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美人倾城(十七)阴谋

碎雪楼虽然名字文雅出尘, 但不过是一家在民间极为常见的小酒馆,而且从外面来看十分破败,只是因为它位于东市一条繁华热闹的大街的街尾,黑色牌匾上碎雪楼三个大字又大气豪迈, 倒是凸显出几分神秘来。

离那里几百步开外的地方有一家茶棚,苏蔷便坐在那里边喝茶边向那里张望。

让带路的申大哥回去后,她便选了这个地方坐了下来, 因为在茶棚下歇脚人很多, 与另外两位姑娘拼桌的她并不吸引人注目,而且从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碎雪楼门口及周围的状况。

酒馆的门窗都紧闭着, 上面已经贴上了了今日不待客的纸张,所以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但路旁停着一辆马车, 苏蔷认得那正是向之瑜之前接她出宫并送到刑部的那一辆, 只是不知马夫去了哪里, 应该也是在酒馆中歇息着。

碎雪楼的对面是一个普通人家, 门前有一个摊子, 虽然上面摆满了各种伞具, 但那个年轻的摊主似乎并不愿意招揽生意, 而是顾自站在摊位后东张西望, 即便有经过的路人停下了脚步, 他也懒得去招呼, 实在太奇怪。

而且碎雪楼的门口虽然无人把守,但有两个路人模样的男子守在酒馆的墙根下低声说话,每每看到有人有意要来碎雪楼, 他们便会提前将那人拦下并赶走,显然是不希望有人靠近那里。

苏蔷看在眼中,知道碎雪楼是被人监视了,即便没有证据,她也能猜到这必定是元歆在背后捣鬼。

他将向之瑜和云宣都引到这碎雪楼中,自然是不安好心的。

未来的睿王妃和她曾经全心全意仰慕的心上人同时出现在一家被人包场的酒馆里,这件事情一旦传了出去,不知道会酿成怎样严重的后果。

苏蔷只身在外孤立无援,一心只希望云宣能够察觉到这是一个阴谋,从而从酒馆中赶紧脱身,但她等了近一刻钟,既不见有人出来,也不见有人进去,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她知道这时自己若是冲过去,只怕还不到门口便会被拦下来,所以只好一边静观其变,一边想办法化解眼前的这个困境。

如今定然有人被安排看到了云宣和向之瑜两人先后进到了酒馆,只要他们在里面再呆一段时间,无论出去时是一个人还是结伴,都必定会落人口实,但她觉得以元歆的为人,既然他煞费苦心地设下了这个局,便会想方设法地将事情闹大,好做实未来睿王妃和云宣的私会。

苏蔷心中盘算着,若自己是元歆,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碎雪楼呢?

小二哥端过来的热茶冒着飘渺的白烟,而那两个站在墙根下的人又时不时地抬头向酒馆院子的半空中望去,她心中猛然一动,双眼一亮。

对,放火。

元歆是个深心思缜密的人,他既然将向之瑜和云宣引了过去,必定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开,所以若她猜测的不错,妙儿和他自己此时应该也在碎雪楼中并分别与向之瑜和云宣相见,如此便能拖住他们。

然后,等到大火烧起来时,无论他和妙儿是趁乱离开还是躲起来,只要前去救火或者看热闹的人发现未来的睿王妃和轻衣司的云都统在里面,他的目的便达成了。

当然,平民百姓大抵是不会认得什么王妃或者都统的,到那时,只怕碎雪楼对面的那个摊位的摊主和站在外面说话的两个男子便派上用场了。

若他们到时四处传播说被困在里面的人是将来的睿王妃和她曾经的心上人轻衣司云都统,那流言自会不胫而走,不过多久便会传遍晋安城乃至整个大周。

即将出嫁的睿王妃不守妇道与臣子私会,只凭这一句话,不仅睿王的颜面与威严荡然无存,云宣的仕途不保名声受损,就连向之瑜的婚事只怕也会就此作罢,甚至于她以后的婚嫁都会受到影响,而且堂堂丞相府竟然出了如此丑闻,只怕向家的权势也会被人诟病,说不定还会连累太子东宫。

