嚅道:“大少爷,秦小姐在您房里等了许久了。奈凉告诉她您在看书,她便一直等着。您……”
“知道了。”陈湛轻叹一声往那幢德式洋楼走去。
二楼,“明修室”里,秦柳的阴丹士林蓝旗袍如同一湖澄澈的水,颜色这样沉的布料,在十九岁的她身上,却那样合适。她安静地低头看着书,目光深而远,被长而密的睫毛掩藏起来。加上一字式的刘海和齐耳短发,让她女大学生的身份愈加明显。
“阿湛哥哥。”
陈湛轻轻地走进房里,阳光从七彩琉璃窗外流泻进来,将他身上的靛色长袍映衬得陆离斑驳。
秦柳起身规规矩矩地唤了一声,随即又低下头去,脸上无缘无故地浮现出两片绯红。
“哦,让妹妹久等了。有什么事要找我吗?”陈湛的心不知为何有些沉。
或许是因为,他和秦柳算是青梅竹马,一开始便没有悬念,所以,彼此相对才会索然无味。
所幸的是,作为旗昌洋行千金的秦柳,并不像他的准弟媳——宝成洋行黄经理之妹黄婧宜那样,没有乖戾的性子,也不是不明理的人。她像是象牙塔里的女子,安静的,让人心疼。
只是不知为何,在外人面前风趣开朗的陈湛,面对秦柳,也只是默默无语。
“嗯……”秦柳有些犹豫,脸颊上的红色亦是更加明显,“阿湛哥哥,你认识百乐门歌舞厅的宋老板?”
陈湛将《中庸》放回书架,漫不经心:“嗯。我跟宋鼎声认识很多年了。”
“那……你能不能跟他商量一下,我想借他们那里《秋海棠》的剧本。”陈湛自然是知道复旦公学中文系的秦柳,早已参加了学校里的话剧社,是他们最得力的剧作者。但为何她不向正规剧团或者图书馆借剧本,偏偏要借百乐门歌舞厅这样“不干净”的地方的东西呢?
秦柳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忙又补了一句:“你应该也听说了,那里有一个才华出众的……歌女,改的剧本特别好……”
歌女?这倒没有听过。陈湛的嘴角松了一下,既然秦柳想要,那么:“好,我帮你去问问。”
秦柳羞怯地笑笑,站起身来:“那我……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