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不解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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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出戏还真是挺没趣的,胜负早已经定了。”溪夫人出了内寝的门,穿过庑廊,就看见颂昌和小川子交接,带走了那个指控尤昭仪的奴才。“三公主不愧是盛世的三公主,什么都在她心中。”

“看样子还是溪姐姐洞若观火。”丁贵仪走到溪夫人旁边的时候,禁不住感叹了一句。

“你也不弱啊。”溪夫人侧首与她对视:“明明是你同尤昭仪一道去了若水殿,可这件事情却丝毫没有牵扯到你。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是去穿针引线,把性子火烈的尤昭仪推进那样的漩涡之中,让她自己跌下去就算了,你居然还站在一边看得尽兴。”

丁贵仪也不想多和她口舌,遂微微一笑:“姐姐觉得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时候不早了,臣妾还要回宫陪佳音用午膳,就先告退了。”

看着她步子沉稳,不疾不徐的离开,尤昭仪只在心里叹了一声。

“夫人,咱们也回宫吧,这时候,午膳想必已经准备好了。”苁心温和的在身旁说道。

“也好。”溪夫人轻轻一笑:“说了这么多话,也听了这么多话,本宫早就饿了。回宫吧。”

两个人慢慢的走着,溪夫人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缀着的宫人,才压低嗓音道:“这一个月,什么好东西都别往轻浪宫送,也不许外头的人送东西给尤昭仪,连她母家送进宫来的东西一律留在内务局。容后她解了禁足,再给她拿去就是。对外,一定要做成事东西会送去的样子,别叫她母家的人起疑。”

“夫人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苁心笑的格外晴朗。“这一回,是皇后娘娘要尤昭仪吃苦头,咱们怎么能不顺了皇后的意。”

“不错。”溪夫人满意的点头:“你呀,就是什么都能看的通透明白,有你在本宫身边,本宫也是省心不少。”

苁心扶着溪夫人上了马车,自己才跟着一并上去。“眼下,奴婢倒是担心另外一件事。”

“说来听听。”溪夫人微微闭目,想要养养神。

“左妃似乎对腾常在格外的好。在皇上面前也越发对皇后不敬重了。”虽然知道驾车的都是自己人,完全可以相信,可是苁心还是尽可能的压低嗓音:“奴婢是担心,左妃这一胎会不会是个皇子……如果她也诞下了皇子,那可就真的能与皇后分庭抗礼了。皇上原本就宠爱左妃一些,到时候说不定势头会压过皇后。”

“是啊。”溪夫人也是心里不服气:“她侍奉皇上的时候,不过是个贵嫔,而本宫一入宫就是夫人。且本宫和她差不多时间侍奉在皇上身侧,期初,皇上来本宫的茵浮宫也比去她的绿水宫次数多。只是怎么的,渐渐皇上就不喜欢来本宫这里了。”

说到这,溪夫人不禁垂下头去,默默的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

“夫人别忧心,一定是那左妃会使狐媚手段,迷惑了皇上了。”苁心气鼓鼓的说:“可是皇上天纵英明,绝对不会被左妃那样的狐媚手段长久迷惑的。一旦皇上看穿了她的真面目,必然会唾之弃之,再不会给她半点恩宠。”

“呵呵。”溪夫人轻轻笑又是轻轻的叹气:“不瞒你说,曾几何时,本宫也是这么以为。可现在却不同了。一旦左妃生个皇子出来,不管她是狐媚妖娆,还是不敬皇后,皇上都会看在这个孩子的面子上,好好的对待她。一如当时,皇上为了怀有身孕的宛心公主,让盛世的三公主作妾一般。皇上重视骨肉亲情,更重视血脉继承。否则,瞧着皇上对皇后淡淡的样子,哪里比得上对那位常在用心。”

苁心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夫人,您的意思莫不是皇上心里真正在意的人,真的是那位三公主?”

“难道你看不出吗?”溪夫人凝眸看着苁心。

“可是皇上若真的在意三公主,为何要让她去若水殿,又为何要册封她为最末等的常在?如若不是如此,尤昭仪怎么敢去若水殿百般刁难,又怎么敢安插人在常在身边,背后捅刀子。说到底,正是因为皇上的默许和纵容,才会让腾常在的处境异常艰难。奴婢实在是瞧不出皇上到底哪里在意腾常在了啊!”

