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芙蕖便乘马车出门,去了南市。
她先去了悦来客栈,花了半个多时辰,料理了一下生意上的琐事,很快便又出门,去了南市专卖名贵家具摆件儿的街道上,买些可心的,回去给权策布置新居书房用。
这条街道在南市是闹中取静一般的存在,因售卖的物件儿昂贵,非富贵人家甚少踏足,芙蕖兜兜转转,精挑细选,买了不少的东西,曲足香案、箱式床榻、蜀锦立屏这些大件儿都让店家送到府中,兽首香炉、三彩瓷瓶这些小件儿都收在马车上,钱帛流水一样撒将出去,钱帛的分量跟买的东西都差不了多少,芙蕖却浑不在意,一门心思想着将郎君的书房装点好,嘴角噙着欢喜的笑意。
说话间又到了一处店面宏大的家具店,这家店里的主打木料是紫檀,各种紫檀家具琳琅满目,芙蕖进门的时候,已经有几个贵妇人在里头走动挑选。
“见过贵人,本店有各色紫檀家具,您请随意”店里没有伙计,三五个人都是中年往上,沉稳有气度,作文士打扮,矜持有礼。
“坐具在何处?”芙蕖微微点头,问了问,实在是这店面太大,器物分散,不问清楚分区,怕要走不少冤枉路。
“请贵人随我来”文士躬身伸手,在前头引路。
芙蕖看了看,方凳、月牙凳、条凳、矮墩,造型各异,装饰华贵,还配有各色羊毛坐垫,独具一格,却都有些艳俗繁琐,她家的郎君不会喜欢,走了一圈,看到一把紫檀圈椅,没有珠宝装饰,椅子四周有简单的云纹和内嵌的萱草纹,典雅大方,很是特别。
芙蕖绕着圈椅看了几圈,越看越是满意,正要开口买下,却被人抢了先。
“老太太,您看这椅子可真好,圈椅坐着舒坦,这上面是萱草呢,老话说萱草忘忧,衬着您老人家的堂号无忧堂,可不是绝配”一个年轻些的妇人叽叽喳喳,隔着老远就下了单子。
一个富富态态的老年妇人在几个年轻妇人和一众侍女的簇拥下,迈步走了过来,被人一怂恿,便开口问价。
“承惠三百六十五贯,合十二宫星象之数”文士笑脸更加灿烂,开口报数,惊得那老太太脸色煞白,吞吞吐吐道,“这,这个也太贵了……”
两侧的年轻妇人愣了愣神,出声还价,“家中的紫檀也不少了,却没有这般昂贵的,这个价钱也太过了些,咱们老太太可是东宫德妃的生身母亲,若是能便宜一些,日后定有你的好处”
那文士悄悄翻个白眼儿,笑而不语,神都别的可能缺,最不缺的就是形形色色的皇亲国戚,真要是有那贵重身份,哪里会计较这点儿钱帛。
最先开口的年轻妇人眼珠子一转,凑上前道,“那要不,老太太,这钱我出了,权当是给您个见面礼”
老妇人假意推让一番,便接受了一番好意,将那圈椅买了下来。
许是被人追捧得过了头,老妇人气焰嚣张,瞟了站在一边满脸不舍的芙蕖一眼,见她水灵貌美,像是棵嫩葱似的,穿着素雅,雍容大气,很是碍眼,不由轻哼一声,“这人呐,贵在有自知之明,这么些华贵的东西,放了不相干的人进来,价钱怕都要折上一半还多”
芙蕖身边的侍女眉眼一立,上前就要理论,芙蕖将她按住,她的性子不喜招摇,那老太太的身份不管真假,不去惹她便是,免得给郎君添了麻烦,她却是还想着问问类似的坐具店中还有没有,要不然早就避开了。
见芙蕖示弱,老妇人更加张狂,指点着四周的文士,“你们还不快些将她赶出去,杵在这里没得给人添堵,她在这里,硬生生弄得人没了兴致”
芙蕖登时面若寒霜,文士们左右为难。
“来者是客,这店里,却没有把人往外赶的道理”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绸衣的富态员外,皱着眉看向店中对立的两拨人,看到芙蕖,眼睛一亮,迈着小碎步到芙蕖面前,躬身施礼,“敢问可是芙蕖夫人当面?”
芙蕖后退半步,虚扶他起身,眼中很是疑惑。
“小的乃是定王殿下府中管事,与权立管事常有来往的,曾在武安县公乔迁宴上见过权郎君和夫人”那管事更加恭敬,交代了自己的身份,殷勤道,“这铺子是定王殿下的产业,您看上什么物件儿,尽管说,小的给您送到府上去”
“却是不必,只是这椅子若有相类的,我有意购置一把”芙蕖恍然,微微一笑,却并不打算占这个便宜。
“哎,好,有的,夫人切莫说买,回头定王晓得了,追究下来,小的实担待不起,请夫人体恤一二”管事满脸为难。
“那便谢过了,回头请郎君去定王府上道谢”芙蕖也不为己甚。
“不当个事,夫人言重了”管事满脸灿烂,要是有权郎君帮忙在定王面前说上一两句话,那可是不小的体面。
“哟,这店家,却长了个势利眼,只不过,却是有眼无珠的”老妇人身边的年轻妇人又开口了,酸味四溢,“这里有真神不晓得拜,却去那草头神跟前磕头”
管事立马变了脸,冷声道,“诸位贵客,小店庙小,容不下诸位,来呀,退了钱帛,请他们离开”
“好个狗奴才”那年轻妇人叉起腰杆,尖声叱骂,“你知不知道你眼前是谁,咱们老太太是东宫德妃的母亲,你敢乱来,休说是你,便是你家那定王,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管事听了,眼中带上了轻蔑,冷哼一声,懒得听她叫嚣,摆手令店内人等将她们轰了出去。
那老妇人气得直哆嗦,跳着脚泼辣道,“你且等着,老身定不与你干休”
管事只是冷笑。
芙蕖心中藏了事,买了心仪的家具,便催促着随行护卫快些回府,却在门口被堵住了。
义阳公主府门口停着不少的车马,看形制都是宫中得用的,不少仆役将车上的物事搬下来运送进府。
芙蕖下了马车步行,正迎着权策送客出门。
“此番又劳烦梁王,权策惭愧”又是武三思,算起来,他给权策牵过马,送过一次赐物,今日给他送宫中名琴乐谱,已是第三回了,也不知武后是有意还是无意。
武三思呵呵而笑,捋着胡须神态怡然,“权郎君多礼,本王已然习惯了,陛下宠爱权郎君,本王也乐意凑个趣儿,若权郎君不弃,日后怕会常来常往”
“蒙梁王垂爱,权策求之不得”权策拱着手,笑容可掬,有武承嗣在,他们两人,共同的利益,暂时大于分歧。
权策摆手将芙蕖叫到身边,蹲身福礼,见过了武三思,这个姿态武三思很是满意,“好,权郎君如花美眷,羡煞旁人,过几日乔迁喜事,本王少不得要携眷来叨扰”
“权策恭候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