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政府大院出来后,黄一天一脸冰霜,一直在外面车里等他的胡云諾见此情形赶忙问道:“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
黄一天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看也不看胡云諾一眼,冷冷道:“送我回去吧。”
胡云諾也是个眼力劲活络的人,见黄一天一副心情不佳的模样也不多问,顺手启动车辆一路往前往黄一天宿舍方向驶去。
一路上,县城街道昨夜的积雪未除,到处依旧是白茫茫一片,街道两边的屋顶上,绿植上,店铺门前的广告牌上都罩着一层白色。
路边不时有年纪幼小的孩子正在堆雪人打雪仗,老远看着几个穿红戴绿的小人儿在雪地上跑来跑去,让人不自觉心情愉悦了不少。
胡云諾一边开车一边注意黄一天脸上表情变化,快到宿舍门口的时候见他脸上的肌肉明显放松了许多,在一旁玩笑口气道:“黄副主任发火地动山摇啊!吓的我都不敢说话了?”
黄一天听了这话,扭脸冲胡云諾抱歉笑了一下:“胡姐,你别介意啊,我刚才是被钱成贵那个老狐狸给气的。”
胡云諾奇怪表情:“不是说张志和找你有事吗?怎么又跑钱成贵那去了?”
“去过张志和那之后,又从钱成贵办公室走了一趟,他这两天一直打电话找我,张志和让我过去问问究竟有什么事?”
“是吗?这事也忒奇怪了,你们之间可是从没有和谐过,更没有和谐的迹象,好端端的钱成贵这么着急找你干什么?”
黄一天扭头看了一眼胡云諾,见她正好奇眼神看向自己,便知这女人心里的好奇心这是被挑起来了,自己要是不把实话告诉她,以后肯定还得追着问。
男女之间的事情有时候很奇怪,一旦双方突破了最后一层关系似乎说话自然而然敞亮多了,黄一天也没准备隐瞒胡云諾,索性把自己在钱成贵办公室跟他谈话经过一一复述给女人听。
胡云諾听后倒是比黄一天更觉此事匪夷所思,在一旁愤愤不平发表评论说:“钱成贵这个老家伙可真是够缺德的!之前各种原因嫌弃你,不顾钱红红对你一片痴情愣是棒打鸳鸯让钱红红把你给甩了,现在他女儿被贾仁贵糟蹋成残花败柳又想把女儿往你手里塞?他当你是专门捡破烂呢?”
黄一天听胡云諾说话难听心里有些不舒服,皱眉阻止道:“胡姐,你说话也不用那么难听吧?什么叫残花败柳啊?钱红红和她的父母不一样,为人还是不错的,就是性子软了些。”
胡云諾夸张口气:“你还知道钱红红性子太软了?我跟你说,无论如何你也不能答应钱成贵跟钱红红结婚。”
“为什么?”
“事情明摆着的,你黄一天是谁呀?普水县官场最年轻的科级领导干部!就冲你这相貌,你这条件,你这领导职位,还有你这么年轻,日后仕途发展前途无量,你知道领导干部要想在官场中混的顺风顺水最重要一点是什么吗?”
黄一天见胡云諾居然大言不惭跟自己谈起官场混的道理心里不觉好笑,脸上假装正经问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胡云諾加重口气说出两个字:“靠山!”
说完这两个字后,胡云諾又冲黄一天连珠炮提问:“你父母朋友七大姑八大姨当中有当高官的吗?你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当中有能联络上级别较高领导的吗?都没有是吧?你既然要在官场混,上头连半个人脉关系都没有怎么混?”
“那你说我怎么混?”黄一天故意重复她最后一个问题,好笑眼神看向眼前唾沫横飞向自己传授官场行走之道的女人。
“当然是找一个有现成背景靠山的老婆!”胡云諾迫不及待把谜底说出来。
“只要你能找到一个家庭背景不错的老婆,一切都理顺了,有了一个条件不错的老婆,至少可以让你比别人少奋斗二十年!二十年哪!一个人一生当中有几个二十年?所以你现在要找老婆,记住一条就够了,必须家庭背景过得硬!”
黄一天听了这话,心里不觉有几分感动,就冲胡云諾对自己说的这番话,他也能明白女人对自己的确一片真心,或许只有感情经历丰富的女人才能真正明白一个道理,爱一个人的真谛并非单纯为了占有!
黄一天开玩笑口气冲胡云諾道:“胡姐,你这是在鼓励我卖身求荣吗?看来你这心肠可真是够狠的,昨晚上还甜甜蜜蜜说最爱我,今天又鼓动我为了荣华富贵出卖婚姻,你这女人心里到底想什么呢?”