真是一条一石多鸟的毒计啊。

只怕此时的云宣和向之瑜应该还不知道对方也在酒馆中,更不知道不久后他们便会成为人人口中唾骂玩笑的一对给当今王爷戴绿帽子的痴男怨女了。

元歆也曾是云宣的结拜兄弟,竟然想出如此下流的法子将他逼上绝路,实在阴毒至极。

但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依云宣以前之言,他的确是一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甚至不惜牺牲结义兄长的性命为代价。

还好她今日恰好随着向之瑜出了宫,也还好她既相信云宣不可能与向之瑜在此私会,也知道元歆为人奸诈诡计多端,否则只怕看不破他的这个局。

苏蔷无暇感慨,举目四望,想法子要坏了他的这个阴谋。

不多时,她看到一个年迈的老人正拄着拐杖蹒跚地向碎雪楼对面的人家而去,看样子应该是那一家的老人。

虽然他行动不便,一双腿颤颤巍巍的,但他家门口的那个摊主却分毫没有要上去帮他一把的意思,所以他应该与这一家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苏蔷心中一动,付了茶钱后,赶紧站了起来。

她一路小跑着朝碎雪楼的方向而去,那两个站在墙根下的男子看到她过来,立刻警惕起来,但刚想要过去将她拦下,却见她跑到那个老人身边时停了下来并扶住了他,看起来并不是要来这个酒馆的客人,所以慢慢地便退了回去。

余光瞥见那个摊主似乎还在盯着自己看,苏蔷便对那个侧着头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老人家笑道:“太爷爷,让晚辈送您回家吧。”

老人虽然面露感激,但仍是一脸困惑:“小姑娘,你是?”

苏蔷笑着答道:“您又忘了吗?我是那边胡家的二丫头,前几日我们还见过面呢。”

这个身份自然是她胡诌的,不过她刚才在茶棚中时便听到许多人都姓胡,猜想许是这里很多人家都是这个姓,所以便拿来用用。而且老人家大都记性不好,说不定可以蒙混过关。

好在老人皱着眉头细细思索了片刻,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慈眉善目的笑道:“原来是胡家的二丫头呀,才几天不见,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呢,越看越像你娘亲年轻的时候。”

苏蔷心中一松,说说笑笑地扶着他向那个摊主身旁的大门而去,倒是没有出什么岔子,也没有引起那个人的怀疑。

进去后,她发现老人的儿媳与孙子也在家,便在他们将老人服侍着睡着后与他那位面相和善的儿媳道明了来意。

“什么,放火?”已过不惑之年的妇人听了她的话后,神色大惊,恼道,“这可万万使不得,若是当真烧了院子,这该如何是好?再说你究竟是什么人,无端地闯进了我家,又让我们烧了自家院子做什么?”

“伯母,我方才向您解释过了,我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主子说什么,我做什么便是。哪有问为什么的道理,若是多言,只怕这条命就没了。我自小便没了父母,还请伯母可怜可怜我,应了我这个无理的要求,”苏蔷边哀求,边将一只用黑色绸布包裹的镯子塞到了她的手中,“这只镯子价值不菲,是我主子吩咐送给您的,等事成之后,主子还有重谢。况且,不过是弄一些浓烟出来而已,不会坏了贵府的一花一草,只要让人误以为咱们家着了火,吸引其他人来救火便可以了。”

在手接触到那绸布时,妇人的脸色便缓和了一些,待打开绸布摸了摸那只镯子后,她的脸上不由浮现出几分惊喜来。

苏蔷见她如此神态,便知道她也是个识货的人,心想这件事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她出宫时身上并没有带多少银钱,首饰也只有云宣送她的梅花簪子和睿王送的这只镯子,两者舍其一,她自然是留下簪子的。

