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这么说,这女子所言不实?”郭焱拍着醒堂木,厉声问着下首的孙知府。
孙知府的头在地上砰砰作响,言辞恳切道:“众位大人公子明鉴,下官不知为何这女子这般诬陷下官,但求众位好好审理此案,也还下官一个清白!”
想不到这孙知府也是演戏的一把好手,华溪烟眸光纯然地看着他,看着他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不得不说,看着敌人如飞蛾一般挣扎,在生死的边缘,徒劳地、漫无目的地、走向死亡,这种感觉,很爽。
“狗官!”一边的女子发出一声大喝,张牙舞爪地朝着孙知府扑了过去,揪着孙知府便是一顿好打。孙知府虽说是一个男人,但是毕竟也比不上一个发了疯般的女人。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孙知府的官袍便凌乱无比,甚至是被女子长长的指甲抓破了好几道口子,就连官帽也从头上掉落,本来就不多的头发掉了好季撮,甚至是脸上也有了几道血印子。
“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拉开!”孙知府狼狈地朝着后边爬去,冲着边上的人大吼道。
孙沐扬走过来,一脚踢在女子胸口,不留半分情面,女子被踢得仰面倒下,脸色瞬间煞白。
“给我拿下!”文宣侯一拍桌子,怒声呵斥道。
孙沐扬看都不看地上那女子,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不料还没有坐下,便被一把长剑横在了脖子上。
“侯爷这是何意?”孙沐扬顺着那剑,看到了执剑之人,正是文宣侯府的侍卫。
“当殿大打出手,成何体统!”文宣侯的胡子一翘一翘地,怒斥出声。
孙沐扬意欲辩解,但是想到文宣侯本性,这男女相较之下女子本就弱势,要是再说下去,未免惹侯爷不快,于是也只得悻悻地闭了嘴。
“孙,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可是有何证据?”郭焱威严开口。
“自然有的!”孙知府理了理自己的官袍,再次恭敬跪直身子,“下官这边将人请进来!”
说罢,有人带进来一个穿着粗布衣袍的男子,那男子绿豆小眼,双颊生的很是刻薄,打量了众人一圈之后,随机跪下。
不等郭焱问出声,那男子就主动交代道:“各位贵人,小民乃是这易县的一届商贩。之前前去那红楼楚馆的时候,遇到了一女子柳如,她女子后来还还了小命的骨肉,但是不知为何后来却是进了孙府。之前和小民在一起的时候,那女子身体便不好,后来听说一命呜呼,小民也只道是造化弄人。”
男子短短的几句话,将形势彻底扭转了过来。孙知府不再是那等风流不羁之人,那柳如也不是孙家加害致死,到底与你贩夫走卒珠胎暗结,瞬间由一弱势女子转为了众所唾弃之人。
“你胡说!姐姐根本就不认识你!”柳媛瞪着那男子,凄厉喊道,双手紧紧扒着地面,纤弱的指节似乎下一秒就会断裂开来。
“你姐姐在那种地方识得了什么人你怎么会知道?我有你姐姐的手书为证,不信你便看看!”那男子唇上小胡子一撇,自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柳媛。
孙知府自打男子出来之后就没有说话。他之上在扮演一个蒙受了不白之冤的无辜形象,一切都会有那男子说清楚,他要是说太多,未免说出什么不当的话惹人怀疑。但就他现在的样子来看,完完全全一个受了冤却回天乏术无法辩驳的可怜形象。
“这不是姐姐的东西,你说谎呢!”柳媛看罢,怎么也不相信一般,将那书信一扬,那薄薄的纸如一片凋零的叶一般,晃晃悠悠落到了华溪烟的裙裾之下。
“当初你姐姐还了孩子,那妓院留不得她。刚好那时候孙大人结识了你姐姐,可怜你姐姐一手好曲不忍湮灭,这才以小妾之名将她带往孙府产子,是你姐姐自己没有父亲,和孙大人何干?你们不感恩罢了,还来这里冤枉好人,当真是瞎了眼!”那男子说的一脸义愤填膺,竟然为孙知府打抱不平起来。
县衙外边本来有围观的百姓,如今见到这般态势,对孙知府的谩骂声也小了起来,想着这孙知府有时候是横行霸道了点儿,原来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柳姑娘,无论你图我孙家什么,都不该以此为由,否则你姐姐地下亡灵也不得安宁。若是你有难处,告诉我便是,当初我可助你姐姐,现在也便可助你。”孙知府忽然叹了口气,转头对着柳媛说道,声音平缓,一副宽容大爱的模样。
听着这满口胡言,柳媛觉得怒火中烧,气血上头,仿佛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晕过去一般,仅有的一支眼渐渐充红,如染了漫天的火光一般,似是下一秒就会有血泪流出来。
“呵……”
寂静的灵堂中忽然传来一声极为轻灵悦耳的笑意,众人循声望去,便见那素淡女子以袖掩唇,眼波流转,娇笑出声。
“丫头笑什么?”文宣侯有着不明所以地问道。
“我只是见到这挑花纸,想着易县当真是富庶之极,心下愉悦罢了!”