“你呀,该聪明的时候也聪明,可是该透彻的时候,却看不透。”溪夫人无奈的摇头:“你以为皇上不希望给那位三公主一个平妻的名分么?只不过是朝堂上的那些臣子,不满盛世吞并开乐,又将整个邻国围困在当中。也不满皇上与太后昔年与盛世格外厚密。他们怕皇帝会对盛世妥协,更怕邻国如同开乐一样,被盛世吞并。所以,皇上是迫于他们的压力,才不得已相出这样的法子来保全那位三公主罢了。”

稍微停顿,溪夫人才又道:“其实,说白了,皇上是才登基不久,帝位不稳,朝中的臣子分党结派,盘根错节,各股势力互相制衡也就罢了。偏偏凌玄宗父子的统治下,很多朝臣早就对皇上这一脉生出了反叛之心。所以,一旦要是有什么契机,让他们抓住把柄,必然会想方设法的摧毁帝业。甚至很可能堂而皇之的冠以恶名,说皇上为了个女人,弃江山于不顾。”

“夫人,您看的还真是透彻。”苁心听完这番话,脸色变阴沉了下来。“如此说来,皇上这回遇刺,极有可能是……假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掩护腾常在弄上的地方……”

“不错。”溪夫人也这么觉得。“皇上身手了得,什么样的刺客能伤了龙体?何况,鹰眼一直在皇上身边守护,怎么可能让刺客有机可乘。尤昭仪虽然是性子急了些,但是她也不蠢,如果不是确有其事,你以为她会这么贸然的去揭穿腾常在吗?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她比谁不明白!”

“唉……”苁心不免叹气:“如此说来,腾常在入宫之前,宫里的那些流言蜚语也都是真的了。”

“是啊。”溪夫人原本是不信的,亦或者是说将信将疑。可现在亲眼所见,她也是不可能再去怀疑了。“如果不是宛心公主有孕,皇上夺回江山,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顶着雷迎娶盛世的三公主为妻。如果不是那个孩子,现在的皇后娘娘,就应该是三公主腾芽。而宛心公主,也不过就是个没有母家可以依靠,又不得皇上宠爱的寻常妃嫔罢了。”

“一个孩子,就可以令皇上放下心上女人,娶别的女人为后。”苁心免不了苦涩一笑:“若是为了美人不要江山,至情至性,可若是为了孩子,为了江山,迎娶应该为皇后的女人为妻子,皇上到底是理智的。”

“怕就怕,这理智能保持一时,却保持不了长远。”溪夫人只觉得蛮细悲凉。

“夫人的意思是……”

“一旦皇上能摆脱眼下的困局,扫清楚朝堂上那些不利的诱因,以及妄自尊大的朝臣,牢牢掌控宫里的权势。亦或者……是那位腾常在有孕,也诞下麟儿。那皇后便是真的要地位不保了。”掀开了车帘,溪夫人只觉得前头的路有些看不清。该怎么走下去,才能脱颖而出拢住圣心?才能成为这后宫之中最强势最风光的女人?才能保全溪家的荣耀?

“苁心,本宫有些累了。”溪夫人垂下头,幽幽道:“你说,若是这两年,本宫还是一无所出,而皇上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皇子也越来越多,皇后的地位越来越稳固,疼常在摇身一变成了新晋的宠妃,那本宫可还能在这邻国的后宫里,有那么一席之地?”

“夫人切莫这么想。”苁心乖巧的为她揉了揉脑仁。“奴婢以为,您一入宫就是最风光的溪夫人,这两年来,除了皇后,其余的妃嫔谁不是慢慢的爬上来,哪里有夫人您这份荣耀?”

“可是当初,皇上给本宫夫人的位分,完全是因为母家的缘故。皇上还没见过本宫,就已经许下了这样的恩旨。如今皇上却完全不会在把目光放在本宫身上了。那些妃嫔都有得晋升,可本宫,一开始是夫人,只怕往后也是夫人。如若犯了大错,就连夫人也当不成了,可是夫人之上,惠德贤淑四妃、贵妃、皇贵妃、甚至侧后的位分,皇上却从来没想过要给本宫……”

“那不是因为夫人暂时还没有个孩子么!等夫人有孕,诞下麟儿,皇上是一定会许夫人的。”苁心笑眯眯的说:“太医院不是刚给夫人配了调养身子,有助成孕的药么。只要夫人的身子调养好了,自然就会有,这些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啊。”

“但愿吧。”溪夫人放下了车帘,不愿意再看。“都说那左妃身子娇弱,又畏寒,八成是难以成孕的宫寒体质,可是人家一转眼就有了。倒是本宫,看着体健,又没有病痛。左右皇上不来,哪里来的孩子。”