更何况这也是一个能将睿王府的镯子处理掉的大好时机,毕竟拿镯子换来他们三方的平安无事是一件极为划算的事情,即便睿王问起,她也问心无愧有理有据。

果然,小心翼翼地又将镯子重新包好后,那妇人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怜悯地对她道:“那些大户人家成日里就知道没事找事,还莫名其妙地要拿我们这些贫苦人家开心。但是我们虽然穷,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八成是你家主人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所以才想着法子将外面弄乱,好让他自个儿脱身吧?这种事情我也是见识过的,不过最可怜的还是你们这些做下人的,无论什么荒谬的事情,主子既然吩咐了你们就得去做,真是可怜得紧呢。罢了罢了,看你的模样,应该和我那个刚出嫁没几天的小女儿年岁差不多,我也便不为难你了,这次就按你说的办吧。”

果然还是钱财更好用,当真胜过千言万语,苏蔷欣喜非常,连忙道谢:“伯母真是个大好人,此生定会福寿双全的,您放心,等这件事办妥之后,明日我家主子便会另送出酬劳过来,只不过咱们这样做会不会打扰老太爷休息?”

那妇人笑得更开心了:“我家公公年岁大了,耳力也不太好,而且方才又出门溜达了一圈,身子正是乏的时候,他此时既然睡下,就算外面天塌下来也是不容易醒来的,不会有什么妨碍的。不过,你还记得惦记着我家公公,看得出来你也是个仁孝的好姑娘,既要帮主子办事,又还记挂着我老人家,那我也不再问你家主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有什么目的了,免得为难了你。”

苏蔷忙不迭地道了谢,又为难道:“只是我家主子吩咐了,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让旁人传出什么闲话来,所以若是有人问起……”

那妇人善解人意地接着她的话道:“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是我的小儿子又调皮捣蛋了,反正他也正是闯祸的年纪,不会有人怀疑的。”

其实,即便他们家会为自己保守秘密,元歆的人亲眼见过她,若是起了疑心,只怕也不难查出此事有她从中作梗,但既然有机会能为自己避免一些麻烦事,她还是乐于试上一试的,更何况只是一句话的功夫。

在这里伪装走水的假象,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在元歆动手之前先下手为强。

这里就在碎雪楼的对面,若是有什么动静,云宣一定会察觉到,而且到时所有人都会挤到这里来,自然不会再有人留意到对面的酒馆中有什么人进出。

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吧。

那妇人也算厚道,既然收了钱,办事极为利索,很快便招呼着他那个年纪七八岁的小儿子在院子里放了一大堆半干半湿的柴火,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起来。

不多时,院子里便顺着风势腾腾升起了一股浓烟,四下漫了开去。

那个小孩子得了母亲的授意,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边跑边大叫大嚷着道:“不好了,我家着火了!不好了,我家着火了!”

苏蔷紧随着那个孩子出了门,当她的双脚刚迈出大门口时,在门前摆摊的摊主已经听到了动静向里面张望,神情既惊讶又警惕。

她之前已经向这家院子的女主人确认过了,虽然这里一直都有一个卖伞具的摊子,但今日的摊主却换了人,所以应该正如她所料的那般,这个人的确是元歆所安排的。

虽然已经被他留意到了,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苏蔷只当没有注意到他,佯作去追赶那个小男孩,顾自朝大街上跑去了。

经那个孩子一阵吵嚷,大街上立刻有许多人熙熙攘攘着朝这边围了过来,虽然是逆行,但她很快便融进了人群中。

只不过就在她赶上那个小男孩,并顺便弯下腰向他道谢时,余光却瞥见一个人也逆着人流而来。

虽然只看了一眼,但她却还是认出来那个男子正是守在酒馆外的那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心下不由得一惊。

那人的动作很迅速,显然是有功夫在身的,即便自己借着大乱而逃,如果他的目标当真是她的话,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周围又乱,只怕也是跑不了的了。

正在她正在快速地思索自己究竟该如何脱身时,突然有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腕,一个冷冽而平静的男子声音突然响在耳边,让她莫名地镇定了许多:“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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