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月庵位于苏州城西北一个不怎么惹人注意的角落里,因为地处偏僻,再加上也没什么名气的关系,便一直都被当地人所忽略,只有少数信女会在初一十五或是观音诞辰这样的日子里前往上香,故而平日里显得格外清静。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环境才适合佛门子弟修行,尤其是当这里面所居住的都是信佛的女子时,就更不好总是让外人前来搅扰了。只是今日,这一佛门清净地却来了许多的不速之客,上百神情肃然,动作矫捷的汉子已经分散着把整座心月庵给包围了起来。
直到众人都已占据了出入要道,可以确保无人能从大家的眼皮底下偷走后,姚干才带了十多名精干下属大踏步地走到陈旧的庵堂门前,用力地拍响了门户。
片刻后,紧闭的木门才被人打开,现出一名面容枯瘦的老尼来。在见到外头突然来了这么一群凶神恶煞般的男子时,老尼的心头便猛打了个突,但还是有礼地合什道:“几位施主来我心月庵不知有何贵干哪?”
“我们来此自然是为了礼佛了,还请师太让我等进去。”姚干面上带着一丝莫测的笑意道。
“这个……怕是有些不妥吧。贫尼这里可是尼庵,向来是不接待男客的。”老尼有些迟疑地拒绝道。但姚干却当即摇头道:“师太这话说的实在有些不对,你们早已出家,信的是众生平等,既然平等,又何来男女之别呢?只要我等是来礼佛的,就是信善,你们心月庵如何能拒我们于门外?又或者,你们这庵堂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怕我们进去查出来么?”
老尼顿时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愣怔了片刻后,只能再度合什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心月庵又怎会有什么见不得的事情呢,既然施主一定要进,那就请进吧。好在今日我庵中并无其他女客,倒也算不得唐突。”说着,人已闪身让开,放了姚干等人进入门来。
姚干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这才摆了下手,留下两人守在门口处,自己才大步往里走去。那老尼稍作犹豫后,便也跟了过去,还小声地作着介绍:“施主,那前面就是观音院了,两边则是贫尼与两名弟子打坐修行的所在,再后面就是我们夜间休息的所在……”
“这么说来,这心月庵里就师太和两名弟子三人而已了?”姚干一面看着周围环境,发现这里确实极为幽静,那苏州城的热闹在此已被彻底隔绝,一面顺着对方的话头问道。
“正是如此,贫尼的两名弟子现在还在清修呢,还望各位施主莫要打扰了她们。”老尼点了点头。
“敢问师太法号是?”姚干几步间就已经来到了那观音院前,站在门外仔细看了几眼里头的情况,除了那尊白衣观音和地上的三个蒲团、一个香炉外,还真就没有其他可疑之物了。
“贫尼法号静月,施主可要进香么?且进来吧。”老尼回了一句,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虽然已经对这心月庵有了极大的怀疑,但既然刚才是打了进香礼佛的名头才进来的,那姚干也不好推辞,便点了点头,带人迈进了这并不太大的佛堂之中,装模作样地冲那观音像合什行礼。
这时,那静月还从一旁取过了几枝线香,分别递到了他们手中:“多谢各位的一片诚信,观音大士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众人只好接过,然后把香凑到一旁烛台上,点燃之后,恭恭敬敬地再次行起礼来。等做完这一切,才把线香插进了香炉中,再缓步退出了门去。
本来,要是寻常香客做了这些,便会布施些财物,然后再和静月说几句话便会离开。可这一回,姚干他们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又信步顺着观音院边上的小道往里头走去,在经过一旁的禅房时,他们还往里边张探了两眼,发现里面果然也就两名中年缁衣的尼姑在那儿合目静修,看不出什么不妥来。
而且,这间禅房看着还颇为单薄,只以木头搭建而成,根本不可能存在夹层。这让姚干只消在外头望上几眼,就可确认里面不会有什么猫腻了。
他们互相间打了个眼色后,便继续往里走去,既然进来了,自然要四处查个清楚了。让人感到有些奇怪的是,这时那老尼静月居然也没有上前阻拦,只是目送他们往里走去,脸上一片平静。
当精神高度集中的几人发现老尼并未跟上来时,双方已经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了,这让姚干心里陡然就是一紧,忙出口提醒:“小心有诈!”如果这里真如他们猜想的那样是白莲教的据点,那一定会藏有他们的教徒,说不定一进到后头,就会受到袭击了。
几名锦衣卫心领神会,赶紧就把刀给亮了出来,即便知道可能有危险,但还是得往里查探一番,只是神情动作都变得格外小心,步子也慢了许多。
心月庵的前后院只隔了一道一人来高的砖墙,穿过小门后,便可看到那里有着三间同样只用竹木搭建起来的卧室,再后面则是整座庵堂的外墙了。他们往外看去,正好能瞧见之前就布置在那里盯着的同伴了。
看那几人小心戒备的模样,显然是没人从这里偷溜出去了。这让姚干他们的心越发的紧张起来,握紧了刀柄,就一步步地朝着那三间卧室靠拢过去。如果有白莲教逆贼藏于此处,那这三间卧室将成为他们最后的藏身之所了。
可让他们感到有些惊讶的是,哪怕自己已经来到了门前,卧室里依然是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动静。对手真能如此沉得住气?
