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郡谢氏?确认无误?”李后皱眉,似乎不太敢相信。
“是。”绣雁点头确认,“找到了那批人身上的信物,是谢家暗卫无疑。”
“什么样的信物?”
“是一块儿黑玉,藏于发间,内有金粉所制作‘谢’字。”绣雁说着,顿了顿,“而且此玉在预热之后会浮现另外一个‘孙’字。”
“孙、谢?”李后微微眯眸,忽然下了吩咐,“去查,谢氏主子位分的人中有哪些姓孙!”
绣雁了然,躬身退下。
“无论是谁,都逃不出谢家这一大家子。”李后仰头,微微眯眸,眉目中迸射出的精光似是可以穿透屋顶直射天际,“我倒是没有料到,谢家居然还掺和了一脚!”
“公主去皇昭寺的时候,莫名其妙被谢嫣刺杀,后来谢嫣被公主刺死,怕是那个时候谢家就恨上了公主,也恨上了护着公主的大公子。”织鸳一边说着,一边重新伺候李后躺下。
说起李获真,李后又是幽幽地一阵叹息:“李家的这些个孩子中,就属宪之最得我心,不料如今却……”
“娘娘节哀,大公子是不错,但是还不是比不上咱们太子殿下?就算大公子再如何,也不是能和一国储君相比的。如今眼前这件事针对的是温家,对咱们殿下并无好处……”说道这里,织鸳忽然压低了声音,“温家待咱们并无二心,这步棋当真要舍了?”
“无二心?”李后的声音忽然拔高,“无二心的是温家长房还有二房的温海,温海如今死了,那个温淳又是个无用的,你看看那温清,他哪里是一副无二心的模样?”
李后顿了顿,接着道:“若是二房还是温海当家的话,也许今日之事便会避免,说到底温家二房还是太蠢,就算是舍了又如何?顺便除去个温清,不能为我所用,留着也是祸害!”
“那为何娘娘方才不直接告诉太子殿下?”
“我告诉他?他没脑子不能自己想吗?”李后瞥了织鸳一眼,不点而朱的红唇勾起一个不屑地弧度,“此事牵连甚广,几大世家都有涉及。若是他的脑子想不清楚这个中利害关系贸贸然出手的话,这太子之位,我看看他还能坐几时!”
织鸳一惊,不知道向来沉稳的娘娘为何如今这般浮躁。难道是因为……王家进京所以倍感压力吗?
三日后,三堂会审结束,朝堂之上再次传召了温遥父子。
天隆帝一边翻阅着刑部递上来的罪状,一边说道:“你父子二人既已认罪,倒是说说,为何要勾结北戎,是觉得朕亏待了你们吗?”
太原温氏顶着“皇商”这个荣誉封号,哪里敢说天隆帝是亏待了他们?急忙连声道着不敢。温遥这几日由于受了折磨而憔悴无比的面容书写着满满的颓废,冲着天隆帝叩首,哀声道:“皇上明鉴,我温家如今是替人顶罪啊!”
温遥之话一出,全场哗然,就连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温遥如今为何来了这么一句。
“你是替何人顶罪?”天隆帝眯眸,沉声开口。
温淳抿唇,眼中闪过一抹狠辣的神色:“太原王氏二小姐,华溪烟!”
众人一片沉默,随即再次炸开了锅,人们怎么也没想到,温家居然是替一个女子顶罪!还是死对头家的丫头!
“派人去传王家人进宫,包括这位二小姐!”天隆帝冲着身边的内侍下了命。
好巧不巧,这次派去王府的还是上次去王府给华溪烟传赐婚圣旨的那公公,想到王家小姐的彪悍与违抗圣旨的胆量,他依旧有些心有余悸。
所幸这次华溪烟倒是没有为难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笑眯眯地跟着他进了宫。
朝堂之上的官员对这位王二小姐也是多有耳闻,本来以为一个区区县令家出来的女子必然上不了大场面,可是面前浅笑温柔,身形高傲,进退有度的娉婷身影生生地让他们心中的“自认为”成为了笑话。
“臣女见过皇上!”华溪烟跟在王瑱身后,走到金銮殿中央,盈盈拜倒,微垂黔首的态度恭顺有加,没有看身侧的温遥一眼。
天隆帝让一众人起身,对着华溪烟开门见山地问道:“王家丫头,温淳说他是替你顶罪,你怎么说?”