胡云諾见黄一天故意曲解自己的好意,没好气冲他白了一眼道:“就算钱红红没发生上次的事,她也不适合跟你结婚,那姑娘小家碧玉哪配得上你?”
黄一天听胡云諾言语中对自己的未来发展前景充满期待,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料定了自己日后会在官场有不俗表现。
尽管他心里对自己的既定目标相当清楚,可周围亲人朋友中,包括跟自己关系最铁的好兄弟胡云伟也从未用如此对自己高看一眼,这个女人凭什么这么认为?
眼见车子停在宿舍门口,黄一天一边打开车门下车一边随口客套道:“胡姐,你开了半天车肯定也累了,要不进屋喝杯水再走?”
他以为胡云諾能听出话里的客套,没想到胡云諾二话不说伸手打开车门,他赶紧又补充一句:“不过,我宿舍可能真没热水。”
“没事,咱们昨晚没回来有热水也凉了,进屋再烧呗。”
面对如此这般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女人,黄一天也无话可说,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跟胡云諾前后脚进屋,一进门女人便像是到了自己家忙碌收拾起来。
胡云諾在屋子里磨磨唧唧好大一会,烧水拖地打扫卫生把该做不该做的家务活全都干完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瞧她那意思分明今晚还想赖在黄一天宿舍?女人啊!尝过了一回甜头倒像是上瘾了。
胡云諾走后,狭小的屋子里立马安静下来,黄一天和衣躺在床上,脑子里一幕幕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全都放电影似的过了一遍。
一日三省,领导人基本功之一。
为什么很多愣头青一块大学毕业进了机关,有的人三五年飞上枝头变凤凰,有的人却在最基层的岗位上一熬就是十年八年?这其中的原因虽然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飞上枝头升官提拔的一批人肯定是懂得经常用脑子思考的人。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君不见诸多官场高官哪一个没有过沉鱼落底的时期,很多人重新获得鱼跃龙门的机会靠的可不仅仅是好运气,还有更多不可为外人道的血泪心酸经验之谈。
黄一天两眼盯着头顶的雪白屋顶,心里想起刚才张志和对自己说的话,“市委组织部传出消息,马上要对张二江和蔡副书记考察提拔。”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黄一天心里琢磨,“万一张二江走后,经济开发区真来了一位跟自己不对眼的领导怎么办?自己必须留条后路才行。”
他脑子里想起之前市委政策研究室的副主任张玉梅不止一次主动提出要自己调到市里,这条路虽说不差却并非他理想中的岗位。
多年纵横官场的经验让他心里最清楚,一个整天研究政策发展注重笔杆子功力的工作岗位很难有机会接近位高权重的领导,更别提展现自己卓越的政治才华。
他在心里暗说一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走张玉梅这条路,当然也不能断了跟张玉梅的联系,毕竟她有个当常委副市长的老公。”
思来想去,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辙来,索性一翻身从床上起身,准备上街买点礼物去顶头上司张二江家跑一趟。
临近年关肯定不少人主动向领导上贡,万一单位里几个副主任都供过了这位土地爷独缺自己一个,张二江心里岂不要见怪?
现在的领导,过年收了多少人的礼未必记得清,但是谁没送心里肯定能记住。
黄一天一边穿衣出门一边在心里盘算,眼下快过年了,有些该送的领导还得去送点礼,不跑不送原地不动是老理,虽说自己短期内未必有机会提拔,但是平时多烧香总没错。
今晚先拎两瓶酒送给张二江,明儿一早再让胡云諾开车送自己去一趟市里给张玉梅带点土特产什么的意思一下,想要有所得必先有所付出才行。
雪后的夜晚清冷异常,一路上冷风像是吹进骨头里,尽管外面气温很低,大晚上商场里却人满为患,尤其是一些高档烟酒柜台,有些品牌的香烟甚至卖脱货。
当黄一天拎着两瓶茅台从温暖的商场里走出来,一股迎面而来的寒风冻的他整个人忍不住浑身一哆嗦,踩着脚底下“咯吱”响的积雪走到街边,他抬手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
九六年的普水县城,廉价的人力三轮车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一景,一块五毛钱可以从城南坐到城北,还有很多人力三轮车夫涌上来抢着拉人,哪怕是这样冰天雪地的半夜时分,街上依旧不时掠过人力三轮车夫骑着空车待客抄着两手在棉袄袖笼里佝偻身影。
劳心者治于人,劳力者受制于人。
尽管诸多教义一再宣传人生而平等,但是人真就生而平等吗?
出生在官二代富二代家庭的孩子从一落地便可承袭父辈们为其铺垫的优势资源;穷人家的孩子却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拼搏去努力,哪怕是用了比那些富二代官二代更多十倍百倍的精力去拼,得到的结果不过是那些人唾手可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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