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渐加深,月上中天,月光愈发地皎洁清冷起来,而伴随着夜风的加大,华溪烟的心也好似一点点沉寂了下去,最终跌倒了谷底。
她的身子开始几不可见地颤抖着,仿佛身后云祁的怀抱,也再难以温热她一分。
杨瑾容魔咒般的言语依旧在耳边回响:“是他说的,他和华姐姐有过肌肤之亲,这才要来负责的!我知道此事兹事体大,若是宣扬出去对华姐姐的名声十分不利,这才将他带来了这里,让他和华姐姐见上一面,说说清楚!”
宁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状似复杂地看了一眼华溪烟,转头看着地上的男人:“她说的是真的?”
男人似乎也惊呆了,仓皇摇摇头道:“太子殿下明鉴,太子殿下明鉴,草民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啊!”
“喂,你这人怎么忽然间不承认了?”杨瑾容清脆的嗓音更加拔高了几分,尖锐得有些刺耳,一副恨不得将他揪起来暴打一通的模样,“这话不是你对我说的,还是我凭空捏造的?难不成是我胡言乱语,说华姐姐非清白之身吗?”
“草民真的没有说过啊……”
杨瑾容听着这人死不认证的话,一时气急,竟然忍不住哭了出来。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那双杏眼中流了下来,楚楚可怜。
“华姐姐。”杨瑾容嘟着嘴看着华溪烟,哀声道,“这话真的是这人告诉我的,不是我胡言乱语……”
杨瑾容说了些什么华溪烟已然听不清楚。她现在的唯一的感觉就是冷,出奇地冷,从头打脚,从内到外都是一阵止不住的冰寒。她的手抓着云祁的胳膊,不自觉地用力着,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云祁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与害怕,反手握住她的手掌,轻声在她耳边安抚道:“知微莫怕,无事的。”
华溪烟却是摇摇头,菱唇有些苍白,失去了以往淡粉的色泽。四年前,第一次遇到云祁的时候,他为了给她解药……
可是这件事情是怎么被杨瑾容知道的?
“此事兹事体大,容淳可不要乱说!”宁煊将华溪烟反常的脸色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
“殿下,真的不是容淳胡说!”杨瑾容一双眼睛都因为流泪而红肿了起来,狠狠瞪了地上跪着的男人一眼,似是赌气般地对着华溪烟道,“华姐姐,如今看来是这个男人故意败坏你的名声。你不若就要太医来看一看,太医看过之后,一切谣言都不攻自破!”
华溪烟拿一种十分陌生的眼神看着杨瑾容,时到今日,她才总算是认识了这个人。
明明是已经设计好的,明明已经洞察了一切,如今却依旧拿着这般单纯无知的眼神看着她说话,这等城府,是深到了什么地步?
云祁环着华溪烟的胳膊更紧了紧,华溪烟感受到自己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却依旧感受不到他的身上传来的一星半点的温度。
“刚刚本公子说了要与知微成亲,忽然间就来了这么一幕,容淳县主这是什么意思?”
云祁说罢转头看向梓易,梓易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于是瞬间明白,这人怕是当真没有说过肌肤相亲之类的话,否则梓易刚才早就逼问出来了!
云祁有些懊恼,显然没有料到杨瑾容竟然还有这么一手!他现在有些后悔,方才真不该让这个男人出来!
“云公子所言不错,不可验身。”贺兰玥清清嗓子,缓声道,“若是验身,能证明长公主的清白不错,但是日后长公主该如何自处?嫁人之后夫家如何看待?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得不考虑。”
“明月公主此言差矣,若是不验明正身的话,这污点怕是才要一辈子跟在皇姐身上。”柔嘉拿着帕子微微掩着自己的樱唇,美目瞟了华溪烟一眼,似乎是被她不虞的表情给取悦了,不禁笑容更甚。
“柔嘉说的不错,既然此事已出,必然要验!”宁煊双手负于身后,说的冠冕堂皇,“此事不光是昌延的清白,更是关系到皇室的荣誉,必须要验!”
“不可!”萧叶彤也蹙眉吐出两个字,对上宁煊看过来的眼神,并无半分畏惧。
“华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呀。”杨瑾容怯怯开口,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而愧疚万分,“可不能因为这么一个男人,而毁了你的声誉啊。”
华溪烟僵硬地转过头,看着杨瑾容似乎是在为自己着想的担忧面容,清凌的眸光似乎能出穿透她的表象照进她虚伪而又肮脏的内心。
“杨瑾容,你虚伪得我想吐!”
