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口中说着怨恨的话,可徐承宗神色间的悲伤却是半点都掩盖不住,眼中甚至很快就流下了泪来。对于兄长之死,他心里是极其惭愧内疚的,因为他很清楚,其实是自己害死的徐显宗。
这些年来,他兄弟之间的关系一向很好,要不是明知兄长不可能答应走到这一步,徐承宗都不会对其下手。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害兄长性命的意思,最多只是让其无法下床视事,为自己夺取南京城里的兵政大权铺平道路而已。哪怕前几日兄长察觉了自己的阴谋,欲要让人将自己拿下,徐承宗也只是命人严加看守,依旧没有谋害他的意思。
可谁能想到,兄长还是死了,而且还死得如此凄惨,这让徐承宗愧悔不已,有那么一刻,甚至都后悔自己所做的这个决定了。
这时,几名心腹管事也都已闻讯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后,也是一阵慌乱。半晌,徐章才小声道:“二公子,如今之计,只有隐瞒下此事了。不然恐怕会再生出什么变数来。”
他的顾虑不无道理,这几年里,徐承宗结交收买南京当地的带兵将领所借用的可都是兄长徐显宗的名义。这些人也正是因为慑于魏国公的名头,才会听从徐承宗的调遣。可要是魏国公突然暴毙的消息一经传出,这些家伙说不定就会反悔了。因为论资历和声望,以往一直以纨绔子弟示人的徐承宗完全是不够格的。
徐承宗却陷入了沉默,一时难作决断。这个中的道理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但让他不为兄长举丧,把他的死讯给隐瞒下来又非他所愿,自然就让他好一阵的纠结了。
“二公子,一切当以大局为重,不然多年的心血可就全数白费了。”徐章再次劝道。
徐承宗在权衡了有好一阵后,终于点头:“吩咐下去,今日之事不得外传!”事到如今,为了自己的理想和野心,徐承宗只能再次对不住兄长了。
不过他们的反应终究还是稍稍慢了一些,这等大事又岂是这么容易遮掩的?这魏国公府固然是公侯之府深千尺,奈何也占了个人多嘴杂的问题。早上后院生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只要有心,便能探听出些什么,然后魏国公在患病数年后终于亡故的消息就迅速传到了外头。
在这南京城里,就没一个权贵人物能比得过镇守此地的魏国公的,他突然亡故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就散得满城皆知。而后不久,城中大小官员就在得知此事后纷纷赶来探问消息。
若是一般的知府官员等,徐承宗还能随便应付过去。可在南京六部的那些老大人们也先后赶来时,他就有些招架不住了。要是一力否认,同时又不让他们见到无恙的徐显宗,恐怕外头的猜测和说法会更多,甚至会使人生出更多其他不好的想法来。
而徐承宗本来就有太多秘密经不起他人细问细查,在此情况下,只能选择把兄长的死讯给确认下来。好在,家里下人手脚还算麻利,早一步已将徐显宗身上的伤口处理掩盖,又把他的尸身装殓进棺材里,若不是趴进棺材里仔细观察,是不可能看出什么问题来的。
到了初九日,魏国公府终于对外宣布了徐显宗的死讯。至于原因,当然就是沉疴多年,病入膏肓,以至不治。对此说法,南京当地的官员是没有半点怀疑的,因为魏国公身染重病一事早在几年前就已传得人尽皆知了。
随后,许多官员就悉数上门祭拜,直把整个魏国公府上下都忙了个团团转。尤其是徐承宗这个当弟弟的,因为兄长没有留下子嗣,一切丧事都得由他出面,不但白天要接待致祭的官员,晚上还得守灵,几乎连歇息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么一来,原先已在紧锣密鼓准备的逆乱之举也只能耽搁下来了。现在满城人等都关注着魏国公府,许多平日里隐秘之举都不那么安全了,为安全计自然得停下来。唯一的好处,就只有那些与他勾结在一起的带兵将领这次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前来商量事情了,反正他们打的是祭拜魏国公的旗号。
另外有一件事也是徐承宗即刻便要做的,那就是将兄长的死讯迅速报于朝廷。作为朝中地位极其显赫的世袭公爵,一旦亡故自然不能有所隐瞒迁延,而这也是让徐承宗感到担心的事情。
朝廷闻讯后势必会派人前来祭拜,并照规矩册封新的魏国公。而这,对正在蠢蠢欲动的徐承宗来说又是一桩危险的事情。一旦来人在南京城里看出了什么问题,在没有准备妥当的情况下,他们可就被动了。
