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一手创下的茗记,有着最为广络的生意渠道,不仅仅是在大汉,就是邻国的南晋,秦唐都遍植人脉,在南晋随便拉出某个城池的某条街道,说不准就有茗记旗下的铺子。
也许是不起眼的杂货铺,也许是人声鼎沸的赌坊,也许是鱼龙混杂的茶肆,这些财力物力汇聚而成的信息网,都非寻常人可比。
以前她只当二哥会做生意,有着惊人的经营天赋,直到她正式从李萧然手上接手茗记才发现,她还是低估了二哥。
有这样强大的信息网撒在南晋的多利,她不相信找不到解方,而且多利那个部落本身就是擅长毒药医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即便查不到源头,相信也能想方设法找到其他的救治方法,不过要运用些手段,也无外乎威,逼,利,诱。
她知道,李萧然外表看似绝尘出世,但论起做事的手法狠辣来,有着她都自愧弗如的利落,所以,由他去办,只是时间问题,其他的,何梦锦不必忧心,她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安抚好百姓的情绪,将望城的烂摊子收拾了。
平定了心绪,何梦锦也便迈着稳重的步子进了城。
望城自有疫情上报广平王,到如今她奉命前来,也不过七八日光景,但想这病情来的如此迅猛,她已经对要面对的一切做了心理准备。
饶是如此,在提步迈进城门,城内的一切映入眼帘的那一刻,何梦锦仍是被震撼到。
一轮残月如血,穿越过层层云幕,染了一角刺目的光晕抹在天际,仿佛是为了反衬出此时城内的死寂,凉如秋水的夜风无声的自脸侧刮过。
人,很多人。
活的,或者已经死去了的。
望城城门入口进去的街道,本该是宽达数丈的,而此时,何梦锦抬眼望去的,只有挨挤在一起跪在地上发着哆嗦,或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丝毫生机的尸体。
活人,死人,一片,一地,看不清神色,只能从体型上看出老幼病残。
何梦锦才突然醒悟到,这城,哪里能进,是根本进不去!
先前由于有人造谣,给百姓造成的恐慌,不明所以的百姓为了保全自己性命不被坑杀,拼了命的往城里挤,想着进了城,关了门,王爷的军队便打不进来可以留一条活路,却没曾想所有人的想法都这般,于是仅能容纳几千人的小城池一下子便被近万人给拥堵进来。
于是,便有了眼前的惨像。
里面的人被挤到死出不来,外围的人不肯出。
何梦锦暗自握了握拳,稳了稳心神,对着城楼口的百姓摆了摆手,示意让行,他们也很配合,饶是如此拥挤,仍旧给何梦锦让出了一条能容得她通过的小缝隙。
何梦锦提步登上城头,顾不得衣衫被人群因是拥挤来回摩挲的褶皱与不适,她一言不发,直到站定,自城头上看下,将城内的情况映入眼底,确定自己此时说话的声音城下的百姓都能听到,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样下去,大家都是在等死,你们愿意吗?”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代表王爷来的,我的所作为都是王爷的意思,王爷不会罔顾任何一个人的生命,请大家相信。”
“所以,现在,将那些谣言都摒弃,请大家务必配合,这不事关我一个人,是关乎所有人生命,先移步出城,让大夫来处理。”
说话间,何梦锦已经抬手,示意杜怀泽等人指挥着还能行动的众人出城。
全部挤在一起是实打实的等死,她现在也顾不得将人放出去疫情传播的到其他地方会怎样,她只能在意眼下,若再不即使疏散,只怕城内的百姓都活不了,染病的病死,体弱的被挤死,没病的被这环境折腾死。
因为她之前城下的一番疏导言辞,瓦解了谣言,没有那个在死亡面前不畏惧,所以,此时百姓对她的吩咐也都不再反抗,很是配合的离开城门,在城门外疏散开来。
而这时候,何梦锦一行的大夫以及他们带上的药材也派上了用场。
因为没有即使知道病症,只按照信使禀报的症状,广平王便吩咐人按照一般瘟疫常用的消毒祛除病邪的草药,其他的还得等这些恒阳来的名医们诊断过才去筹备。
何梦锦还多留了一分心思,她来锦城之前还飞鸽传信给杜怀泽,让其准备了艾叶、牛蒡子、菖蒲、苍术等一类避毒的药草,如果这病太过凶猛,她得首先要保证自己还有带来的这些大夫不先倒下。
也许这些药材对病都无济于事,但好歹安一分心。
何梦锦站在城头,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穿梭着的大夫和侍卫,再看看已经逐渐疏散的城内,心头的郁郁并没有因此消散,她抬手,招来了一直守在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之前城头上喊话,故意挑拨的人,你可看清楚了?”
那侍卫眉清目秀的模样,很是激灵,是何梦锦从贺兰齐派给她的侍从里挑出来的,最为出色的一个。
“回公子,看清了。”
“那好,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嗯,”何梦锦赞许的点头,补充道:“此时最为混乱,也是他最好的出逃机会,你派人密切注意着外围,只等他自己露出来,还有,还不知道这里面混的有多少他的同党,发现了之后切勿打草惊蛇。”
“是。”
看着那侍卫的背影消失在城头上,何梦锦才将目光调回城下,已经四散开来的百姓身上。
那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呢?谣言的事情铁定跟他脱不了干系,但这一番做法目的何在?
只是希望广平王失尽民心?何梦锦摇了摇头,觉得事情决计没有那般简单,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头绪。
城头上的风比之城下不知大了多少,夜风沁凉,夹杂着城内飘散出来的尸臭腐酸味道,何梦锦胃里一阵抽搐,五脏六腑丝毫都想要被呕出来,她勉力扶住城墙,状况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想吐却又吐不出,因为,她都有两天没有好好吃上一餐饭,喝上一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