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溪烟第二日起的出奇的早,穿了一件白色的冬装,便靠在床边的美人靠上,看着院中的梅树。
她的思绪早便飘飞而去,向着若是见到了那人,她该说些什么?
“好久不见?”
“一路可好?”
“欢迎回来?”
……
“我想你了?”
这般浑浑噩噩地想着,华溪烟忽然间有些坐不住,一双明眸定定地看向院门口,期盼着那抹白衣清华的身影。
她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过,似乎是每一刻,都变成了之前的沧海桑海那么长。
王齐期间来了一次,见到华溪烟心不在焉频频看向院中的神色,知道她在等什么,于是也笑着调侃了两句,便起身离开。
华溪烟慢慢等着,她的心也随着暗沉的天幕而逐渐沉了下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日已过,华溪烟细细想想,只觉得自己这一天迷迷蒙蒙,但是什么都比不过满心的失望。
问夏端了饭菜进来,见到华溪烟依旧是定定地看着院中,暗暗蹙眉道:“小姐,来用些东西吧,您一日没有进食了。”
尽管如此,华溪烟并不觉得饿,只是随意摆摆手。
问夏抿唇,劝慰道:“云公子兴许是路上耽搁了。”
华溪烟一怔,随即点点头:“我也如此觉得。风雪这般大,回来也是危险,我倒是觉得他现在若是还在京城,会更好一点。”
但是她今日在这里等了一天的举动,无声地证明了她的口是心非。
问夏也不戳破,只是道:“是啊,云公子惊逸风才,如今全国各地许多雪灾,圣上说不准还要依仗云公子,怎能让他轻易回来?”
见到华溪烟面上闪过一丝动容,问夏赶紧道:“而且不是好多地方的道路都被堵住了么?云公子当初肯定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
“嗯!”华溪烟颔首,起身道,“一起用膳吧。”
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问夏也没什么拘谨,给华溪烟布好菜之后也随之坐下,两人无声地吃饭,夜明珠璀璨的光辉映照在华溪烟眼中,让她的落寞无所遁形。
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而那失望也可以在更多的失望中逐渐淡化。华溪烟已经记不清距离云祁离开已经多久,她只是知道,院中的梅树绽放地极为热烈,每一日都会有比前一日更加清幽的香气传来,而王府上上下下,也开始为新年做准备。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华溪烟问着在一边擦拭着一个珐琅瓷瓶的问夏。
“腊月初四。”
华溪烟点点头,原来不知不觉间,那人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
落了许久的雪早便停下,甚至是在暖阳的招摇下开始逐渐融化。
这断时间内她得到了许多消息,比如曲州兖州等七郡十三州全部遭受了极为严重的雪灾。
比如北戎趁危侵犯圣天北境,陇西将军李耀带兵应战。
比如西陵明月公主仁慈大义,在京城对自己带来的几件宝物进行了拍卖,所得到的善款全部捐给了七郡赈灾,举国哗然,直呼公主大义,甚至有打油诗传出“管他冬日雪万千,总有明月照圣天”。
比如圣上传旨,太原温氏次子温海,夺牢越狱,栽赃构害,罪过极大,念其已然身死,死者为大,所以则温家将其下店铺三十间交于王氏,以示慰藉。知州李获真看管不力,收回蟠龙令,罚俸一年。
谁的消息都有,独独没有云祁。
甚至是在华溪烟派风吟去联系自己的时候,也只是得到四个字——
人去楼空。
如此猝不及防,仿佛太原的桩桩件件,不过是南柯一梦。
靠近年关,王家店铺内的年账都要王齐亲自过目,听各方管事报备,但是他还是会抽上时间来看一看华溪烟。
华溪烟很正常,正常地让人觉得有些不正常。她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浅笑,依旧是端庄得体的形容,待人接物得体有礼,似乎没有半分心事。
谁也没有在她面前提到云祁,而她自己也不曾说起,似乎是在自欺欺人地自我保护着,避免碰触到内心深处的那一抹恐惧。
明月公主,呵……
腊月初九,王桓回府。
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二哥,华溪烟一直很是期待一见。她很好奇素来以文官致仕的王家唯一的一名是武官是何种模样。
并不是什么大军凯旋,所以王桓回府很是低调,华溪烟正和王家众人一起,在正厅等着。
傍晚时分,便看见一个身影大步跨了进来。并不是金光铠甲,而是一身简单的常服。面容刚毅,浑身带着沙场之上磨练出来的铁血气息。
“孩儿见过父亲母亲!”王桓快步走到厅内,朝着上首两人跪拜。
对于这个儿子,一年中见的次数极少,王夫人这般看着,竟然忍不住抹起了泪。
王桓随后朝着众人一一见礼,最后目光落到了华溪烟脸上,眸光柔和,语气轻缓:“妹妹!”