但这事又不能拖,不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最终徐承宗只得把牙一咬,让人以快马向朝廷报丧。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在此事上,唯一的好处的,按照朝廷一贯的习惯,在兄长没有子嗣的前提下,徐承宗有八成以上的机会继承这魏国公的爵位,那他将来再要行事就变得容易许多了。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他能瞒过朝廷来人的前提下。
初九日,当魏国公府把向外确认徐显宗死讯的当天夜里,一骑快马已飞速出城,以六百里加急的方式将这一丧事急报京城。两日后,报丧之人便已来到了北京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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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陆缜又感到了一些烦恼,倒不是有人又在想着法子地对付他了,对于那些弹劾他这个罪名,那个罪名的做法他都已经习惯了。能让咱们的陆大人感到不适的,是朝中官员对他的截然相反的态度——巴结与讨好。
自几日前天子册封朱见济为太子后,一个说法就迅速在官场中流传开来——这次能如此顺利就废立太子,陆缜在其中可算是居功至伟了。正是他的一番运筹帷幄,并在关键时刻派人在朝会上进言,才使天子定下了换立太子的决心。
而后,似乎是为了确认这一说法,皇帝立刻就下旨,封陆缜为太子太保的官衔。这可算得上是无尚的尊荣了,三十多岁的太子太保,实在超出了许多人的认知,也让许多人眼红不已。
虽然陆缜最终还是极力婉拒了这一封赏,可他深得天子信重,同时连下一任皇帝也将对他感恩戴德的说法还是甚嚣尘上,让不少官员起了投靠之心。
随后,之前进言换立太子的程兑等人又得到了越级升赏,而就他们所言,自己确实是在听从了陆大人的意思后才办的此事。这话一经传开,大家更觉着能跟着陆缜混是件极其合算的事情。
于是,朝中那些想要上进的官员们就通通做不住了,一个个都拿着拜帖来到陆府门前谒见,甚至有人还想拜到他陆缜门下当学生呢。天可怜见,如今陆缜才刚过三十岁,而那些想做他学生的官员最小的都快四十了,这让他情何以堪哪?
刚开始时,陆缜还会把人请进自己的府内,说些好话将他们打发离开。可在人一旦多了后,他就真个不甚其扰了,只能闭门谢客。可他越是这么做,反倒让朝臣越发的趋之若鹜,天天陆府门前都是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其实陆缜也知道在朝为官还是得有一批自己人才能做事,但是,他要的却不是这等趋炎附势之徒。这种家伙再多,到了关键时刻依然没什么用。他要的,是真正能与自己一心之人。
比如此时,在他书房里同坐的几名年轻官员,就是因为有才干,有远见,同时又在开海等事上曾帮过他,而被他引为心腹。
“让你们从后门进来实在有些委屈各位了,还望你们不要见怪才好。”陆缜笑着致歉道。
“大人言重了,我等能得大人重视,拨冗接见已是心下感激了。”一名模样清秀的年轻官员忙抱拳说道,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了:“是啊,比起那些被挡在门外不得入的人来说,我们可实在太过幸运了。”
“幸运么?倒也不见得。各位可知道本官为何会请你们进来面谈?”陆缜扫了他们一眼后,才正色道:“因为本官知道你们平日里都有心为朝廷做事,个个都敢想敢干。而且这次又有些事情需要你们去办,不知你们可愿意为我大明尽自己的一份心力哪?”
“还请大人吩咐,只要是能为朝廷效力的,我等定不退让。”
“好。”陆缜满意地一点头,这才手一挥,让人给他们每人送上了一个信封:“这里头就是本官想让你们去做的事情。如果你们尽心办了,别的不敢说,事成之后,朝廷的封赏一定少不了你们的。”
“我等敢不尽力!”众人心下一喜,忙答应下来,有那性急的,还连忙就拆开了信封看了起来。
就在陆缜微笑地看着他们的这些举动时,门外却传来了韩五通轻轻地敲门声:“老爷……”
这让陆缜略感意外,之前不是叮嘱对方没有自己会见这些人时不要打搅了么?但知道其还算有分寸的他还是起身来到了门前,小声问道:“有什么急事么?”
“南京突然有魏国公府之人来京报丧,说是魏国公突然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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