看着溪夫人如此的不开心,苁心只觉得胸口塞了团棉花一样。“夫人,不如这样吧,打今儿起,奴婢每日都准备好滋补的膳食、汤羹,咱们日日送去九銮宫。皇上只要瞧见您的一番真心,必然会感动。等皇上的身子好起来,自然也就会来咱们宫里走动,亦或者是要夫人您相伴身侧呢。”

“好。”溪夫人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都听你的。本宫每日去见皇上,但愿皇上会因此感动吧……”

宛心为凌烨辰换了药,才发现他胸口的伤的确不轻。是锋利的长剑划过肌肤留下的痕迹,裂开的皮肉稍微翻滚,看着就触目惊心的。哪怕是敷上了药,伤口也没有愈合。“皇上伤的这么重,为何不让御医仔细瞧瞧?”

“一点皮外伤而已。”凌烨辰的表情相当平静。

“臣妾瞧着就觉得疼。”宛心不禁红了眼眶。

“不碍事。”凌烨辰凝眸看了她一眼,问道:“子墨好些了吗?”

“子墨好多了。”说道这个,宛心不免露出了笑容:“还是芽妹妹的法子管用,给子墨喝了点米汤再服药,就没有那么伤肠胃,他不吐了,喝下去的药起了作用,很快就退烧了。”

“唔。”凌烨辰微微点头。

“既然说到这件事,皇上别怪臣妾多嘴。”宛心坐在凌烨辰身边,耐心的为他缠绕绵条包扎伤口,轻柔的说:“其实芽妹妹很好,对皇上很好,对臣妾也很好,对身边的人都很好。皇上如果只是给她常在的位分,只怕后宫里不明所以的姐妹,会以为皇上不在意她,也会让芽妹妹自己心里不舒服。既然不适宜给芽妹妹太高的位分招人侧目,不如就找个折中的位分吧。臣妾是不想芽妹妹再受委屈,也不想她因为误会而寒心……”

“她自己并没有多么在意位分,你又何必替她说情。”凌烨辰有些听不进去这样的话。如果是腾芽自己说不要当常在,要做他身边的女人,什么位分他都舍得。可他就是气不过她的“不在意”。

盛世和邻国没分别,常在和三公主没分别。

她的人是在这里,可是她的心,却根本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已经不是从前的芽妹妹。”凌烨辰似是无心的说了这么一句。

可宛心却听了进去。看来不光是她觉得腾芽变了,就连凌烨辰也觉得腾芽变了。

可见盛世这两年也不是白白混过去的。当腾芽知道自己取代她的位置,成了凌烨辰的妻子,邻国母仪天下的皇后,一切就都变了样子。

“好了,你回去照顾子墨吧。”包扎好了伤口,凌烨辰不免有些疲倦:“朕想睡一会。”

“好。”宛心扶着他躺好,替他盖好被子。“那臣妾明日再来陪伴皇上。”

“嗯。”闭着眼睛,凌烨辰声音慵懒的应了一声。

直到房间的门被关上,他才重新睁开眼睛。

鹰眼这时候也推门走了进来。“皇上,您吩咐属下去办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腾常在捉住的内侍监果然是尤昭仪的人?”凌烨辰沉着脸问了一句。

“是。”鹰眼沉沉颔首。“那奴才收了尤昭仪不少的好处,才肯为她打探消息。而尤昭仪给他的恩惠,并不光是金银,还惠及他母家的人。但是腾常在有办法,让他说出了实情。才算是揭穿了尤昭仪的诡计。”

“嗯。”凌烨辰微微颔首。

“那么皇上您想怎么办?”鹰眼少不得多问一句。

“皇后不是已经替朕决定了吗?”凌烨辰慢慢闭上眼睛。

鹰眼知道他是累着了,可还是不得不多说两句:“属下并不是问尤昭仪该怎么办,恰恰相反,是问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腾常在!”

