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头的宫人们已经整理了一桌酒菜上来。因虑着霄碧的脾胃不和,高煜另让人预备了四样素粥,归芪参燕配着时令果蔬,补血养气,和脾平肝。“朕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甜的,这里甜咸各半,你都尝尝。”
霄碧看了一眼席面,自己面前的不是素日爱吃的,就是太医嘱咐的,色色俱全。再看高煜,依然也是食前方丈,想是食多无味,并不见他怎么动箸,只是看着自己,便道,“有菜怎可无酒,浅酌小饮方不负这珍味佳肴。”
“好啊!良辰、美景、醇酒……呃。”高煜颇为高兴,想开句玩笑,话到嘴边又打住了,含糊说了句“朕倒是占全了。”便命人上了一壶秋露白。
霄碧抬手斟了一杯,待要送到自己唇边却被高煜拦住了,“碧儿,你胃不好,不要喝这个。”
霄碧盯着他却不罢手,高煜见状拿过她的杯子一饮而尽,感慨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白水杜康已然失传,看来是解不了忧了。”说着看着霄碧笑道,“有酒怎可无乐?绕梁三日,不知肉味,忘忧也有他法,碧儿,为朕抚上一曲把。”
霄碧黯然低首,想起那要续弦的名琴,心中伤楚。只听见高煜双手一击,应声进来一人。霄碧抬头看去,小桂子捧着一张凤桐焦尾站在面前,霄碧诧异地看着高煜,只见他不无得意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碧儿,你看看这是什么?可瞧仔细了。”
霄碧上前细看,这是一张连珠式古琴,型质圆润,琴上有蛇腹断,其纹横截琴面,相去一寸或半寸许,翻看背面龙池上方刻篆书“春雷”,两侧刻有藏者题款。“啊?这是唐琴春雷!”霄碧惊喜不迭,高煜呵呵笑道,“不错,宋徽宗设万琴堂,春雷是第一品,宋亡后,金章宗对此琴爱不释手,死后以此陪葬,埋了十八年,到了元帝,赏赐给了大琴家耶律楚材,耶律楚材将其赠予老师万松老人,几经辗转,后来下落不明。朕一直在找它,前儿杨士钊才来复命,如今终是归朕了。不,归碧儿你了。”
啊——霄碧不敢置信,绿绮焦尾早已失传,唐琴已是传世神器,这样一张历经传奇为世代琴家所膜拜的名琴就在眼前嘛?
“朕品酒,卿抚琴。”高煜微微叹道,“我欲醉眠卿且去,明朝依旧抱琴来。碧儿,你会抱‘琴’来嘛?”
霄碧回看一眼高煜,低首默然,高煜心中明白,掩饰地笑了笑,喝尽了杯中酒。
“月亮出来了,虽不是满月,倒也清亮。”霄碧看着外头的月色突然道,“月下抚琴,别有一番清韵。”
“外头冷,这天似要下雪了,别出去了可好?朕不听了。”
霄碧不理会径直向外头走去,高煜无法只得也跟着出去,一干宫人赶紧张罗着帘幔布帷、炭盆铜炉。冬夜寒冽,一阵风吹来,霄碧还是打了个哆嗦。
月色冰冷美丽,霄碧看得阵阵出神,一月之中只得寥寥几日月满如环,可见明月也有缺憾,不知广寒宫的仙子日复一日看着东升西落是如何度过?世人都说,“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可是那婵娟又与谁来共呢?想到此处,霄碧只觉内心凄惶,纤手拨过琴弦,呜呜咽咽,还是那首《酒狂》
高煜听得分明,心有所感伤,抽出腰中软剑、合着琴音,跌宕起舞……
一曲毕,霄碧泪流满面。高煜收起剑走到她面前道,“酒不醉人人自醉,你已尽得体会,不必再弹了。”
霄碧摇着头,一行行眼泪翩然而下。
高煜也摇着头,指着两旁宫人提着的灯笼对霄碧说,“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碧儿,你知道嘛?不是回首的人眼神好,找到了那人,而是那人一直就在站在那儿等着,只要回首就能看见。”说着转身直视霄碧,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沉声道,“碧儿,朕也在那儿,一直就站在那儿,只等着你的回首一顾!”
