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伴着这两个字,长孙氏挥掌落在秀珠脸上,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后者顿时愣在了那里,不是痛,而是被那一掌给打懵了;她打小侍候长孙氏,就连后者被赶出长孙氏的时候,她也跟在身边,不曾离弃,二人与其说是主仆,倒不如说是姐妹;这些年,长孙氏待她也极好,有好吃的好用的,总是不忘给她一份,平日里别说是打,连重话也很少,如今……却为了一个外人打她!
长孙氏眸中掠过一丝痛意,喝道:“你给我去外面跪着,没我的话不许起来。”
韫仪劝道:“秀珠也不是故意的,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不行!”一向脾气温和的长孙氏这次却极为坚决,“这次若不教训于她,只怕放后更加放肆。”说着,她对尚跪在那里的秀珠道:“还不去?!”
秀珠捂着脸,含泪去了外面的屋檐下跪着,韫仪轻叹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长孙氏余怒未消地道:“都怪我念着自幼一起长大的情谊,平日太过纵她,令她越发放肆。”
韫仪望着跪在檐下低泣的秀珠道:“她刚才的言语虽过了一些,却归根究底,也是为了维护你。”
“我知道,但她会错了我的意。”长孙氏沉默片刻,许久,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开口道:“我刚才问公主那句话,并非是想怪责什么,而是……想确知公主心意,若公主有意,我去与相公说,让他娶公主为平妻。”
若非听得真切无比,如意二人定会以为自己听错了,二少夫人她不仅没有为难公主,还主动说要让二公子娶公主为平妻,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韫仪神色复杂地道:“你不介意吗?”她在宫中之时,见多了那些嫔妃为争风吃醋,不择手段的模样,除却母后之外,每一位嫔妃都希望自己独占杨广宠爱,像长孙氏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长孙氏低头一笑,道:“要说一点都不介意那是骗人的,但相较之下,我更希望相公畅快舒心,所以,只要是他喜欢的,我也都喜欢;再说以后年年有公主陪我过除夕的感觉……很好。”
在长孙氏说话的时候,韫仪一直盯着她的双眸,眼眸清如水,灿如月,看不到一丝欺瞒与言不由衷,除非长孙氏演技好得让她瞧不出一丝破绽,否则刚才那句话,就是她的肺腑之言;她是真的希望自己与李世民在一起,这份胸襟与大度,韫仪自问不及。
韫仪上前握住她的手,动容地道:“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能够娶你为妻,是二公子最大的幸事。”
长孙氏垂目道:“我不如秀宁那样,可以腰横雁翎刀,红妆换战袍;打仗之事,我帮不了相公,只能尽量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说着,她又道:“其实以公主的身份,该是相公嫡妻才是,可是……”
韫仪摇头道:“不,二公子嫡妻之位,不论现在还是往后,除你之外再无人可以胜任,我也一样。”
长孙氏浅浅一笑,道:“有一样东西,我替公主保管了数年,如今终于可以还给公主了。”
“替我保管?”韫仪面有疑惑,在李世民将她带回龙门之前,她从未见过长孙氏,又何来让她替自己保管什么东西。
长孙氏看出她心中的疑惑,扬声道:“进来吧。”
随着她的话,一名小厮走了进来,在他手中捧着一盆黄腊梅,如今正是黄腊梅盛开的季节,花瓣金黄似蜜蜡,散发着幽幽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韫仪怔怔望着那盆黄腊梅,过往的记忆飞快在脑海中掠过,四年前,她还在弘化郡时,李世民曾命初一送过一盆黄腊梅给她,但被当时正努力逃避自己心意的她给拒绝了,在拒绝那盆黄腊梅的同时,也等于间接拒绝了李世民的心意。
回到洛阳后,她不时会想过那一盆黄腊梅,想着如果当时没有拒绝会怎么样,可惜过去的终归是过去了,往事不可逆。
眼前这盆黄腊梅,瞧着怎么……那么像当初李世民送给自己的一盆,难道……这就是长孙氏所说保管了数年的东西。
长孙氏伸手抚过娇嫩金黄的花瓣,徐声道:“大业十年的冬天,我去弘化郡看望相公,在他屋中瞧见了这盆黄腊梅;我瞧着很好看,便开口讨要,虽然相公答应了,但我看得出,他对这盆腊梅有所不舍;后来,我从初一口中得知,这盆腊梅,相公本来是送给公主的,可惜公主不愿收下;我当时就想着,有一天,这盆腊梅会不会回到它真正主人的身边;所以这几年,不论去到哪里,我都带着它,如今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
想不到竟然真是李世民送给自己的那盆腊梅,韫仪压下心中的激动,推辞道:“既然二公子送给了你,就是你的东西,你才是它的主人。”
“我说过,只是代为保管罢了,再说……”长孙氏玩笑道:“养活这株腊梅一点都不容易,为了照顾它,我都快成半个花匠了,今日好不容易能够摆脱,还请公主成全。”
韫仪被她引得笑了起来,待得笑过后,道:“既是这样,那我就收下了。”说到此处,她正色道:“无垢,谢谢你,你这份情意,我一辈子都会记得。”
“公主言重了。”长孙氏的笑容一如以往那样温柔亲和,犹如三月温暖的春风,一下子驱散了寒冬的冷意。
在命小厮将花放下后,长孙氏道:“既然公主应承了,那我这就与相公去说。”
“且慢。”韫仪唤住她道:“二公子十日后就要出征洛阳,这个时候最忌分心,还是等他得胜还朝之后再说吧。”
长孙氏想想也,逐道:“好,那就委屈公主再过一段日子。”在与韫仪又说了几句后,她起身离去,在经过秀珠身边时,停下脚步,道:“知错了吗?”
听得这话,秀珠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哑声道:“奴婢知错了。”
长孙氏看了她一会儿,道:“既是知错,就起来吧,记着,往后再不可如此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