看似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却是让孙知府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孙沐扬豁然抬头,凌冽的目光狠狠瞪着华溪烟。
桃花纸贵,这是众所周知之事。除去官员之外,也便只有富商用得起。但无论是此男子,还是那柳媛,都不是轻易拿得出的。
“华小姐好眼力,这纸乃是我当年送于柳如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孙知府已经神色如常,语气淡然,又成为了那波澜不惊的高官。
“可是这墨却是沉香墨,如若我所记不错的话,乃是今年才现世之物,价格昂贵至极。似乎,不日前,孙大人得了一块儿。”华溪烟将那薄薄的纸置于鼻端轻轻嗅着,那沉香的味道有外飘忽而至,盈盈绕绕,正颗心都被浸淫了一般。
孙知府阴沉地看着那眼角含春的美艳女子,沉声开口:“华小姐这是何意?”
华溪烟轻轻放下手中的薄纸,菱唇轻启:“事到如今,孙大人还有什么可装的?”
“注意你的言辞!”猜测到了华溪烟要说什么,孙沐扬厉声开口,但是声音却隐隐有着一分颤抖。
华溪烟不看他,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柳媛身边,旋身跪地,冲着上方的郭焱恭敬一礼:“事到如今,华溪烟要代全体嵺州百姓,上告知府孙!徇私枉法,贪污受贿,因公徇私,草菅人命!”
华溪烟说出的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随便一个就可以将孙知府拉下马词从她色泽浅淡的唇畔溢出,愈发地让人心惊。
孙家大厦,注定要在今天倾塌!
华溪烟所言比柳媛更加兹事体大,在场之人无不大气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就连场外的老百姓也是这般噤了声,有些嘈杂的环境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大人容禀!”华溪烟再次一礼,“之前小女在孙府之时,边见不断有官员出入,且每次都是厚礼广嘉,而孙每次都是却之不恭。随后,嵺州其下三县县令接连暴毙,随后上任之人便都是与孙家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之人。不光如此,孙还强行征税,买通御史隐瞒自己行径。强抢民女,在易县外五十里有一处庄园,里面强抢过来的女子有三四十余人之多,且最小不过十岁,甚至还有以为人妇。而为了自身健康,孙更是定时食用婴孩之脑,并以人骨煨汤养生。而前不久,更是在景山矿区的木架上做了手脚,使得矿区坍塌,死伤数十人,只是为了加害小女生父而已。而孙家其下铺子极多,多半所售皆为假货,盘剥百姓钱财,又是一家独大,百姓敢怒不敢言。此等诸多天理难容之罪恶行径,望大人明鉴!”
孙知府已经面如死灰,一双瞪得如同铜铃一般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这些极为私密的事情,华溪烟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怎么会知道的这般详细?
而外边围观的百姓也全都惊愕不已,要是说那些官场上的争斗盘剥他们不甚理解,但是那强抢民女所食婴孩他们是在是难以接受,如此令人发指的行径,天下怎会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大人……”
“大人!”华溪烟清亮的声音盖过了孙知府颤颤巍巍的嗓音,他拿出一叠纸呈于郭焱面前,“这乃是这些年来孙知府卖官鬻爵的证据,还有便是长时间积压下来的妇女婴孩失踪的案子,还有便是孙知府藏美那院子的地契。景山石矿之事那做鬼做人已经伏法,静待大人发落!”
看着面前这厚厚的一叠纸,郭焱只是觉得头疼无比,同时也是愤慨不已,真是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知府,竟然胡作非为到了这般地步。
孙知府颓然坐在地上,看着前边的桌案上那厚厚的纸笺,整颗心沉到了谷底。他不知道坏华溪烟怎会这般有能耐,他不知他那般隐私的事情怎会泄露出来,他唯一知道的,便是孙家,真的完了。
忽然感受到旁边的一股视线,孙知府猛然转头,撞入柳媛只剩下一只眼的可怖眼瞳中,他忽然想到,当年那柳如孤身一人,哪里有什么所谓的妹妹!这柳媛,分明就是华溪烟找来陷害她之人!
“大人,下官冤枉,那柳如根本没有什么妹妹!”孙知府开口,凄厉喊出,声嘶力竭。
郭焱不语,只是低头看着桌案上那一张张罪状,神色越来越沉。
孙沐扬听到自己父亲的话便知道了事情如何,但是,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那一叠罪状足够孙家死伤上百次,谁还管这名女子到底是何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