霄碧眼望高煜,迷蒙泪光中交错几人的影子,相似的英姿挺拔,相似的卓尔不群,相似的剑气满天,相似的才学诗情,水底月为天上月……海棠羞谢去,只缘璧人来……美人如花在云端……未成沉醉意先融……
高煜见霄碧终是不语,不禁满怀失落,黯然转身。
“别走。”身后轻似无声的一语让高煜身形立止,可心中情怯却不敢回头相询。背向而立细听身后并不见再有声响,心中黯然轻叹,正欲拔脚,突然感到背后有一人轻轻依偎,依然是轻轻两字,“别走。”
“碧儿!”高煜喜出望外,回身紧紧拥住霄碧,“碧儿,碧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一遍遍地低吟着这个令他魂萦梦绕的名字。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狂喜中,浑然未闻怀中人的低语,“我不怪你,从来没有,只是你为何不来呢?来去皆匆匆,是为了避开我嘛?
当晚高煜没有走。
第二天,晴空一片,一扫阴霾。霄碧直到天光大亮才猛地醒来,眼望帐纱,昨夜的一切历陈眼前,霄碧不禁打了个冷战,急忙看向身侧,并无旁人,细听帐外也是静寂无声,这才略微松了口气,扬声唤来如霜,“几时了?”
“快巳时了。”
“啊?怎地这么晚?”霄碧急忙起来,不妨罗衣从一侧肩头滑下,霄碧微微一愣,伸手拉起衣服,迟疑地问道,“今儿请安迟了,怎地没有叫我?”
如霜看了一眼霄碧的颜色,略有些尴尬,“皇上走时见您睡意正酣,吩咐奴婢们不让惊扰。说请安可免。”
“皇上。”霄碧呐呐地重复着这个词,不由自主回望枕畔,罗衾锦褥犹带睡痕,啊——霄碧蓦地转开目光,看向如霜,只见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低下头去。
霄碧深吸了口气,颓然闭目,紧紧地咬着嘴唇,再不说话。
日暮霄碧去慈宁宫请安,特意晚了一刻,不妨在门口还是迎头碰上了几位妃嫔,是咸福宫、长春宫的四位。五人相对福了一福,霄碧正待离开,就听见惠贵人皮里阳秋笑道,“恭喜娘娘啊。”霄碧身形略滞,随即玉步姗姗前行,置若罔闻。其仪态端方,不可亵玩。
惠贵人瞧着她的背影鄙夷地哼了一声,“才获圣眷就这么个清高样子,做给谁看啊。”说罢又狠狠地剜了身后的宛贵人一眼,“去巴结哦,生生丢了荣宠,如今可知道好歹了?”两句话说得宛贵人面红耳赤,难堪地低下头去。
“姐姐!”宁妃笑着拦过惠贵人,“宛妹妹年纪小,不知道轻重,一切还望姐姐提点、包涵。再说此事也不与妹妹相干。”说着安慰地拍了拍宛贵人的胳膊,宛贵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我最瞧不上她那样端着,显见得比咱们尊贵一样。还不是使出小计来邀宠……”惠贵人还要再说话,被宁妃连拽带拉给弄走了,一路上两人携手在前,窃窃私语。
“妹妹,你说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她要邀宠尽管邀去,凭什么拉扯上我,如今我都这样了,她还借着我说事,不就是为个如雪嘛。”惠贵人狠狠地说着,转而眼圈一红,“还有我们的万岁爷,全然不听我辩白,直说让我安分守己,莫要搬弄是非。妹妹,你说我多冤啊。”
“姐姐,我明白。”宁妃意味深长地说,“不过宠不宠的谁说得准啊,那个——始终是皇上的一块心病。”
嗯?惠贵人顿时凝神,看了看宁妃,似笑非笑地看着远处,想起往日所闻,立时有了几分明白,“妹妹,是说……”
宁妃回头看了身后跟着的人,均未察觉二人所谈。转首对着惠贵人莞然一笑,“姐姐何不再探探情形,多知道些总是对自己有好处的。”
惠贵人恍然,回看慈宁宫目露得色,一旁的宁妃暗暗隐去嘴角的笑意。
“碧儿,过来。”太后招呼霄碧坐到自己身边,拉起她的手慈爱地摩挲,“身子可好些了?”
