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宫,双曜城,东宫。
新春佳节,各方权贵亲眷,前来拜望的不少,不能亲至,走礼单尽心意更多。
高朋亲友满座,自然要设下宴席欢庆,太子李显小心试探了几番,很快便得出了结论,太子妃韦氏是真的不再xiàn zhì他饮酒。
于是乎,李显便如同脱缰野马,每日里纵情欢饮,通宵达旦,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今夕何夕,常有的形态便是醉醺醺,东摇西晃,满面红光,如在仙境。
每每与来客言谈寒暄,宴席酬答,也总是词不达意,张冠李戴,令对方陷入难堪尴尬之中,若非李重俊一直在旁陪侍,竭力协助打圆场,维持住场面过个春节,东宫怕是要落得个颜面无存。
“吱呀”一声。
殿门大开,炽烈的阳光照射进来,让幽暗的寝殿一片大白,门口站立着两道人影,一道稍显妇人丰腴,一道纤细绮丽。
殿内酒气浓烈,有一些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
床榻上,鼾声如雷,李显拥被高卧,旁边还有两个宫女,赤条条的,显然是前来伺候他,却落入魔爪,被酒后的李显糟蹋了。
“太子妃殿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呜呜呜……”宫女始终是奴仆,无法像李显那样睡得深沉,听到动静,便忍着刺痛,翻身起来,扯着凌乱的衣衫遮挡身子,忙不迭跪下,又惊又俱,到后头,忍不住哭出声来。
“哭什么?殿下收用了你们,是你们的福分,下去便梳了头,在侧殿找地方住着,本宫不会亏待你们,稍后给你们册了奉仪名位,日后若伺候殿下有功,或生下一男半女,本宫自有升赏”太子妃韦氏脚步慢悠悠的,说话也是从容温和,没有半点烟火气。
“谢殿下,谢殿下”两个宫女喜出望外,顾不得遮掩,双手伏地,连连叩头,一身上下,闪闪发光。
韦氏轻哼了声,意味莫名地道,“别谢了,本宫倒是要谢你们,替本宫伺候太子”
“奴婢不敢,奴婢告退”两个宫女抱着衣物,溜着墙角,疾步退出了李显的寝殿。
韦氏侧了侧头,对自己的心腹宫女吩咐道,“月儿,多安排些宫女伺候殿下,挑些颜色好的,午后还有宴席要张罗,正午时分,将太子唤醒,他若要去,便由他去,他若不去,便让重俊去”
“是,殿下”那宫女屈了屈膝,转身去办差。
“等等”韦氏叫住她,“以后,改个名字,叫你月奴吧”
“月奴谢殿下赐名”月奴是个稳重性子,知晓的事情也多,领下自己的新名字,并无异样。
韦氏旁边站着的,是安乐郡主李裹儿,听到韦氏为贴身女侍改名,微微愣了愣神。
神都耳聪目明之人,无人不知,权策身边有统领宫中绿衣女侍的花奴,千金公主身边有两个贴身侍女,唤作玉奴和绿奴,后来,绿奴再不露面,只余下玉奴,太平公主身边则有个精干的外管事香奴,坊间多有牵强附会的传言,说这些奴字辈,都是宫中所赐的大内高手,护卫周全的,也是一份谈资。
李裹儿却晓得,这些奴字辈,除了花奴之外,与宫中半点干系都无,在神都诸多变故当中,魅影隐现,当都出自权策麾下,并非简单人物。
李裹儿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曾可怜韦氏纠结利益最大化,对权策最后一个承诺举棋不定,而不晓得抓住权策本人的心,但当韦氏真有这个动向的时候,心头涌起酸意,并不乐意。
“裹儿,裹儿”韦氏连唤了两声,才唤回李裹儿的魂,皱了皱眉头,一边举步走出李显寝殿,一边问道,“本宫让你收检各方礼单,情形如何?”
“回禀母妃,与往年相比,大多都丰厚了不少,皇族近支都另赠了李重俊的礼单,也有几家另赠了女儿的礼单,大兄亲近的几家皇族府邸,都是给了三份”李裹儿刻意点出权策,看着韦氏的神色。
韦氏只是淡然点了点头,嘴角有一丝讥诮,“家大业大,赏赐如山一般,钱帛死物,自是没人吝啬,要是到权势上,哼哼,哪里有谁会认情分?”
李裹儿视线在她面上一扫而过,略略放心,接着说了两处异常,“山南道那边,襄州刺史韦玄挺,在礼单之外,另外送了十车铜钱,来路恐怕不清白……梁王武三思那边,礼物数量未曾增多,成色却高了不少,多是名贵之物,价值要翻上十倍不止”
韦氏柳眉挑了挑,轻哼一声,“山南道那边,本宫心里有数,你休得在外头多言……武三思嘛,许是吃不住劲儿了,要拉扯个帮手”
李裹儿试探着道,“武三思与张易之兄弟势同水火,兵凶战危,斗得不亦乐乎,用些钱帛,便想着拉拢帮手,也太天真了些……”
“你懂个甚?”韦氏抬手打断她,“这些事本宫自会料理,若无他事,且退下吧”
李裹儿将眸中愕然隐去,脚下却并不动弹,“母妃,大兄主政,蔺谷主持春闱,裹儿有些人选要荐举,不知可否用那承诺……”
“想也休想,退下”韦氏怒喝一声,脸上怒气之外,还有一点羞愤。
第三个承诺,她早已拿去跟权策换了个媾和生子的协议,春闱的蛋糕,她也有意分一杯羹,传信给权策,想着安插几个自己人,却遭回绝,只说可以给一些贡试名额,想要参与其中,却是绝无可能,真真是个饱食远扬的饿狼,枉费她那般不要体面伺候他,一点枕边情分也不念。
形势比人强,她尽可以在腹中痛骂,面上却仍是只能百般讨好,连心腹宫女的名号,都向他靠拢。
只盼着有朝一日,她能翻过身,骑到他身上去,哼哼,且看她怎生翻江倒海,一泄火气。
韦氏神色变幻,李裹儿却松了口气,放下了心事。
母妃对武三思的示好态度暧昧,极有可能与他结盟,又对这个承诺冲冲大怒,显然并没有更改初衷,仍旧不是和大兄一条心。
“裹儿告退”李裹儿拂袖而走,你且去玩弄你的权谋,我自抓紧我的情郎,且看咱们娘俩儿,谁胜谁负。
返回自己的寝殿,李裹儿招手唤来亲信侍女,打量她好半晌,“云儿,日后你便叫云奴了”
“传讯出宫,让沈佺期去拜见大兄”