“二哥!”华溪烟前身一礼,端的是神态端庄。
“先前便听娘说妹妹美艳无双,倾城绝色,如今一见,果真如此!”王桓笑着开口。
“是舅母谬赞了。”华溪烟回道,因为听惯了这般说辞,脸上并没有半分的羞赧之态。
王桓看着华溪烟,朗声笑道:“算起来我见妹妹见得最迟,所以我这见面礼也要万分贵重才是。”
“知道就好,还不快拿出来?”王夫人赶紧催促,倒是很好奇王桓会拿出什么宝贝。
王桓颇为神秘地一笑,并不言语,让众人心中的好奇更甚几分。
见火候差不多了,王桓走到屋外,拉了一人进来,对着华溪烟道:“妹妹,你看这是谁?”
“瑜儿!”华溪烟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姐姐!”华溪瑜快步走上前来,惊喜唤道,王桓只是让他跟着来王家,但是没有想到,在这里可以见到姐姐!
半年不见,他高了许多,也瘦了许多,黑了许多,但是面容却更加棱角分明,多了几分刚毅之色,隐隐显现出了武将之风。
华溪烟示意,华溪瑜便朝着王家众人一一见礼,礼数周正,无可挑剔,王家之人都连连点头,极为满意。
晚上开宴的时候,华溪瑜也被邀请上了桌,王桓端着酒杯笑道:“你在人前是我部下,但是在人后,你是二妹的弟弟,也便是我的兄弟,无须拘谨。”
华溪瑜虽然不知道华溪瑜为何莫名其妙来了王家,而且看着状态也不是一日两日,虽然心下疑惑,但是也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也只得强压下,带着得体的笑意与众人推杯换盏。
华溪瑜的出现让华溪烟心情好了许多,短时间内不必纠结那明月公主与云祁之事是真是假,也不必在担心自己鞭长莫及的云祁的安慰。
之前在军营的时候,华溪烟跟着王桓前往边北夷洲历练,一去便是许久,甚至是险些将命搭在那里。而且军营之内极为闭塞,除去军情之外鲜有书信传入,华溪瑜自然不知道华家发生的那一系列的事情。
所以华溪烟想着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方式告诉他,让他……不要那么难接受……
王齐高亢的声音呢响起:“二哥,听说你年后便要走?”
“是。”王桓点头。
“怎么这么快?”王夫人和王瑱对视一眼,不禁问道,“以往不是过了二月才走么?”
王桓一口饮尽杯中酒,答道:“李将军前去对抗北戎的时候,带走了五万京城守军,现今京城守军空虚,皇上召我带兵驻守。”
“京城要地,屯兵三十万,就算是调走了五万守军,皇城御林军并未减少,可保禁城安危足矣,如今皇上这般急匆匆地调你回去,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王彦思忖片刻,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王桓朗笑一声,语气昂扬地道:“大哥猜对了,确实是一件大事。”
“什么?”究竟是什么事要急匆匆地调兵回去?
华溪烟也抬头看向王桓,京城是有什么事情么……为什么她会隐隐有一种心慌之感呢?
“是西陵要和圣天联姻,西陵派出的可是大名鼎鼎的明月公主!”
“明月公主要和圣天联姻?嫁得是哪位皇亲国戚?”卢鸢瞪大双眼问道。
华溪烟握着筷子的手隐隐有着颤抖,为了不让众人看出异样,她扔下筷子,将双手置于桌下,交握放在膝上,努力深呼吸。
不是云祁,对的,一定不是云祁,京城那么多公子王孙,一定不是云祁……
“这次大嫂可说错了,此人既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王孙贵胄!”
“那还有谁配的上这位明月公主?”王夫人嘴快地问道。
王瑱想要阻止却是已经来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王夫人问出口。四座皆静,除却不根本不知道两人纠葛的王桓以及华溪瑜,还有不明事理的王夫人,其余人全部将目光转到了华溪烟身上。
不是皇亲国戚,不是王孙贵胄,却配得上堂堂明月公主,那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王桓只顾饮着杯中酒,并未看向众人,兀自开口道:“公子云祁。”
“啪”的一声,是王夫人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桓儿……你……烟儿,不要……”王夫人有些语无伦次,甚至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凝在华溪烟身上,见她面色正常,并没有一丝异样。可是她的手,却在桌下颤抖得难以自持。
公子云祁这四个字,犹如当头棒,狠狠锤在她脑后,带来一片眩晕。
饭桌上呈现出一阵诡异的气氛,众人都看着华溪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华溪烟眼神迷蒙,环视着众人,他们脸上明明是担忧的神色,但是看在她眼中,却是那般陌生。
“我……”华溪烟想告诉众人她没事,她很好。但是不过是刚刚吐出这一个字,这几日时时出现的那种眩晕之感再次袭来,但是这一次,却有着排山倒海之势,让人无从抵抗。
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坐不住,甚至是到最后心头一痛,那种痛彻骨髓的寒意传来,她最后听到的,便是众人的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