“朕为何要处置腾常在?”凌烨辰纳闷的望了鹰眼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腾常在明明知道尤昭仪母家的权势,也知道尤昭仪在后宫的地位,却还要以卵击石,逼得皇上不得不用苦肉计,才能勉强替她解围。旁人是不知情,可是属下却无比清楚,若不是因为她的莽撞之举,皇上何必如此。”鹰眼说话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气,以至于额头上的青筋都凸起来。

“你似乎很讨厌腾常在。”凌烨辰来了精神:“那么如果是你,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属下不敢妄言,更不敢替皇上决定如何处置此事。但腾常在的确是没有为皇上思量,只顾着自己的切身利益,还冒犯龙威,伤了皇上,这件事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一晚,并非宫中传言那般,是她不愿意屈从才伤了朕。她是把朕当成了刺客,而朕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被噩梦惊醒,惊魂未定。”凌烨辰垂下眼眸,想起了那晚的梦魇心头微微不舒畅:“朕梦见了母后,梦见和母后逃亡的日子。被惊醒,就特别想去见一见她……”

鹰眼是陪凌烨辰一起长大,看着他逃亡去盛世的随从,他当然知道皇上的这番话并不是为了敷衍他才说的。“可是皇上,若不是为了掩饰去您胸口的伤痕,您也不必吃这样的苦。”

“这算是什么苦?”凌烨辰不禁冷笑起来:“朕与母后所受的苦,比现在多得多。何况,这伤也并不光是为了她。鹰眼,必须查清楚入宫行刺的到底是什么人!朕一定要知道,什么人居然有这样的胆子。”

“皇上,属下以为,这个人现在或许还在宫中。”鹰眼正经了脸色,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事发当时,天还没有亮,他忽然闯进内殿,行刺了您。随后,等属下赶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九銮宫之中。当时,属下就吩咐人羽林卫趁换班的由头,迅速的封锁所有的宫门。虽然没有声张您遇刺的事情,可宫门一旦封锁,必然是宫里出事,羽林卫们这点头脑还是有的,必然是个个都会警惕起来。这个时候,若还能有人贸然把同样有伤的可疑人物送出宫去,未免不太合理。属下总觉得,那人离开九銮宫之后,就随意找了个地方更换衣裳,若无其事的去当职,亦或者是藏匿在宫中某处。而他的真实身份,说不定就是宫里的某个奴才,亦或者是某个宫里的奴才……”

凌烨辰本来就累,再这么躺着听鹰眼的话,瞬间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罢了,朕知道你的意思,你不必多说。倘若他真的是藏匿在宫里的人,早晚会露出尾巴。你设法追查宫中所有身上有伤的奴才,剑伤是很好辨认的。他现在受伤,伤口没有痊愈,根本就掩饰不住。”

“属下明白了。”鹰眼恭敬道:“属下一定好好的去找,一定会尽快将此人揪出来。”

“公主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冰玉苦着脸,脸色有些不好看。

“怎么?”腾芽不免担心:“是不是宫里出什么事情了?”

“方才有人来过,说皇后娘娘身边,照顾墨殿下的乳母急病被送去了乱葬岗,就是咱们宫里那丫头的姑姑。已经确定了是她的姑姑,奴婢就让她出宫送最后一程了。”

“也好。”腾芽少不得多问一句:“有没有给够银子?”

“有,奴婢给她拿了五十两银子,想来也应该够了。”冰玉连忙道。

“不够。”腾芽叹了口气:“你回头让小川子再拿一百五十两银子送去,一百两作为她今后谋生的指望。让她别再回宫了。咱们宫里,也是不能再容留这个丫头了。”

“为何?”冰玉不免奇怪:“公主是怕她对皇后怀有怨恨,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赔上自己的命吗?”

“我是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与皇后有过这样的恩怨,很容易牵扯到墨殿下,和我。而且,她回来,也只能是沦落为一枚棋子,不是旁人利用她来对付我,就是我利用她来对付皇后,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如果能走,宫外的天地,远比宫里要广阔。报仇这件事,远不如踏踏实实的活着要紧。”

冰玉点头:“公主说得对。”

“这也是腾常在心中所思吗?”黄桃禁不住开口:“公主今日当着皇上与皇后的面,揭穿尤昭仪,难道就不怕她会报复吗?殊不知,要应付报复的人,远比报复的人累。毕竟常在您不能确定对方会用什么手段啊。”

“尤昭仪不足为惧。”腾芽沉眸道:“后宫真正有深谋略的,除了皇后和左妃,就要数那位溪夫人了。我这么瞧着,溪夫人应该是在皇后和左妃的权势夹缝里活着的人。母家的风光未必能给她换来风光,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下一步,溪夫人一定会设法拉拢尤昭仪,亦或者是逼着尤昭仪附和她,为她所用。”

“公主的意思是……”黄桃有些看不懂了。“今日溪夫人处处刁难尤昭仪,难道就是为了埋下伏笔,他日好为她所用?”

“是。”腾芽沉着点头:“再没有人比溪夫人更渴望有个能帮得上忙的棋子,周旋在皇后与左妃之间。而这个人,最好是有些身价的。不然,也承担不起她这份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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