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晓费力的推开压在身上的尸首,明玉一般的脸庞已被溅上了点点血迹。他一抬头,就直直撞入一双淡漠的眼眸之中,眼神疏朗空旷,不映万物,不染尘埃。就像碧波荡漾的湖水,让人感觉清澈透明,却偏偏怎么也见不到它的底。
马上人月白长衣,广袖飘飘,袖口衣边皆用金线绣成繁琐精致的玉堇花。神情疏懒,意兴悠闲,若不是眼神过于冷清,就像一个刚踏花归来的贵族少女。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她箭出如电,瞬间夺了五个人的性命?
慕容晓刚想出口言谢,忽听“扑通”一声,原来萧逸见大敌已诛,精神一松,人就昏厥了过去。
慕容晓连忙冲了过去,从随身香囊里掏出一粒香气浓郁的浑圆丹药塞进了萧逸嘴里。又用小银刀把乌黑浮肿的肌肤割开,放出毒血,撒上一层微黄的粉末。搜索一番,见没有包扎的东西,自己的衣衫已经七零八落,就干脆把下衫撕了,细细的包扎好伤口。
王瑀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既不出言打扰,也不上前帮忙。
慕容晓见萧逸伤势一时无碍,方才起身,对王瑀轻施一礼,“谢小姐救命之恩。敢问小姐贵姓,家住何处,改日好让长辈登门拜谢。”声音圆润温和,吐字会不自觉的拖长,就像三月春风柔柔的抚上柳梢。
王瑀未发一言,眼睛从他束发金环掠到温润如玉的脸庞,又将视线移到了他素锦白衣之上。
慕容晓被她略带审视的目光看得心下狐疑,顺着她的视线往下一瞅——饶是他心境素来平和,此刻也觉得全身的血液逆流,全部冲上了脸颊。
先前衣衫就已经被五鬼划破,刚才心急救治萧逸又撕了下衫。此刻衣衫只是勉强的披在身上,半边凝脂白玉的肩膀已暴露在空气里,小巧精致的锁骨清晰可见。
慕容晓赶快将衣襟紧紧拢好,见王瑀的视线还紧紧盯着,一双似水明眸不禁带上了些许嗔怒,“你……你……”明明看起来是良好的世家风范,怎么行为这么不羁?
王瑀见他粉面薄怒,心中暗暗一笑。先前见他落于敌手时,尚能心平气和,挥刀救人又利落干脆,完全不同于以前所见男儿,还暗暗诧异。
此刻到是有了几分娇弱之气。
“你叫什么名字?”心智不错,医术又高,很适合随军作战。只是是个男子,长得又太漂亮了些。
慕容晓一愣,他以男子之身在外行走,被人搭讪常有,但这么大刺刺的询问姓名,还是头一遭。不知为什么,还是老老实实的说出了答案,“复姓慕容,单名一个‘晓’字。”
“我杀的是谁?”
“小寒山上的川中五鬼。”小寒山是一股比较大的江湖势力,雄踞岭南府。因为自己害别人陷入麻烦,慕容晓的声音里有些愧疚,“我回去之后会让师门找小寒山理论,一定不会让你牵连进来的。”
王瑀没有答话。若不是那五人对她心存杀意,她是不会管这闲事的。既然管了,小寒山的势力也就不会放在眼里。而且,她现在看上了慕容晓的医术,其他的,都不重要。
单手解下外衣,兜头披在慕容晓身上。“等一下会有马车来接你们。”。慕容晓一愣,随即诚挚的说:“谢谢你。”师姐伤势太重,不易移动。确实需要一辆马车。
王瑀一提缰绳,轻“叱”一声,照夜狮子白撒开四蹄,一会就消失在苍茫天际。
慕容晓目送着王瑀离去,眼看就要暮云四合,师姐又昏迷不醒。在这青山绿水之中,除了五具尸首,只余了他一人,不禁有些彷徨无助。
下意识拢了拢身上衣衫,衣衫质地轻柔,隐约有兰麝之气。想起这衫方才还穿在那人身上,脸红了一红。
看了一看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五鬼,她们的脸已经被恐惧所扭曲了。要害之处都深深的插着一支白翎箭。
这是何苦?他怔忪的想。有那么多人辛苦的想要活下来,她们却如此轻贱生命。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俯下身子,把白翎箭都□□,仔细端详着箭尾上那个篆体“王”字。行事如此张扬肆恣,□□之下,也只有那一个王家吧。只是不知,会是哪一房的小姐。
离雾隐山相距五十余里的地方,有一青牛镇。此镇本来地势偏远,民风淳朴,最大的官就是一个里正。
战火一起,它就因为是抵淮水的必过之地而重要了起来。这几天,更是有不少官兵涌进了镇子。征收民舍,修建营房,还在村口修了一个高高的瞭望台,每天都有军卒站岗。
驻守在这里的最高军事长官,就是凤翔校尉王瑀。
顾守成看到王宸的手信之后,就将王瑀留了下来。说什么军队后方头绪繁多,又无得力人手看顾,就将王瑀派来了青牛镇。任务就是负责后方粮草顺利的通过青牛镇。
于是乎,受过现代最先进的军事训练的暗战精英,百名历经沙场的铁血战士,还有身手不明,来历不明的十位高高手,就这样开始了她们戍守青牛镇的重任。
闲时溜溜马(慕容晓就是她遛马所救),忙时数数运粮车。王瑀的日子过得比京城还要闲适。她心里明白定是睿敏暗中嘱托。既然已经到了战场,有些事倒也不急。
现下,王瑀坐在老红木的圆桌旁,手里端着岁寒三友松竹梅的青花碗,慢慢品着君山老眉。
她到青牛镇的第二天,有两辆四驾马车就晃悠悠的出现在了村口。车里装的基本上都是她平常喜欢的吃穿用度,还有一封睿敏情真意切的慈父之信。
慢慢的喝了一口茶,对下首垂首站立的人问:“安排好了吗?”
下首之人是十人侍卫中的天一,她沉声答道:“人已经送到城里的平安客栈。箭已经被拔走了,尸首也被掩埋,应该是慕容公子所为。慕容公子是神医梅珈的弟子,小寒山花无伤看上了他的美色。”顿了一顿又说,“要从慕容公子手里把箭拿回来吗?”
王瑀微微摇首。梅珈吗?那是王宸礼聘而来,专为她调理心疾的神医。看来招揽是不成了,借机交好一下倒是不错。
想起那金环束发素衣委地的温润公子,动手挖土,掩埋尸首的情景,王瑀不禁莞尔一笑。真是一个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