霄碧点了点头,一抬眼触及太后温和的目光,隐隐还透着些欢喜,心有悱然,复又低下头去。
太后看得分明,略一思量,便闲话一般说起家常来。“炜儿在云南找到了你五舅,下个月他们两家人就一起进京来了,你的两个表兄妹此番也过来,听说都是生得一表人才。” 说着细瞧霄碧神色,看见她凝神细听,便又接着说,“你那个姐姐名唤依香,可怜见儿的,身子骨弱,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打小竟是吃药长大的,不曾太平过。为了她的病大人们不知道操了多少心了。她也是个极懂事的,你姨妈信上说,她从不肯露出一点半点委屈,怕人担心,在大同若非旁人察觉她身子不适,就按照原先计划这个月进京了,实在是北边严寒,她抵受不住,自己想硬撑着,可到底不行。唉,前几年偏你舅妈又没了,也是个惹人疼的孩子。”
霄碧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一口浊气怎么也呼不出去,在胸中越积越多,直冲到的顶门。头有些晕乎乎的,两边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她想努力地保持平和泰然,说些什么附和一下,可终究还是张不开嘴。
“你姨妈和五舅亲上加亲,做了亲家了。呵呵,现如今咱们几家可是更近了。”太后微笑着叹道,“这真是应了那话‘千里姻缘一线牵’,各人的姻缘都在月下老人那儿记着,凭你隔得千山万水,终归是要到一起的。比如他们两个,谁能想得到呢?”说着拉着霄碧,凝眸看着她,“好孩子,这就是命。”
霄碧看着太后渐显严肃的目光,抿了抿嘴,眼波垂下,低低地答了声,“是!”
“你和皇上都是哀家带大的,哀家一样都疼。为了你们几个,咱们长辈们的心也操碎了。这些年哀家细细看来,也怪不得谁,总是一句话,造化弄人……”
霄碧轻轻一声啜泣。
“人强不过命,只有顺时应命。如今这样可说让大家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样的结果于各人都是利多于弊。”太后捋了捋霄碧的鬓发,将一缕抿到了耳后,“尘埃落定,若还是执意逆流而行,只怕于人于己都无益啊。”
“是!”霄碧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悲恨地重重地点了几下头,认命,怎能不认呢?
“唉,好孩子,你能看得开,哀家就放心了。这些年皇上待你如何,你多少也晓得一些,过去的就忘了吧。”
“是!”
“你既然身子不好,白云寺的佛事就不必去了……”
“老祖宗。”霄碧截断了太后的话,“臣妾想去白云寺,与空大师是有名的高僧,臣妾礼佛,颇多知见障,想请大师开示一二,以解迷惑。恳请老祖宗恩准多留一日。”
太后犹豫了一番,想想还是同意了,“关防驻跸要仔细些,住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回来。”
霄碧照例往两宫都请了安,回到琅琊时,高煜已在这里候着她了。霄碧看见他只觉有些尴尬头疼,一径低着头。高煜满心欢喜,浑然不觉,见霄碧欲行礼,便伸手拦住,接着又顺势自然地拉过她的人,一手拥着她向内室走去。
“今儿一天在做什么?”两人并肩坐在一处暖榻上,高煜笑吟吟地看着霄碧垂首的模样,衣领处露出一截瓠颈,几缕细密碎发随意地散在颈侧,缠绵温柔,撩拨得人心有如驰疆野马。高煜不由自主抬手拈起一缕乌发,“朕今儿一天都无心政事,只盼着臣子们少说两句,时辰快点过去,朕——”说着凑到她耳畔低语,“一直都在想着你。”
霄碧只觉脖颈僵直,后背隐隐沁出一点汗意,正自无处脱身之际,如霜端着茶进来了。霄碧借机挣脱开来,接过茶盅放于小几上,自己踱步到另一边坐下,“臣妾去向老祖宗请旨,关于白云寺佛事的事情,老祖宗已经恩准臣妾去主持法事,礼佛两日。”
“两日?”高煜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霄碧又把理由说了一遍。
高煜眼波转过,呵呵轻笑,“是这样啊。早年听闻与空大师是个雅僧,藏有海内孤本。前些年有人还进贡了一本他收藏的宋刻《艺文类聚》……”说着停了停,看着霄碧,“碧儿可想一阅?”