文武百官皆是心思一震,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天隆帝的态度。这一声“王家丫头”中的亲昵不言而喻,再加之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违抗圣旨事件不了了之,人们都知道王家这位小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怕是不一样。于是看着华溪烟的表情不由自主地都变得微妙起来。
其实天隆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见到华溪烟那么一声称呼就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仿佛他们本就该很熟识一般。
华溪烟可不管众人是何想法,径自开口,轻灵悦耳的声音响彻金銮殿的每一个角落:“臣女也想知道,温家是如何替臣女顶罪的!”
得到了天隆帝的首肯,温淳看着华溪烟开口:“当初这个镖局从王家手中接手之时,王二小姐便让草民答应了一个条件。后来王二小姐便找上草民,让草民帮忙运送一批货物,还说只要交接到琅琊王氏手中便好,中间不会出现任何纰漏。草民乃是一届商贾,最是知道业界信誉,所以这才冒着巨大的风险运送了这批货物。”
“那你可知道要运送的东西是兵器?”天隆帝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众人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这位皇帝对于温淳的话是信还是不信。
“草民知道。”温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个时候要是再说不知道那就是真的糊弄皇帝了,说罢接着开口,“草民因为这批兵器和沙土一样是要是运送到东北加固边防的,再加上王家世代忠良,断断不会做出有损圣天国体之事,草民这才没有声张。”
已经由不少人开始将信将疑,看着王家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异样,倒是对温淳多了些许的赞赏,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记赞誉对手,这份气度就值得赞扬。
华溪烟菱唇微勾,认真听着温淳漫无边际地扯谎。
“口说无凭,可是有证据?”这次开口的不是天隆帝,而是那位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
温淳面上闪过一抹悔色,沉声道:“此事在商界并不适合拿到明面上说,所以并没有黑纸白字的证据。但是草民有一物,乃是当时王二小姐给草民的信物。”
连信物都扯出来了?华溪烟撇撇嘴,她可不记得自己给过温淳什么东西。却是在见到温淳手中的东西的时候,整个面部表情都僵硬了起来。
那是一根簪子,一根白玉的簪子,成色算不得多好,做工也不见得有多精良。但是华溪烟却是记得清清楚楚,那确实是她的东西。
来太原的路上,她去找那株千年灵芝,在吕梁山顶,云祁第一次为她挽发,之后便换下了她原本的玉簪,给了她戴了另外一根。他还告诉自己原本那根簪子扔掉了,怎么如今到了温淳手中?
首饰乃是女子极为珍贵的东西,一般情况下都有专人看管,绝对不能丢失,否则便不光光是清誉的问题了。天隆帝看了那簪子,在尾端有一个“华”字,还有一缕青烟,便知道这确实是华溪烟的簪子无疑。
本来只是将信将疑之人已经全部相信了温淳的话,相信了他是在给华溪烟顶罪。一个官员忍不住出列问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在三堂会审的时候不说?”
温遥却是哀声叹了口气:“大人有所不知,刑部天牢那哪里是人呆的地方?若不是我们认了罪的话,怕是连到这金銮殿上说出真相的命都没有了!”
说罢,温遥撩起了自己的衣袖,将胳膊上的累累伤痕公诸于众。在场的都是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伤痕都是新加的。
“王家丫头,这是不是你的簪子?”尽管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是天隆帝依旧给华溪烟一个申辩的机会。
华溪烟却是恍若未闻,愣愣地站在原地,空洞的明眸中只有一个簪子的影子。她并不打算回答天隆帝的话,只是想着云祁拿走的簪子为何突然到了温淳手里?
想着想着,一道亮光划过脑海之中,一直苦苦追寻却不得解的问题忽然间有了答案,众多不解伴随着这一根簪子而拨开云雾,有了一个最为合理的解释。
只不过,这拨开云雾见到的,不是炙热暖阳的万丈光芒,而是一片空寂的黑洞,是让人浑身发抖内心发憷的暗夜。
好在,这几日华溪烟想通的事情越来越多,所以某些看似残酷无比的答案,也不再是那么不能让人接受,她的内心,已经强大到了一种连自己都忍不住为之赞叹的境地。
还是要感谢,多亏云祁近日给自己的接连惊喜。
华溪烟面上苦涩的笑容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从容不迫的波澜不惊,她拿一种洞悉了一切的态度看着温淳,看他垂死前的最后挣扎,期待着他由希望向绝望的渐变。
对手一场,她给足了他机会。华溪烟忽然觉得自己是如此善良。
所以,这次,温淳,不是我狠,是你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