菱唇开开合合,一句话轻轻溢出,让杨瑾容楚楚可怜的眼神瞬间僵硬在了脸上。
华溪烟挣脱了云祁的手,缓缓站起身,慢慢走到了杨瑾容面前,将她的错愕尽收眼底。
“不是要验吗?好啊,我验给你看!”华溪烟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说道。
“华姐姐……”
“收起你那副恶心的嘴脸!”华溪烟眯眸打算了杨瑾容的话,嗤笑一声,“要是验证的结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倒是等着!”
宁煊和柔嘉对视一眼,都惊讶不已。那“红颜醉”的药效他们可都是清楚得很,华溪烟当年,必然是已经找男人解过药效了啊,她怎么还能这般铿锵有力地说出要验几个字?
所有人都很惊讶,验明正身之事,对女子来说是一个极大的侮辱,就算是验证的结果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日后,对于女子的名声,也是没有一分好处的。
“事到如今,不是就有人等着看本宫的笑话吗?”华溪烟冷笑一声,毫不在意地道,“只是你们都给记着,我验,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云祁!结果出来的时候,我不想听到由于此事,而有任何不利于他的风言风语!”
“二妹!”王齐见华溪烟冷冽无比的脸色,不由得有些担忧,忍不住出声唤了一句。
华溪烟对着王齐摆摆手,转头看着宁煊:“太子殿下,宜早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回宫去验,如何?”
宁煊深深地看着华溪烟,想要看出她为何忽然间下了这般决定,只是那清凌的通眸中月光反射,仿佛是不可靠近的水波,一切东西照射进去之后,都又被十分无奈地反射了出来,其中如何,无从探测。
“好。”宁煊对着华溪烟点点头,冲着一边的人吩咐,“摆驾回宫!”
华溪烟似乎是不想再看这一群人,直接拉着云祁,大步朝着林子外边走去。
其实她是在赌,赌一个不知谜底的赌,她就是要看看,天隆帝会不会要她验!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却不得不说,天隆帝,是她这一场赌局中的唯一一个筹码,也是她想要胜利的唯一一个筹码!
云祁将华溪烟的手完完全全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轻叹了口气:“不必理会他们,我不在乎。”
“我在乎!”华溪烟的声音很是凌冽,猛然打断了云祁的话。
虽然她知道,她的第一次是和云祁在一起,但是人言可畏,她不想要那些闲言碎语诟病谣诼来给这个人添上任何的污点。若是她拒绝不验,在那些人眼中,那便是真的有了猫腻,人们会以怎样的眼光看待云祁?若是真的验明正身,虽然还会有有心之人说些什么,但是总比前者,好了太多。
不过若是天隆帝不要她验的话,那便不一样了。皇帝的决定,往往是任何人都不敢质疑的。
昆明湖到皇宫的距离本来并不短,但是在人们的各怀心思中,却觉得仿佛是一瞬,便已到达。由于今天夜市大开,所以没有宵禁,京城之内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
于是由于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多的缘故,虽然如今已经临近子时,但是人们却依旧精神抖擞,没有半分困意。
就连天隆帝也没有休息,依旧在御书房之内坐着,身边萧婉妃服侍在侧。
看到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进了御书房,天隆帝脸上闪过一抹不耐的神色:“又怎么了?”
宜伦肚子上插着刀子被人抱了回来,现在还命悬一线,这一群人,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宁煊上前一步,将方才的事情对着天隆帝说了一遍,话音刚落,萧婉妃手中的瓷碗便摔落在地。
“验明正身?”萧婉妃不可置信地吐出这么几个字,想着这个世道是不是疯了?
“是。”宁煊点点头,“为了昌延的声音,还望父皇同意!”
天隆帝目光沉沉地看着下首的一行人,皇帝的威严在一瞬间散发了出来。众人一身霜寒的夜色似乎也比不上帝王之威,被天隆帝似海深沉的目光瞟过,众人只觉得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仿佛是在遭受着凌迟之刑。
华溪烟菱唇微微抿起,拿一种不喜不悲的眼光看着天隆帝,她不知道天隆帝会不会相信她,若是天隆帝也要她去验明正身的话,她该如何?是反抗,亦或是顺从?
这般想着,华溪烟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强大,这种将自己的命运交在别人手中的感觉,不好,很不好。
许久许久,天隆帝的目光从下首之人一一看过,忽然间冷喝一声,一把将手中的折子扔了出去,狠狠打在宁煊的肩膀之上:“验明正身?朕是看你们一个个的都反了!什么贩夫走卒阿猫阿狗都能对朕的女儿指手画脚了?你们一个个地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还是日子太闲了,想要去天牢呆上一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