霄碧心中嗖地一抽,忙别过头去,淡淡道,“这些闲书,臣妾早就不碰了。”
“怡情养性,也没什么不好。真的不想看了?”高煜端起茶碗,轻轻地吹着上头的浮叶,眼角余光却盯着霄碧的方向。
霄碧摇了摇头。高煜笑道,“既然如此,这书留在宫里也没有什么用处,朕就赐还给他了。”
霄碧默不吭声。
高煜放下茶碗站起来,刚走到霄碧身边,正欲抬手,就听见她的轻声慢语,“白云寺的佛事是为太后打醮,为先帝祈福,一定要诚心虔意,臣妾打算沐浴斋戒三天。”
“斋戒?”高煜愣了愣,手藏于身后,紧紧地捏着指关节,“很好,很好。这也是你的一片孝心。”说着转身欲走,想想又叹道,“十六是冬至日,等你回来,朕又要郊天,咱们又得分开一些日子了。”
三日后,霄碧如期去了白云寺,看着前仆后拥浩浩荡荡地车马随从,霄碧凭地生出了一些寂寞。琅琊与她同行的是如风和小珠,如霜不知是受了寒凉还是吃坏了东西,临出门前腹泻不止,霄碧不敢带她出来,传了张翁全诊病,这才换了小珠。一路上小珠殷勤周到,甚能揣摩心思。
白云寺内早已准备好了一切,方丈和与空大师在山门外迎下仪驾,奉着霄碧进了大雄宝殿就开始了法事,霄碧领头上香、点主、叩首……一时间锣钵齐鸣,梵唱迭起。热热闹闹的一直到了晚上,与空大师来恭请霄碧入禅房歇息,霄碧这才感到身子确实有些疲累,便笑说欲聆听大师说法,以解心累。
“阿弥佗佛,善哉善哉。”与空大师双手合十,“娘娘潜心向佛,心存善念,定有福报。若能广施慈悲,解救天下苍生,自是功德无量。”
霄碧有些疑惑,“还请大师开示。”就见与空略一示意,前头引路,自己便跟了上去,走入一处小院。只见竹林掩映中背山立着一处禅房,涤清空灵,观之顿感心澄如镜。霄碧回声吩咐随从,“你们便再此候着,不可莽动,不可高言,不能扰了这一片清静。”
众人答应了一声,霄碧随着与空入内,就见一室藤竹家具,俭朴古拙,两人坐定后小沙弥奉上清茶,碧绿清香,霄碧端起来盖碗赞了一声“好茶”
“阿弥陀佛,这是大理感通寺所产茗茶,洪熙十五年,感通寺无极和尚入觐先帝,便是奉上的此茶。先帝赞过一声,此后岁岁朝贡便有此物。”
“怎地我从没有喝过呢?”霄碧微憾,轻啜了一口更觉齿颊溢香,回甘绵长。
“天下宝物皆汇于一处,使人目迷五色,心智迷失,自然难辨分明。”
“大师教训得是。小女子惭愧汗颜。天下之物尽献宫中,奢华靡费,我们瞧着稀松平常的,殊不知寻常百姓穷尽多少人力,许是他们一年生计,实在是罪过可惜。”霄碧黯然叹道,“日后小女子定当时时勤俭,事佛济贫。”
与空大师闻听轻轻笑道,“善哉善哉,娘娘慈悲,天下之幸。老衲便也不打诳语,有一事相求娘娘。”
“大师吩咐。”
“江南朝贡,钱粮不减,另添促织,一干贪官恶吏乘机搜罗此物,高价出售。百姓不得不拿米粮换取,方可交差。可怜他们辛苦一年,到头来却无以度日,饿死病故,家破人亡,实不鲜见啊。促织一事,究其本源,恐还是通在娘娘身上,老衲恳请娘娘施以援手,普济众生。”
霄碧霎那惊呆,她万万不曾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一个游戏之作,自己根本无心于此,然而却是本源却是因着自己,往日里事事俭朴,不敢逾矩半分,却不想还是如此,真个好笑,因果竟是如此玄幻?