至少姚干他们已经不打算再这么耗下去了,随着他一个手势打出,分别来到三间卧室门前的几人便同时扑出,一脚飞蹬,就把房门给瞬间踢开,甚至有一间房的木门受这一踹竟直接脱落,飞砸了进去。然后这十来人也都拔刀矮身,直蹿进了屋子。
可结果却有些尴尬蹿进屋子的他们,面对的只是其中最最简单的几件家具而已,别说人了,就连鬼影子都没能看到半个。这三间卧室压根就是空的,这里没人!
“这……怎么可能?”姚干明显有些失神了。随即,目光又一转,往边上和地面看去。但却再度让他失望了,因为这屋子的墙壁实在太过单薄,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夹层,至于地面,那是最普通的泥地,自然不可能存在什么地窖或是地道了。
可以说,这三间屋子是姚干在锦衣卫里办差以来所见过的最不可能存在问题的场所了,因为这里实在是太简单了,完全的一目了然。
“难道说是我们的情报有误?可不对啊,之前查到的线索可都指向了这心月庵,这里一定是白莲教逆贼的据点了。又或者是他们已经收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提早撤离了?”似乎只有后一种猜测看着才靠谱一些。
当几人分别从卧室里退出来时,脸上多少都带了些疑惑与失落。要是白莲教逆贼真已经从这里撤离,那想要从苏州城这百万人口里把他们找出来可真就成了如大海捞针般困难的事情了。这可如何是好?
“大人,你说会不会是这么一件事情,其实这心月庵本就是清白的,只是那些官员身边的女子来此与白莲教逆贼会面,再把消息传递出去。如此,这里就成了一个掩人耳目的场所,足够给我们造成误导了。”一名下属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这话让姚干略有些失神,仔细想来却似乎也有些道理,只是这么一来,之前所查到的线索就又断了,只能从那几名女子身上入手了。可即便心里再是不甘,他也不能对这么三个与世无争的尼姑下手,迫使她们把不存在的罪名给认下来吧?再说了,即便真这么做了,对找到白莲教逆贼也没有任何帮助啊。
“先回去禀报都督,不过还是得派人留在此处盯紧了。”最终,姚干做出了这么一个决定,然后带了神色凝重的众人就往回走去。
可就在回到前院,看见依然从容站在观音院前望着自己等人的静月时,姚干心里陡然就闪过一丝异样来:“不对,这老尼的反应很不合常理,她太过镇定了!”是啊,即便她心里没鬼,在看到姚干等人在庵堂里随意乱走,甚至跑到后院去细查时,就该上前劝阻了。可她倒好,居然只是淡然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到处搜找,就像看戏似的,显然是早就笃定了他们不可能有任何收获了。
这一想之下,姚干对静月的怀疑又提了起来,犀利的目光就落到了她的身上,随即,他的身子又是一颤,目光再转,全然落到了老尼身旁那座观音院上,一个不协调的问题已经被他看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