霄碧摇头轻渭,“我之罪过,该如何涤净?此事请大师放心。我有一事甚感困惑,还请大师开解,因果报应究竟如何显现?”
“阿弥佗佛,娘娘心中所苦,不必求人,唯有自解。娘娘静心自省必有所悟。老衲告退。”说着与空大师起身,并不向来处退去,只身返回了后堂。
霄碧也起身跪在一处佛像前,闭目合十,心中默祷。
后堂悄悄进来一人,屏息蹑足步入霄碧身边,痴痴地看着她的侧影。瘦了,虽是锦衣华服,珠围翠绕,到底是掩饰不住瘦削肩膀、单薄身形;老了,虽是韶华年纪,却一扫昔年的光彩华照,神采飞扬,再美丽的妆容,也盖不住忧伤自苦。来人看了只觉心头酸涩,热泪盈眶,忙别过头深吸了口气平缓心绪。
霄碧恍惚听见有些动静,睁开眼睛一看,恍若晴天霹雳,目瞪口呆。
那人颤抖地伸出手来扶起她,却见霄碧兀自痴痴傻傻,别过脸去看着佛像道,“佛祖显灵,让我又看见他,这会我不动,就这么看着就好,不然又象上次一般不见了。”
那人再也忍不住,伸手捧起霄碧的脸对着自己,啜喏着嘴唇哑声道,“碧儿!”说着泪水肆虐而下。
霄碧浑身打了个激灵,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风霜劳苦,尽褪荣华,哪里还有旧年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这是幻是真?昨夜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虽无华鬓,却觉千年。霄碧哆嗦着抬手抚向他的鬓边,指尖触及“幻想”确无消失,霎那间泪流满面,“是你,真的是你!”
两人相对凝视,拭去对方的泪痕,
“苦了你了……”
“苦了你了……”
一言异口同声,顿时又泪如雨下。
霄碧摇着头,“我不苦,是我连累了你……”话音未了,被那人止住,“别说这样的傻话,碧儿,我时间不多,有一件事要向你说清楚……”
“不!”,霄碧立时捂住那人的嘴,“不,别说话。”
霄碧泪眼婆娑,贪婪地扫过那人的面庞,如此真切,如此亲密,真如梦中一般,“你什么都别说,我不怪你,从来没有。只要你过得好好的,只要……”霄碧心中悲痛难忍,哭出声来,“能这样见你一面,我已无憾,你快走吧,被人发现,一切都完了。”
“碧儿!”那人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院外似有细微人声,形势紧迫,不容分说,当下紧紧拥抱住霄碧说,“记着,腊月二十一畅音阁听戏,唱道百鸟朝凤到春晖堂。”
“啊?你要做什么?”霄碧顿觉惊恐,“不,你不能再涉险,我,我,我一切都很好。你不要……”
院外的人声渐近,“小珠这小妮子到哪儿去了?”,是如风来了。
“记着,画堂西畔桂堂东。天上碧桃和露种, 日边红杏倚云栽”说罢匆匆离去。
“等等!”霄碧还要再问,却听见门外如风的声音,“主子,素膳已经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